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临君:“啧,真是糟蹋东西。”

  似乎看不下去西岸渝这么糟蹋,过了片刻,云临君上前,将可怜的雪花酪的玉碗拿走了。

  西岸渝鼻尖上沾了一些雪花酪的碎冰,烧的迷迷糊糊的,鼻尖的温度高,碎冰很快化成了晶莹的水珠,在鼻尖上摇摇欲坠。

  西岸渝眉头轻蹙,睫毛颤动。

  云临君看了西岸渝一会儿,身形仿佛从另一个空间中逐渐显现出来,来到此处,却隐藏在一团微光之中,让人看不清。

  袍袖轻拂,在床头落座。

  左手拿着玉碗,右手修长的手指执着玉匙,舀了一匙雪花酪,递到西岸渝的嘴边。

  西岸渝鼻子嗅了嗅,张开嘴,云临君喂了进去。

  瞬间,西岸渝迷迷糊糊的大脑中,感觉到了最喜欢的味道。

  酸甜的葡萄干,糯糯的蜜豆,酸酸微甜的京糕,奶香浓郁质感浓稠的冰沙,一口下肚,灵魂出窍。

  第二口,酸酸的梅子干,山楂碎,混合着各种果脯,杏仁碎,花生碎,榛子碎,瓜子、芝麻,薏仁……飘飘欲仙。

  第三口,浓稠的冰沙混合着豆沙,以及各种干果碎、果脯、水果碎……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已经化成一条小仙鱼了。

  ……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间吃完整整一碗雪花酪,西岸渝满足的睡过去。

  昏睡中,西岸渝感到被清冽气息环绕,这气息没有任何香味,清新又特别。

  这凉凉的清冽的感觉,对于高烧中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言喻的舒服。

  云临君放好玉碗,起身刚要离去,却忽然顿住。

  转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西岸渝攥住了。

  西岸渝眼睛紧闭着仍未清醒,却一手攥着云临君的衣袖,下意识的往云临君身边蹭了一点。

  烧的绯红的柔软的脸颊,似乎想要碰下这凉丝丝的衣袖,却距离成功一寸之遥。

  云临君低头看着西岸渝,微微挑眉。

  最终叹了口气,嗤笑一声,重新坐到床边,看着西岸渝,将袖子移到西岸渝脸颊边。

  西岸渝用脸颊贴了贴,往前蹭了一下,霸道的将衣袖压在了脸颊下。

  云临君:“……”

  西岸渝睡踏实了。

  夜色深沉而静谧。

  看着西岸渝烧的厉害,云临君指尖凝聚起一团生机勃勃的青绿色灵气,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向西岸渝的额头,却在半途顿住了。

  看了西岸渝片刻,合上双眸。

  云临君再次现身,身处一片丰富多彩,光怪陆离的世界。然而,他甫一出现,周围瞬间所有的色彩都化成一片漆黑,狂风怒号,乌层翻滚,远远近近,都是隐隐约约压抑的恐惧嘶吼之声。

  他悠然的行走于这如同地狱的恐怖之境,向着一个方向行去。

  行走间,如踏风而行,环佩轻响,紫衣飘飘,雪白的长发和拂尘随风轻扬。

  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亮色。

  似仙人,又似鬼魅。

  片刻后,他来到一座透明屏障之外。

  屏障里,是一座世外桃源,海天相接,白云悠悠,葱郁广袤的森林无边无际。

  一朵白云上,还睡着一个贪睡的美人。

  雪肤墨发,却看不清面容。

  那人似乎做了一个好梦,在云朵之间打了个滚,继续安睡。

  云临君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伸出手,碰触到屏障。

  恐怖的电光自他手中出现,瞬间在整个屏障上蔓延开来,凶戾暴虐,张牙舞爪着欲将这屏障撕碎摧毁。

  良久,屏障安然无恙。

  云临君收回手,负于身后,电光温顺的消弭无形。

  面具之后,那双鬼魅的紫眸看着云端安睡的美人,唇角笑意愈深。

  “还是不行吗?”

