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复燃>第28章 软语

  越临近新年,花欲燃的手机响得越欢快,几乎每一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给他打电话送祝福。这是云垂野第三次被电话打断,正一脸不爽盯着面朝阳台背对他的男人,嘴巴撅得要翘到天上去似的。

  花欲燃转身,客厅里的男人立马收回视线,四处乱瞟,想到什么又哼一声。花欲燃失笑:“着急了?”

  “不着急,”云垂野忍不住阴阳怪气,“不就是临出发你连接三个电话吗,不就是一个电话打十几分钟吗,着什么急啊。”

  “还说不着急,”花欲燃失笑,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吧。”

  云垂野定定看他,见他真的走到玄关换鞋,才半信半疑跟上:“你最好是,大过年的谁打电话办公啊。”

  “你们年后的工作现在就可以安排了,职业特殊,等过完春节资源早被分完了。”花欲燃边解释边打开门,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啧,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云垂野换好鞋,凑过去看,入目就是“闻煜”二字。他瞄一眼不为所动的花欲燃,状似浑不在意地伸手拒接:“还真是不长眼的。”

  “你怎么还人身攻击。”花欲燃没有责怪他,把手机收起来。

  云垂野哼笑:“事实而已,明珠鱼目都分不清,还是我厉害。”

  臭屁小孩嘚瑟的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花欲燃等他出来关上门,随口接话:“是,你最厉害。”

  “哄小孩儿呢?”云垂野不悦,顿了顿,又道,“你得问我,为什么我厉害。”

  两人一块儿进电梯,花欲燃心情正好,难得配合:“好,那……为什么是你厉害?”

  云垂野两眼放光,这会儿要是有狗耳朵,估计也开始晃了。他抬抬下巴,装模作样倨傲一阵,又靠近花欲燃,压低了声音:“因为我发现了明珠。”

  “哦?”花欲燃单边挑眉。

  云垂野忽然伸手捧起他的脸:“是啊,掌上明珠。”

  花欲燃挥开他的手:“电梯里呢,监控底下你不怕丢脸我还怕。”

  后者被他挥开也不恼,两手虚握成拳,垂在身侧,乖乖站在边上,小声问他:“你的意思是没监控就可以是吗?”

  “别投机取巧!”花欲燃眯起眼斥他,正巧电梯门开,他大步流星出去。

  云垂野慢悠悠在后面晃荡,眸色诡谲。什么别投机取巧……分明就是恼羞成怒。都默许他挂闻煜的电话了,其实心底也是放下这个人,只是习惯在作祟。

  他眯起眼睛——习惯而已,改改就行。

  前方的花欲燃打开车门,却见他还一脸深沉走得蜗牛爬一样,忍不住高声喊他:“你走不走,腿那么长当摆设?”

  明明是呵斥,云垂野却面上一喜,兴冲冲就小跑过来。开门上车一气呵成。花欲燃愣了愣,随后坐进车里。云垂野献殷勤地探过来要给他系安全带,被他拍开手,悻悻坐回去。还不等他开口,花欲燃往他手里塞了颗硬糖:“估计得晚一点吃饭,先吃这个,后座还有零食。”

  云垂野含着糖,机械般回头,后座放着一大袋零食。他把糖从一侧顶到另一侧,声音含糊:“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两天,你们年轻人容易饿,多吃点。”花欲燃开着车目不斜视。

  云垂野纠正:“是我们年轻人,你也没多大。”

  “我大你八岁,我成年的时候你还在玩口水。”花欲燃莞尔。

  云垂野蹙眉:“但是现在,我们都是二十出头,都风华正茂。”

  “嗯,是。”花欲燃不欲与他在这个问题上深入,停下车等红灯。

  八年……

  云垂野微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嘴里糖咬得吱嘎响。狭小的空间里声音尤为明显,花欲燃忍不住扭头望他一眼——哪句话戳到这崽子痛处了?

