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复燃>第54章 火种

  云垂野极有耐心的在直播间里拨了好几个电话,都被闻煜毫不犹豫挂了。之后闻煜大约是索性放着不接了,任由忙音自动播放,声音响彻IVORY的直播间。迄今为止在直播间里直面热议的人实在是少,没几分钟“云垂野 莽夫”的词条就挂在热搜上。

  主人公倒是一点也不怕,甚至悠哉悠哉哼着歌,又点了一次拨打。边上四个人起初都兴致勃勃等着,在第八次拨打以后,已经干脆在另一边找副牌玩起来了。

  “对三!”夏令新把牌丢出去,吹了一下脸上的贴的纸条,努嘴示意,“还打呢?”

  “这场对峙已经不是这个问题本身了,”温如玉慢条斯理,“对五。”

  江云暗啪得扔牌:“对八!要我说,还是因为燃哥在边上。”

  花欲燃知道闻煜不会接——那种人,会规避一切对他有负面作用的事物,更何况云垂野堪比自爆的夺命电话。这种激进的做法,放眼整个圈子,云垂野确实算得上头一个。常规来说作为经纪人,他应该出来劝阻。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云垂野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就算知道他想干什么,花欲燃也没有拦住他的念头。他双臂环抱,好整以暇看着云垂野打了第八通以后,这才准备上前把人手机收走。

  屏幕里已经盘腿席地的男人满脸较劲儿,不服输又拨过去。他身后四个人已经互相贴纸条到满脸乱飞的程度,他支着腿一动不动。正皱着眉闷闷不乐,画面里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极其浅淡的紫色衬衫,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点了一下屏幕,挂断之后把手机拿走。

  【我真怕再这么下去他能打到对面接为止】

  【一开始我担心阿野,现在我担心闻老师了】

  【经纪人怎么不拦一下,真不怕闹大吗】

  【这是!谁的手!我舔!】

  【IVORY和闻煜现在算是撕破脸了吧,光明正大对上的也是少见】

  【经纪人没和上家处理干净才是问题好吗,塔团实惨】

  【后面那四个我真的笑死了】

  【一对三打出王炸气质的只有我们小夏!】

  【醒一醒各位姐姐,没有花欲燃你们以为出道那些舞台哪里来的,资源哪里来的。谁家爱豆第一次杂志封面就是大制作,第一次登台就是名导团队啊?】

  【什么时候打起来,我准备好了】

  【前排兜售瓜子、花生!】

  手机被人拿走,云垂野也不恼。他仰头凝视花欲燃,眸光紧紧跟着男人一举一动。花欲燃头后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男人把手机放到一边,冲他摇摇头。很明显的制止动作。

  云垂野哼了一声,回头扫视打得火热的四个人,紧接着上前把镜头歪了一下。画面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身后是桌子和只拍到肩部以下的男人。后者正在翻找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云垂野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边四个的娱乐小孩儿别学,我们来偷偷看一下燃哥的日常。”

  花欲燃此刻站在半人高的货架前,上面是几盆极小的盆栽,这些都是阿姨种的。原本今天要浇水,因为直播,阿姨提早回去,现在发消息托他浇一些。花欲燃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藏在柜子边最角落的水壶,尺寸很小,但浇几盆小东西绰绰有余。

  他掂了掂重量,估摸上午剩的水还够。

  “燃哥!”云垂野突然喊他。

  距离很近,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人猝不及防,花欲燃下意识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怎么了……”

  声音逐渐变小,收声。

  入目唯有云垂野一双微弯的眼,眼底亮晶晶满是笑意,太近了,明明在镜头底下,却近得——好像下一瞬就要吻到一起。对方微微探过上半身,显然对镜头毫不在意,或者说让大家看到他们的亲近才是他的目的。花欲燃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他蹙眉想要说什么,却见云垂野已经退了回去,到镜头前和弹幕互动。