  话落,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床边,云临君睁开双眸,指尖凝聚的灵力消散。

  收回手,垂眸,仔细打量枕着他衣袖睡得安稳的西岸渝。

  良久,屈起食指,轻轻拨弄了下那小扇子一般的睫毛。

  —

  第二日,西岸渝醒来,他一睁眼,就发现仙人在自己房间闲庭信步,这看看,那瞧瞧,一会儿看看这里的摆设,一会儿看看那里的画,好不悠闲。

  口中还残留的雪花酪的味道,回想起自己迷迷糊糊间都做了什么,西岸渝本就烧的绯红的脸更加红了。

  他闭上眼睛,接着睡。

  我是一条快烧焦的咸鱼,我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

  五天后,西岸渝的病情才有些好转,终于不再昏睡了。

  陆玄祁听闻后,过来看望他,见他精神还好,便笑道:“今日天气晴好,外面还算暖和,我带你出去玩可好?”

  西岸渝靠坐在床头,喝着大夫准备的药膳粥,余光瞟着坐在不远处太师椅上的仙人。

  自那以后,已经几天了,不论他是睡着,还是醒着,仙人都在。

  演戏好累。

  大仙儿你真的没别的事情可做吗?

  “小橙?”见西岸渝有些走神,陆玄祁叫了他一声。

  西岸渝懒洋洋嗯了一声:“好。”

  睡了好多天,稍微活动活动晒晒太阳也好。

  陆玄祁笑了,抄起西岸渝,兴冲冲的往外走,然而刚走到门口,忽然狂风呼啸,太阳被乌云遮蔽,气温骤降。

  变天了。

  西岸渝:“……”

  陆玄祁:“……”

  他连忙将西岸渝抱了回去,放在床上,坐到床边,看着没精打采的西岸渝此时像个不能出去玩而不开心的小孩子,忽然笑了,伸出手揉乱了西岸渝的头发:“唉,真是不巧。只能等下次了。”

  西岸渝靠着床头坐着,余光瞥到仙人悠闲的喝着茶。

  仙人你已经喝了三杯了,到底考虑什么时候走啊?

  见西岸渝没说话,陆玄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太烫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西岸渝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接着便往被子里一出溜儿,翻过身背对着房间中的另外两人,睡觉了。

  没关系,大仙儿你随意,睡觉了就看不到了。晚安。

  陆玄祁第一次感觉有些头疼,给西岸渝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到了门外,天阴的更重了,细细的冰渣飘落,没多久,飞雪一片片落了下来。

  随从举着伞等在门口,陆玄祁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这该死的天气,坏了本王的好事。”

  随从跟在身后为他撑着伞,恭声道:“殿下,刚刚快马送来的大殿下的信。”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陆玄祁。

  陆玄祁停下脚步,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冷哼一声,继而又笑了。

  随从不解:“殿下?”

  陆玄祁:“大哥说,老七向父皇打小报告了,父皇让我不要掺和老七的事,办完差事尽快回京。”

  他收好信,哼笑一声:“枉本王之前还夸老七狠,没想到,这般沉不住气。这才几日……”

  随从:“那我们明日返京?”

  陆玄祁看了看天空中飘落的飞雪,“急什么?雪天路滑,再等两日。而且……”

  他憋着一肚子坏水,步履悠闲的走远了。

  —

  两日后,雪虽不再下了,天气却始终阴沉沉的。

  睡得正香的西岸渝被陆玄祁用大氅裹好抱进了马车,睁开眼睛,疑惑道:“这是去哪?”

  马车缓缓行驶,陆玄祁伸手捏着西岸渝的下巴,调戏道:“小美人,当然是跟我回家了。”

  西岸渝眨眨眼,发现仙人不见了,点点头,头一歪,接着睡。

  陆玄祁:“……”

  马车快出了永溪城的地界时,前方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领头之人正是陆千映。

  陆千映端坐马上,看着马车方向拱手:“五哥。”

  车夫掀开车帘,恭敬的站在一旁。

  陆玄祁看向陆千映,神情颇有些难以言喻的倨傲:“何事?”

  陆千映看向被陆玄祁抱在怀里正熟睡的西岸渝:“此人对我很重要。”

  陆玄祁:“重要?那又如何?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陆千映攥紧缰绳,眼神十分冷漠,“或者,我同五哥一同回京?反正完不成任务,也要回京受罚。”

  陆玄祁看着他,冷哼一声,“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何必如此认真?”

