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好久没睡得这般沉了, 虽说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但像这次睡得手软脚软、意识混沌不清的状况还是不多,也就两次罢了。
第一次是她从鹤云山醒转, 刚从意识混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就发现自己瞎了。
然而这次醒转……她又复明了?
唔, 睡觉可真是一件刺激的事。
她试着动了下, 刚撑起来又猛地扑了下去, 这幸亏是在柔软床上,不然准能扑出个好歹。
不得已她又挣扎着继续躺了回去, 仔细打量起这陌生的房间来。要说陌生也不算陌生, 格局倒是与她之前在器宗的居室相仿, 只不过这屋内的摆设却是精致优雅许多,且充斥着浓郁的药香, 她那凌乱的窝自然是不能比的。
隐隐听见了说话声,她下意识地探出灵识去看, 发现门外一个手持玉箫的男子正对着一头驴说话。
季尧探了半晌,才想起这人是之前在清回城认识的季家家主, 神神叨叨的, 说要与她结拜为姐弟。
呸, 臭不要脸。
“小绿啊, 你这个月去飞花门祸害三次了,账单都堆了老高, 阿姐醒来要是看到指不定又气出什么好歹。”季禹语重心长地训着毛驴,试图通过言语来感化它。
毛驴不待见他, 扭过身子直接用屁股朝向他。
季尧听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大约是情绪过于激动冲破了脑中的混沌,瞬间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清回城的记忆归拢。
“咳……”
季禹听得沉寂了半年之久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局促的咳嗽声,眼睛瞪了老大,急忙扔下毛驴,匆匆跑了进去。
“阿姐,你终于醒了!”季禹看着季尧醒来,又惊又喜,差点就激动得不知所措了,“你要喝水吗?我我我去给你倒水!”
季禹匆匆跑走了,一边去厨房倒水一边给人送信,不多时,整个器宗门人都知道了老祖苏醒之事,纷纷涌到了千岁峰,就想确认一下老祖是否安好。
“佛祖有灵,佛祖有灵,师祖终于无恙了,看来我这半年的素可真没才吃。”祁鹤她娘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禅宗创始人表示了感谢。
“……娘,你吃素不是为了瘦身吗,怎么还跟佛祖扯上关系了?”祁鹤嘀咕道。
祁夫人不满瞪她一眼,这死孩子,节食吃素的同时为师祖诵经祈祷不行吗?
“好了好了,都安静些,不要打扰到老祖了。”宁蒙见整个后山都闹嚷嚷的,不得不出面平息,他又指了指祁鹤,“祁鹤,你同我一道进去探望你太师祖,其他人暂且在外等等。”说完,领着祁鹤往后山走去。
季禹回得很快,手上端了一碗热水,正准备喂给季尧。
谁知季尧见他凑近却往里缩了缩,目光怯怯地看着他:“男女授受不亲,你让牧离来。”
她认出了这房间,正是牧离的闺房,不知怎的被她占了,而牧离本人却不见踪影。
季禹:“……行,你等等啊,祁鹤正在赶来的路上。”
季尧蹙眉:“牧离呢?为何整个器宗都没有她的气息?还有你,怎么出现在此地?”
季禹沉默片刻,试探着问她:“你可还记得你昏迷之时发生的事?”
季尧不解,她不就睡了一觉吗?怎么还昏迷了,听季禹这沉重的口气,貌似还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季禹看清了她眼中的茫然,默默掏出枚烙印了影像的阵法石,朝空中一抛,一片巨幕出现在季尧面前。
“你在拍卖会中昏迷了,之后你的身体里窜出一道神魂,把我们几个打得重伤,简直太凶残了。”季禹后怕道,又指了指那块灵力巨幕:“这是我用灵识重构的当时的画面,你先看看。”
季尧将信将疑地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神魂从她体内脱离而出的场景,那神魂出来之后一把击晕了陶砚,并且用冰刺划破后者肌肤,迅速吸取真龙之血。
季尧:“???”
“好在你那神魂良心未泯,没有将陶砚的真龙之血吸取殆尽,给她留了一丝,只要血脉还在,慢慢养还是能养回来的。”
听了季禹的话,季尧发堵的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她发誓以后一定要努力赚钱,给阿砚买各种珍贵灵药,争取把真龙之血补回来。
提着一颗心继续往下看,画面一转紧接便着是神魂悄无声息地飞到正在布阵地季禹身后,偷袭了他,不仅掠夺了他的龙气,还从他的须弥戒中粗暴地抢走了冰龙戟、至尊龙涎草以及一枚令牌。
季尧:“……”该死的神魂,怎么专挑贵的抢?!