  目的达成的云垂野心情格外晴朗,几乎是有求必应地接话。

  【亲了绝对亲了!】

  【他们俩不是真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镜头你往上一点不行吗啊啊啊啊】

  【只能看到两个靠近的肩膀我又说什么了,有饭吃都不错了】

  【虽然但是紫色衬衫真的好挑人啊】

  【你们是不是在谈!是不是!】

  云垂野视线在那句“是不是在谈”上停顿许久,他望向已经浇好盆栽开始收拾东西的花欲燃,眉眼不自觉柔和。

  “我记得刚宣布出道那天,大家还在一起练当时的练习生曲,很多人。我站在最前面,天气太热了,我就摘了带着logo的发带。跳完一次的时候,我从门上的窗口看到外面有人。很漂亮很精致的一个人,戴着细细的眼镜,远远打量大家。”云垂野笑了一下,“那个眼神我现在都记得,不是挑选商品的目光,更像是、看到嫩苗的希冀。”

  “你们有没有某个瞬间,在被谁注视着的时候,无缘无故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一切?”云垂野抿嘴,想了想又补充道,“就那一瞬间,充满干劲,觉得从今往后的路都迎刃而解。就好像……火种。”

  轻描淡写的打量,浅淡的一扫而光,火种就这么无声无息,坚定无比埋进他的心田。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一边的四人组已经在花欲燃的死亡凝视里夹着尾巴收拾。于是他的话语在这一刻尤为清晰,就连收拾东西的四个人都有些愣神。

  花欲燃走到镜头边,伸手把镜头调拨到能重新拍摄的位置。机位不是很高,他不得不出镜小半张脸。很快就退到一边,示意温如玉结束陈词。

  刚坐稳的温如玉准备开口,被云垂野拦住:“让我最后说几句,就几句。”

  央求的字句与不容拒绝的口吻,花欲燃轻叹气,点了点头。

  【你这不就是表白吗!】

  【家人谁懂饭碾我脸上来了】

  【其实花欲燃的艺人自由度很高吧,发言也好选作品也好,他好像一直在给他的艺人保驾护航但是不太管束,之前的闻煜是,现在的塔团也是】

  【所以闻煜和花欲燃为什么分开了!!!】

  云垂野已经不打算多看任何一句弹幕,他清清嗓子,难得正了脸色。队长的神色一正,几个成员忍不住也跟着正襟危坐,懒散的模样一扫而空。

  “闻煜、闻老师,”云垂野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慢慢念了两次,嗤笑,“我不知道您和燃哥的七八年里到底装载了多少内容,不过我想,一个连自己爱人都可以弃如敝履不管不顾的人、一个为了曝光率为了与人为善而任由炒作的人,是没有办法照顾好他的另一半的。良禽择木而栖,就像人们爱值得他去爱的任何人和事物一样。我知道您在看。这就是说给您听的,火苗烫手可以躲,不需要浇冷水。因为火苗属于另一个火苗,而不是水。”

  他说完之后从弹幕到现场都陷入了冗长的寂静,没有人开口。包括花欲燃,脸上写着几分错愕,却一言不发。

  温如玉最先回神,笑道:“这还几句呢,都赶得上发布会了。”

  半是诙谐的话打破了僵局,回过神的夏令新和江云暗也凑过来吵吵嚷嚷,直播这才结束。

  工作人员把设备撤走时五个人正鹌鹑似的坐在沙发上,对面站着双手环抱的花欲燃。就连刚刚在镜头面前畅所欲言的云垂野,现在也不敢多说一句。

  “现在知道要收敛了?”花欲燃居高临下,“扔王炸的时候,激情表白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收敛?”

