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原本是打算等婚期定下来再对外宣布, 没想到不过两三日便流传了开来,就连华音门的镜弦上人都专程来信求证,说附近宗门盛传器宗老祖不日便会迎娶新入门的小弟子, 老牛吃嫩草吃得不要太香。
季尧听到传言气得中午只吃了半碗饭。
牧离颇有条理地替她分析道:“器宗下令封山,普通弟子不得随意下山去, 此事要么是外面的知情人传的, 要么就是宗内有资格下山且于近两日下过山的人传的, 总归就那么几人,稍稍一问便能揪出罪魁祸首。”她说话的同时已经在脑海中将可怀疑的对象过了一遍, 锁定在了少数几个人身上。
季尧听完依然丧气地趴在桌上, 闷声道:“揪出来有何用?传都传了, 再说人家传的是事实,还能把人揍一顿不成?”
牧离听罢, 深以为最后这个提议不错,若是没能揪出那个大嘴巴, 大不了把几个怀疑对象全部揍一遍得了。但想归想,不能说出来, 免得季尧以为她有暴力倾向。
午时过后, 季尧被请去了鸿鸣殿, 牧离闲来无事, 突然翻到前几日的传信,这才想起裴翦都来了三日, 自己还没抽空去看他。
待下山来到业王府上,裴翦见到自家殿下, 差点老泪纵横:“属下终于见到殿下了!”
牧离目光有些闪躲, 这几日她未曾下山,倒也不是因为忙, 只是要为季尧准备一日三餐以及各种点心,还想时时刻刻见到季尧,着实是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接见不远千里过来的老家令。
“四叔一路奔波,辛苦了。”出于愧疚,牧离亲自将裴翦扶起来。
裴翦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殿下大婚乃是天大的事,属下很高兴能为殿下出力。”
牧离微微颔首,在业王的恭迎下坐上了主位。
裴翦拿出一份长长的礼单,呈到牧离面前:“这是拟定的嫁妆,属下已经请业王妃过目了,殿下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增减的?”
牧离接过礼单,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业王妃,眸中划过一丝不信任,随后她一项一项地仔细浏览,又拿过毛笔,在礼单上涂涂画画。
业王妃将姑母的神色尽收眼底,顿感痛心,她知道都是因为自己提出了隐藏身份的馊主意,导致姑母对她的信任已经剩不了多少了。
待到将礼单还给裴翦时,这位上了年纪的家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礼单上的物品不足先前的三成,这还是那个不惜为季姑娘掏心掏肺的殿下吗?
业王夫妇凑过去看了一眼,怀疑人生地想:好家伙,一向淡泊名利的姑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抠门了!
业王妃与业王是青梅竹马,同是在牧离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在她的认知当中,护国殿下历来都是无欲无求,尤其是在财物方面,对他们这些小辈从不吝啬,府上的库房随便他们进。
牧离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只淡声道:“我不想让尧尧有太大的压力。”
业王与裴翦还在暗自揣测这句话的用意,业王妃已经恍然大悟,她给裴翦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听小叔说表姨欠了不少债,而四爷您定的嫁妆太丰厚,差不多是昭宁公主府一半的家产了,以表姨的财力即便是在器宗的支持下也很难备得规格相当的聘礼,万一因为经济压力过大不想成婚就完犊子了。
裴翦:“……”
“还是姑母考虑周全。”业王妃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牧离不置可否,又问裴翦道:“听说前段时间府上遭了贼,可有眉目了?”
裴翦闻言,神色顿时肃然起来:“那夜梁府尉与贼人交过手,以梁府尉化境中期的修为,不过二十招便败了,可见那人至少是化境后期的强者,甚至还有可能是化境巅峰。据梁府尉说,那人力气极大,身体强度极高,当是体修……更重要的一点,那贼人是个女的。”
牧离不由挑了挑眉:“哦?四叔的意思是那贼人有可能是易家二小姐?”
体修之路艰难,当今世上达到化境的体修也不过五人,其中女性只蒙州易家的易棉棉。
“按常理这么推测是没问题,但咱们与易家并无过多利益牵扯,易姑娘没理由穿着夜行衣潜入府上夜探。”裴翦瞥了一眼牧离的神色,斟酌一下,又道:“殿下,按理来说,如今还有一位也算是达到了化境的体修。”
其实在问话之前,牧离心中早便有了定论,既然那人不可能是易棉棉,那就只有修成了龙身的神魂了。
只是不知神魂此举有何用意?或者说,府上有什么东西是吸引着她的……
“殿下,若真是神魂出手,我们是否要采取一定的措施?”