季禹看着震惊的季尧,适时地叹了口气,“我的龙气被神魂剥离得一丝不剩,致使识海受损、灵力大跌,现在也就太初境了。”顿了顿,又痛心道:“她后面抢走价值数千万的神器与灵药就不说了,关键是还拿了我昆山季家的家主令,混入了季家成了新的家主,并且对外宣布将我逐出了家门。”
季尧听罢,顿时急火攻心,呼吸急促间只觉喉上一甜,汨汨鲜血很快从嘴角溢出。
季禹见状,掏出方帕贴心地为她拭去鲜血,却并未停止阵法的运转。
画面一切,只见牧离焦急地推开被冰雪封冻的院门,尚未走近,那神魂便扑上去给人刺了两刺。
季尧惊呼一声,原本就生疼的心脏再次被凌虐一番,以至于后面看到七屠老人被神魂打得眼角乌青时都麻木了,整个人处在自责与悔恨当中。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沉痛闭上了眼,咬着牙说道:“我一定要杀了神魂,为牧离报仇的!”
那个可怜的孩子,还只是引气境啊,神魂居然冷血到对一个孩子下手……以牧离的修为,必然已经陨落,难怪啊,偌大的器宗竟寻不出半点牧离的气息。
念及此,季尧再度喷出一口鲜血,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季禹一边为她擦净一边语气温柔地说:“女孩子家家倒也不必喊打喊杀的,要文雅一点。”
季尧双眼血红地瞪着他:“可是牧离死了啊,她明明有大好前程,却陨落在如花般的年纪,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季禹:“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阿离好端端的,她估摸着你这几天就能醒来,所以特地下山去集市买肉买菜了,我刚给她传了话,她现在正往回赶呢。”
季尧:“……”行吧,是她想多了。
不多时,祁鹤跟着宁蒙走了进来,她见季尧一脸生无可恋,雪白的中衣上还沾染了点点鲜血,顿时心疼不已。
宁蒙问了几句话,见季尧精神头不大好,便对祁鹤道:“祁鹤,你陪太师祖说说话,我们两个大男人,不好在这里多待。”说完,朝着季禹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了内室,去到院子里说话。
关上门的瞬间,季尧隐隐听到什么“急火攻心”、“淤血”的词汇,但她心情复杂,没有深究。
“宗主放心,阿姐方才几度急火攻心,已经将体内郁结的淤血吐了出来,不消几日便能活蹦乱跳了。”
宁蒙到底是有几分于心不忍:“季先生的法子好归好,但会不会太狠了点,万一打击到师尊的意志如何是好?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阵法中呈现的画面有真有假,一部分是基于事实的场景重现,但另一部分则是季禹自己捏造的。
季禹斜眼看他:“啧,一千多岁了还能叫孩子?再说了,她不成长起来怎么跟神魂斗?以后她要是被神魂揍哭了丢的还不是你器宗的脸!”
宁蒙不得不承认,季禹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陶砚回来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也点明了牧离的身份。
宁蒙对季尧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又亲自去查了前朝典籍,确认之后,他让陶砚暂且不要声张,这事牵扯太广了。
祁鹤给季尧喂了水,她担心太师祖无聊,于是趴在床前喋喋不休,给季尧讲述了她昏迷这半年发生的一些大事。
说到修真界最大的事件,还当是昆山季家家主易位之事。
传闻季家前任家主季禹与魔教七屠老人育有一对天赋异禀的双胞胎女儿,多年前两人情感破裂,于是将两个女儿狠心抛弃。由于幼时的惨痛经历,大女儿对季家心怀怨恨,突破化境后在清回城大开杀戒,之后回到了昆山,篡夺了家主之位,并将生父季禹逐出家门。而小女儿天生残疾,眼不能视物,自小寄养在器宗,在清回城时,又被亲姐重伤,生命垂危,时日无多。
季尧听了好一阵无语,她心累地用手背盖住了眼睛,咬牙切齿道:“我就想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八卦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没人觉得很离谱吗?”
“修真界最大的八卦来源是一份名为《修真小报》的报刊,两百年前被魔教收购了,从那以后各类修真八卦、秘闻就传播得飞快,这次季家的传闻就是出自魔教之手。”想了想,祁鹤接着说,“也不算是八卦吧,因为有人去季家找新家主求证过,她亲口承认这些都是事实。”
季尧:“……”神魂到底怎么想的?这都能承认???
祁鹤继续叨叨,她说季尧昏迷之后就被送回了器宗,季禹请来了玉恒子亲自为她诊脉,玉恒子说她身体方面并无多大问题,只是识海震荡导致昏迷,影响不大,睡个一年半载自然就能醒的,不如趁此机会多给她灌些药,将体内丹毒解了。
后来,在季禹与玉恒子的大力赞助下,各类珍贵且难闻的灵物不要钱似的往她嘴里灌,连海魔牛王乳那般稀有的灵物都是每日一杯、从不断供,据说那头被养在战天宫的海魔牛王活活累瘦了一圈,两年之内是产不出牛乳了。
玉恒子在器宗逗留半月,将季尧体内的丹毒彻底解了,临走前又取出九叶菩提心,替她将眼睛治好。
季尧蹙着眉耸动鼻子用力嗅了嗅,果然一身难闻的牛乳味……呕!
祁鹤倒没注意到她的不适,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季尧:“所以……太师祖你真的是季先生的私生女、季家新家主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