  话落,将西岸渝放在一旁。

  陆千映打马上前,在马车边下马,拱手行礼后,将西岸渝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陆玄祁看着西岸渝熟睡的面容,笑道:“他很不错,本王很满意。就是身子弱了些,能玩的游戏有限。”说着,手中把玩着一条红绳。

  陆千映眼神暗了下来,没说什么,抱着西岸渝上了马,恭送陆玄祁一行人离去。

  等人走远了,陆千映看着怀里的西岸渝,眼神幽暗,调转马头,往春风楼疾驰而去。

  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坐在马车里的陆玄祁看了看方才西岸渝所在的位置,笑道:“小橙啊,可不要死得太早。下次带你去京城玩。”

  话落,叫停马车,骑上自己的马,扬鞭驰骋。

  随从打马上前,护卫在他身边,疑惑不解:“殿下,您之前不是说要带那个时小橙回京吗?怎么……”

  陆玄祁:“不过是试探老七罢了。没想到,狼崽子更狠了,却也有了软肋。从此便不足为惧。此番也算不虚此行。“

  话落,马鞭一扬,潇洒远去。

  —

  宁照打马跟在陆千映身边,他不理解,此次主上为何如此沉不住气,让人抓住了弱点。

  他看了看陆千映怀中的西岸渝,忍了又忍,还是道:

  “主上,为何不干脆利用时小橙对陆玄祁使用美人计,到时候,时小橙成为陆玄祁的弱点,也对我们有利。就算要更改对东齐的计划,也比如此被人拿住弱点……”

  陆千映目视着前方,神情分外冷淡,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淡淡道:“敢摆上明面的弱点,又怎知不是诱饵呢?”

  宁照闻言,寻思片刻,眼睛一亮。

  一行人回到春风楼,陆千映直接抱着西岸渝来到玉引楼六楼的房间,将熟睡的西岸渝放到床上,脸上淡漠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隐忍的面具被撕下,他上下打量着西岸渝,眼睛逐渐泛上一丝猩红,伸手攥住西岸渝的衣襟,似乎就要扯开,但却没有。

  嫉妒、愤懑、不甘、暴怒的表情变换,最终,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被玷污的东西一般看着西岸渝,手掌上移,卡住了西岸渝的脖颈,却没有用力。

  良久,他松开手,似乎想轻抚一下西岸渝的脸颊,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须臾,他倏然收回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去。

  —

  一年后

  临近春节,永溪城里格外热闹。

  腊月二十八这天,天气晴朗,快要吃午饭的时候,睡饱的西岸渝从玉引楼走出来。相比一年前,他墨发及腰,皮肤若雪,容貌更盛,越发吸引人。

  这一年,西岸渝在春风楼里过的无比滋润。陆千映这位楼主这一年里宠他的名声几乎传遍了永溪城,为人所津津乐道,还没有正式接客的他,也因此成为令人期待的新花魁的候选人。所有人也在猜测,到时陆千映会不会舍得。

  陆千映对他处处维护,处处照顾,当做恋人一般呵护,甚至从来不逾矩,就连琴棋书画歌舞的课程,也放松再放松,让他只学会一首曲子,唱一首歌,跳会一支舞便可以,至于书画和棋艺,则完全不指望了。

  然而……

  玉引楼上,看着楼下刚刚睡醒的西岸渝慢悠悠的往前院去的身影,陆千映面容冷淡,“不开窍。”

  西岸渝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给的一切好处,却似乎理所当然,从未如一般人那样惶恐不安,想着怎么还。

  敲门声响起,陆千映的目光仍旧落在西岸渝的身上,冷淡道:“进。”

  亲随从门外进来,禀道:“主上,东齐朝廷派的人已于昨日到达季夜云的军营,准备换防了。”

  季夜云……

  陆千映的眼神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不见底。

  一把将面前花瓶中的白色月季揪下来,握在手心里,碾碎。

  —

  西岸渝从后门走进春风楼,准备去五楼找小哥哥们玩,然而刚一进门,远远便看见仙人站在楼梯口旁,笑看着他。

  西岸渝熟练的装作看不到,自然而然的往楼梯口走去。

  然而在距仙人两步之遥时,仙人忽然站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低头看着他,笑道:

  “我知道——”

  “你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