  “燃哥。”云垂野没有抬头,低声叫他。

  正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难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虚的花欲燃,闻言坐直:“嗯。”

  云垂野长叹一声,仰起脑袋靠在椅背:“我好喜欢你啊。”

  花欲燃险些一脚油门,他愕然不语。

  眼前的红灯在倒数,耳边是车流匆匆,还有云垂野长舒一口气。

  他听到年轻的男人又低声呢喃一句,像是在告诉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很轻,却仿佛能在狭小里荡开。花欲燃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车逼仄,云垂野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燃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哪怕隔了八年的时间差,他还是好喜欢他。

  绿灯了。

  排在最前面的路虎飞速向前,没入川流不息里。

  他们今天要去奶奶家吃饭,老人家住在乡下,每回年前都要摆一桌,这次更是把一圈亲戚都请了个遍。花欲燃停稳车的时候,屋子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云垂野不自在,一回头这个人已经仰头把薯片渣倒嘴里。注意到他还大大咧咧咀嚼,咽下去以后茫然问:“怎么了?”

  花欲燃摇头,还不等说话,又听他问:“有水吗燃哥,这薯片有点干巴。”

  白担心了。

  花欲燃利索开门:“下车。”

  他先是带着云垂野去大堂倒了杯水,看对方连灌了两杯,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这才带着他去见奶奶。老人家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腿上盖着一块毯子,脚边是几个礼袋。

  花欲燃领着云垂野过去打招呼,老人家微仰头笑着应下来:“来啦,看看奶奶给你准备的礼物……哦,还有小野的,你们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礼袋递到云垂野面前,他看向花欲燃,在后者点头后拘谨道谢,双手接过。奶奶给花欲燃准备的是一条酒红色的围巾,深色衬得花欲燃很白,看起来更勾人了。

  云垂野喉结微动,有样学样打开——是一条鹅黄色的围巾。

  奶奶沉吟:“其实我以为今年小闻会来,给这孩子准备了条蓝色的围巾,他不来,我就给了其他孩子。小野这一条,还是我和你大伯母赶出来的,有些粗糙,还希望小野别介意。”

  最后一句是和云垂野说的。后者紧紧手里的礼袋,摇摇头:“我很喜欢,谢谢奶奶。”

  两人收拾好礼袋,云垂野和花欲燃肩并肩往门外去。

  “大家的围巾都是奶奶织的,老人家不爱出门,几乎是入秋就开始织了,你这一条,确实是赶制的。”花欲燃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又笑道:“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你觉得明黄色适合我吗?”云垂野问他。

  花欲燃闻言认真扫视他,耸耸肩:“都可以,你用什么颜色都很感觉,很适合,但是你最适合的颜色……我想不出来。”

  云垂野颔首:“想不出来就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

  “小兔崽子,真把自己当领导呢?!”花欲燃笑骂他。

  云垂野也笑,几步跑开,又怕人不追来似的,站在原地等花欲燃走到他边上,再几步跑开,继续站在原地。小孩脾性,花欲燃不和他计较,偶尔兴致来了,也陪他闹上一阵。

  他们这次来聚一聚主要是年前聚餐,虽说亲戚多,但年后各自拜年,没几天又各奔东西。这回聚餐,大概是最全的一次,光是桌席就开了四张。

  直到坐下拿起碗筷,云垂野才见到姗姗来迟的花欲燃父母。二老瞧着风尘仆仆,一边说抱歉的话,一边到花欲燃身边落座。

  “你也不给大家解释解释,”男人道,“就先吃了,也不等我们。”

  “等你干什么,”花欲燃目不斜视夹菜,“手快的人吃饱饭。”

  “你个小兔崽子,”男人笑说,“真是越长大越难训……那小子没跟你回来?”

  云垂野嘴里脆骨咬得吱嘎响,埋头不语。

  “哪个小子?”花欲燃漫不经心。

  正巧女人凑过来,拍了一下男人的手:“整天东问西问的,也不问问儿子在外面好不好,累不累,就知道关心乱七八糟。”

  “关心情感生活怎么就不是关心了?”