  这几个人也知道做得不够周到,安安分分听着。花欲燃便点到为止,话锋一转:“我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只是临时接到一些通知,不得不过来一趟。”

  他的语气很是轻快,像是有什么好事等在前方。这就像晴雨表,原本安静的气氛也跟着活跃起来,几个人都望着他,静待下文。

  花欲燃轻飘飘道:“下周的音乐年度节,三个奖项都提名了。”

  深夜,IVORY一场直播下来热搜高位几乎占了个遍。与此同时和几个热搜挤在一起的,还有闻煜和音乐节。长长的提名榜单,宣告了一大波音乐人要加入这次的颁奖活动。人们很快忘记闻煜云垂野花欲燃三人的事,转而争论奖项得主。

  花欲燃在房门口站定,长出一口气,忍无可忍:“还跟着?”

  他身后五个人,尾巴似的亦步亦趋。闻言皆是一顿,巫钟越缩缩脖子,抓住温如玉的衣袖,探出脑袋:“燃哥咱们能获奖吗?”

  原来是这样这个,花欲燃想了想,回答道:“万海鼎奖不一定,这种含金量高的奖项不到最后一刻很难出结果。几个评委现在还关着。”

  为了确保足够真实公平,评委会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封闭评选。堪比大考阅卷,尤其是万海鼎奖,要求只会更加严苛,就连提名,也是赶在舞台搭建之前得出结果,这才通知的。其余两个十拿九稳,唯有这个,花欲燃也不好下定论。

  巫钟越若有所思点头,他后面的夏令新揽住他肩膀,半是宽慰道:“咱们这才多久,嫩着呢,能不能拿到都没关系,提名已经很好了。”

  “我不是纠结这个,”巫钟越抿了下唇,“我想编舞。”

  万海鼎提名的是他们的出道曲,如果真能让他们拿下,舞台里不止有他们获奖的曲目,同时也会上报一首新的曲目。巫钟越说的就是后面这首新歌。

  年纪最小的倒开始未雨绸缪了,反观他们队长,一直盯着花欲燃,要不是身后没尾巴,早就摇起来了。花欲燃宽慰几人,随后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

  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严格意义上说这是IVORY第一次把团名情形明确地介绍出来。就连红毯也是头一回,但花欲燃并不太希望几个人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要。

  出席和商务是经纪人的谋划,作为爱豆的年轻艺人,就该专心享受舞台。

  他身后现在只站着云垂野一个人,依旧是亦步亦趋。花欲燃回头看他:“不回房间?”

  云垂野别嘴:“不回。”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嘴脸,花欲燃轻笑一声:“进来吧。”

  他给云垂野倒了杯水,后者捧着水杯,嘀嘀咕咕:“他不接我电话,他都不敢和我对线,他是胆小鬼。”

  小学生似的,还惦记着。花欲燃给自己倒了杯水,用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很难受?”

  云垂野抬头:“会有人骂你。”

  “也会有人骂你,”花欲燃两眼微弯,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指针已经走过12的钟,“昨天的遗憾就留在昨天,喝完这杯水去休息。”

  云垂野没吭声,他慢吞吞把水喝完,放下杯子。他动作极其缓慢地,轻轻环住花欲燃的腰肢,停顿片刻,把额头抵在后者的小腹。和镜头前不依不饶打电话想要说法的人完全不一样,此刻写满了无措和落寞。

  “花欲燃,”男人的声音沉闷平稳,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要记住。闻煜怎么样都是你的昨天,而我才是明天,是永远。”

  没安全感的小孩儿,花欲燃心想。他轻叹气,抬手揉了下云垂野的脑袋:“我记得。”

  “为什么不是我们先遇见呢?”云垂野用脑袋蹭他,环抱的手收紧了些。

  “你相信宿命么?”花欲燃低声,“在正确答案出现之前,我们做的一切都只能被称为尝试。不断尝试,不断接近。最后就是……遇见。”

  七年时间的云垂野从幼稚到成熟,七年时间的花欲燃从内敛谨小慎微到放手一搏。换作从前的花欲燃绝对不会任由云垂野胡作非为,换作从前的云垂野也绝对不会示弱。凭着各自几年的摸爬滚打,才终于在交点相逢。