“龙族体魄强大,我猜测神魂的肉身强度已经超过了玉清,且她获得了极寒之力,我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四叔觉得我们还能采取什么措施来对付她的?”
裴翦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倒也没打算挣扎,而是换了个思路:“我没想要对付她,就是觉得可以把府上财产转移了,反正她进府都如入无人之境了,万一哪天兴起随手就把库房给搬了也说不一定,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让她把宝贝给糟蹋了呀。”
牧离沉吟道:“……这个提议似乎还不错。”
裴翦得了令,当场就给梁府尉传了信,让他尽快带着府中的财物前来器宗汇合。
业王妃在一旁听了惊讶得合不拢嘴,姑母这是打算嫁鸡随鸡在南灵境常住了?
……
另一边的鸿鸣殿也在就大婚事宜进行激烈的讨论。
今日的长老会是由太上长老亲自主持的,针对季尧与牧离大婚的若干事项进行探讨,几乎所有器宗高层都到场了。
尹长老一遍翻着典籍,一边说:“我这几日将三书六礼研究了一下,三书倒好说,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这些也没问题,就是纳征不大好办啊!”
说来惭愧,器宗虽然人丁兴旺,但光棍一大把,就座下的众人的来说,成过婚的并不在多数,就算像祁铭、葛长老那些有道友的,当年也没办个像样的仪式,说到底这大婚的事,他们也没啥经验。
一旁的仲长老悠闲地嗑着瓜子,随口道:“怎么不好办了?书上怎么说就怎么准备呗。”
尹长老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个老光棍,又看了看座下的众人,随后指着祁铭说:“小铭啊,你也是娶过媳妇的人,当初你的聘礼是如何准备的?”
祁铭回忆了一下,略显自豪地说:“我当年就把精心炼制的一柄下品灵器送给了阿芸,可把她高兴坏了,当场就决定要嫁给我!”
季尧摸着兜里的山药,点了点头:“好的,我把山药送给牧离。”山药作为神器,可比下品灵器值钱多了!
祁铭:“……”倒也不必,就山药那外形,牧家不当场悔婚都算不错了。
尹长老深以为祁铭并不能作为正面例子,随后又问葛长老道:“葛御啊,你当初送给阿成的不会是丹药吧?”
季尧顺着尹长老的目光看去,她发现葛长老今日难得打理了一下自己,面上胡子刮干净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以前那看不真切的容貌……竟是一副小白脸模样?
葛长老似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面庞闪现出红润:“没……没有,当年我迷上了阿成做的饭菜,决定非她不娶,可她爹不让嫁,所以我就选择入赘了,也没出什么聘礼,就摆了几桌酒席。”
尹长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偏过头,见季尧正咬着手指沉思,他顿觉不妙:“尧尧,你不会图便利决定嫁而不娶了吧?”
季尧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葛长老的情况与我类似,都是先被抓住了胃才动的心。不过娶还是要娶的,我年纪比牧离大,嫁的话多没面子啊。”
尹长老对此表示赞同,娶护国殿下的侄孙女,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定了心,他又点了几个已经成家的长老,到最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这时有人提出,先前魔教来提亲,给出了一份丰厚的聘礼礼单,似乎可以作为参考。只是当时的守门弟子视金钱如粪土,直接将礼单扔废纸篓了,不如请顾长老过来,向她咨询咨询聘礼一事,毕竟那时的礼单是她带来的。
宁蒙今日没有参加长老会,而是去了经堂,他与值守的弟子打过招呼后,便只身上了最高层。经堂顶层藏的都是器宗顶级的功法、秘术,还有一些不外传的卷宗,没有相应的权限是不能随意调阅的。
他来到一处空白墙壁前,指尖轻轻点了点,墙上光华闪过,一枚青色的玉简浮现出来,被他握在手上。
《黎书》,由护国殿下主持编撰,记载了前朝自建国到覆灭两千三百年的历史。季家作为黎朝的掌控者,曾延续了数千年的辉煌,最终还是走向了灭亡,皇权被陈王牧柯夺取,牧家成了天下之主。
而季家最后一位帝王,名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