  “哪儿有你这样成天八卦儿子的,你就是电视剧看多了,真想把人家小闻当半个儿子使了!哟,这是哪家的孩子,真漂亮。”女人的视线越过坐在一块儿的两个男人,落在埋头吃饭的云垂野脸上,带着欣赏。

  云垂野刚塞了一嘴饭,闻言快速嚼着。这副模样逗笑不少人。连花欲燃都忍俊不禁:“你慢点儿,没人催你。”

  他咽下嘴里的饭:“点到我了,我不得快点。伯母好,我是云垂野,是燃哥的艺人。我今年二十了,我身高186,我……”

  “行了,”花欲燃塞了块牛肉他碗里,“赶紧吃,一会儿没了。”

  云垂野悻悻闭嘴,埋头把牛肉扒进嘴里。

  “人小野话还没讲完,你怎么这么不礼貌。”女人皱眉,探出身子越过父子俩,和云垂野打招呼:“小野啊!我是你燃哥的妈妈!我姓翁,你叫我翁姨就行!”

  “翁姨,”花欲燃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赶紧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真没意思。”翁姨皱皱鼻子,喝了口汤。

  “他俩就这样,手里拿着好几家上市公司,都一把年纪了,还喜欢一块儿吃娱乐圈瓜。”花欲燃解释着,又给云垂野夹了筷子菜,“你吃你的,不用往心里去。”

  “小野喝酒吗?阿姨这个酒可是新品!”翁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瓶酒,摆在桌上。

  动作太大。几乎把周围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云垂野头回被注视得不自在,老实摇头:“不怎么喝。”

  “是不是朵朵管着你们啦?我就知道,经纪人和管家……”

  “妈,”花欲燃皮笑肉不笑,“再不喝我就拿去送叔叔。”

  等翁姨打开酒分了一圈,花欲燃才拆了盒牛奶放在云垂野面前:“喝这个。”

  “燃哥我二十了……”云垂野欲言又止,在花欲燃冰凉的视线里把话咽回去,“谢谢燃哥。”

  总算是安心吃饭了。花欲燃长出一口气,端起碗筷。哪知道还没吃多少,边上的人又开始不知道想什么,垂着脑袋也不夹菜,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里的青菜叶。

  “菜要被你戳烂了,”花欲燃伸手夹菜放他碗里,“想什么呢?”

  “燃哥,”云垂野把他夹的菜拢在一处,声音听起来很是郁闷,“你以前也带他回来吗?”

  花欲燃脸色微变,很快面色如常:“你们俩性质不一样,别想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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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像是触发云垂野什么机关了,只见他立马坐正,满脸严肃:“他什么性质,我什么性质,他能和我比吗?我比他好太多!”

  “是是是,”花欲燃随口应着,又给他盛了碗汤,“云少爷喝汤。”

  散席时天已经黑了,屋外老旧的水泥路上支着几根身残志坚的路灯,这会儿发出橙黄色的微弱的灯光。人群三三两两离去,云垂野上完厕所,慢吞吞往大厅走,刚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他停下脚步,盯着眼前虚掩的门,突然有些犹豫——从前也不是没向往过的,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随着年龄的增长,本来已经习惯了、适应了一个人,也对节日没什么需求。

  却在这一刻渴求疯长,很想真正拥有这样的生活。很想知道一大家子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到底是什么感受,也很想在长辈身边撒娇,做小辈的榜样。

  他突然有些不敢进去,害怕真的短暂体会到这些。未曾拥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短暂的拥有,就好像他本来已经习惯一个人过新年了,花欲燃却带他回来,让他感受到家的氛围。

  食髓知味,戒断反应才可怕。

  “朵朵,小野这孩子怎么怪腼腆,束手束脚的。”

  云垂野听到有人这么问。这里方言不算很难,他来这儿几天,已经能听出个大概,有些长句连蒙带猜,也能清楚对方的意思。不过花欲燃不经常说,大多数时候,包括和长辈的交谈,也是用的普通话。

  “哦,您说这个,”他听见花欲燃操着一口方言,声音软得能出水,“我惯的。”

  语调软极了。明明从前也听过巫钟越说方言,也是软嗒嗒的腔调,还百转千回的。却怎么也比不上花欲燃这轻飘飘的一句,像轻纱又像流水,柔软得让人心生神往。

  他说他惯的。

  云垂野深吸气,心脏飞快,胸口像是有口大钟,被谁用力撞击,撞得灵魂都泛起难言的麻意。他指尖碰上门,用力闭了闭眼:什么害怕什么戒断反应,什么短暂拥有就要失去,都去她妈的吧!

  花欲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都是你惯的。

  你得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