  “燃哥,我小时候挺自卑的,”云垂野拉着花欲燃坐到自己怀里,“什么都不如别人,也没有什么支撑,院长妈妈爱莫能助,别人穿着小皮鞋的时候我在想办法捡垃圾。上中学以后也是,培训班补习班、兴趣班,我一个都上不起,就到学校边上的奶茶店摇奶茶,放假的时候看参加的同学跟着老师组队出发。我本来也想过可能就是这样就算了,已经很好了。但是我又总觉得不甘心,好像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声音有些哑,下巴搁在花欲燃肩膀上,深吸一口气:“我报名子禾海选的时候,连跳舞都不会,唱歌——也是跟着手机上的软件练的。最后是靠着这张脸进的训练营,呵。”他说到这里笑了声,花欲燃也笑,回手轻轻拍他脸颊。

  云垂野用脸轻蹭他的手,继续道:“50个人,免费的学习班,我本来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没出道就没出道,以后还能靠学来的知识养活自己。”

  所以他也意外于第一次露脸就票选到第一的结果,没想到是这个成绩。

  “我当时还找过季先生,”云垂野难得有些结巴,“我说、我说我不能接受潜规则。”

  话音刚落,花欲燃乐不可支,在他怀里笑得浑身发颤。云垂野两颊酡红:“你别笑……等等,我好像……在那个时候就见过你。”

  他推开季归舟办公室大门时,对方正戴着蓝牙视频通话,见到他进来,和对面颔首,合上屏幕。

  只是一闪而过,蓄中长发的青年声音温润:“好,改天联系。”

  云垂野瞥见一眼,并不在意,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和他的老板表示自己拒绝潜规则。

  当时的一眼划过,不曾想是如今的长久停留。云垂野勾起嘴角,脑袋埋在花欲燃肩颈:“我们肯定是命中注定。”

  过往的事物和人都没有对错,只是我们相逢的序章。沿着从前的路途走到如今,才有这样的彼此。可能还是有失偏颇,或许依旧不成熟。有的时候年长者会一时头脑发热纵容,年轻人偶尔也瞻前顾后百般斟酌。这是从未遇到的情景,是包裹着阅历的全新进程。云垂野钳住花欲燃的下巴,侧首吻他。

  这是一个绵长又湿润的吻,像海滩上的阵阵浪花,轻浅又快速地打过沙滩。舌尖是新生的嫩芽,是青涩的新春,是长久干枯后的一场甘霖。枝头露水,迎面湿热的呼吸,就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悸动。像冗长的死寂之后,故土逢新。枯枝败叶一扫而尽,迎着飓风而来的绿意盎然和潮水涌动。云垂野的爱意太浓太满,要把他淹没。

  男人的指腹有茧,花欲燃轻颤。他有些失神的想:非要说的话,他和闻煜其实是一截枯木与另一截枯木,相互纠缠着化作尘土。临到分手的时候两个人比谁都清楚,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可还是缠绕了,于是险些被绞灭。

  “分神了,燃哥——朵朵?”他听见云垂野极轻的笑声。

  花欲燃掐他的腰:“别在这种时候、这么叫我。”

  云垂野感受不到痛似的,笑声很轻,像羽毛轻轻扫过他的耳廓:“好。”

  花欲燃哼声,还没说话,脚尖猛地蜷缩。云垂野把他死死压在沙发上:“朵朵真棒,生个宝宝好不好?”

  去他大爷的。

  花欲燃把头埋在臂弯里,暗暗骂他。

  这家伙就是只屡教不改的野狗,再怎么缠绵缱绻,一到这种时候就强势得要命。只不过……只不过是扑面而来的生机,宛如枯木逢春犹再发。叫人对情爱,对欲海,乃至未来,都充满期盼。

  或许是真的吧,枯枝野火,又潮湿新生。于是湿濡与欲求纷乱间,一个灵魂融入另一个灵魂。

  企图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