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方寸之地
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盛翎寻声望去。
只见一只身穿白色礼服的雄虫被一群雌虫拥簇着走了进来,怀里搂着一只娇小温顺的亚雌,与之调笑。
而希亚家主则被一只雌虫搀扶行走在后方, 威严的脸上透着苍白,身体微佝, 似乎是受了什么伤。
餐厅里温馨的气氛戛然而止, 冉和昀同时起身, 摆出恭敬的动作, 迎接这位即将到来的大“人”物,起码盛翎是这样认为的。
盛翎也跟随起身,望着朝他走来的雄虫,冉的雄父。昀眼眸里闪过的厌恶憎恨, 被他捕捉, 而冉虽然未表达出异样, 但对其的态度格外冷淡。
“这位便是殿下吧?”维斯曼放开怀里的亚雌走上前, 脸上挂满谄媚的笑:“昨日我没来, 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最后面的雌父,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雄虫手上的黑色鞭子, 那是雌父身上的血, 垂眸低低喊了声:“雄父。”
而昀都未曾开口,懒得搭理。
维斯曼此时才看见他的虫崽, 冷哼了一声, 跟他们雌父一样不讨好。
扬了一下左手的鞭子,朝离他最近的冉挥去, 带着破风声:“没眼色的东西, 怎么能让殿下站这里?”
冉眼皮都没抬, 等待着鞭子落下,却蓦然打在了精神屏障上。
“雄主……”
“殿下……”
几道不解声响起。
鞭子本就滴着血,在空中挥动之时,甩出一条血道,溅的四处都是,地面上、桌子上、饭菜里,甚至盛翎棱骨分明的下颚上。
他懒懒抬手,擦掉了几滴冰凉的血渍,指腹摩挲了几下,莫名感觉这血有些温热。
盛翎眉宇间冷了下来,想着这是冉的雄父,敷衍下也就凑合过去了,既然这样也没必要了。
这算是他反应快,用精神力筑起了一道屏障,否则这道鞭子打在冉身上,别说这只雄虫只他们的雄父了,就是虫皇来了都不顶用。
“我认识你吗?”盛翎嗓音冷得像是腊月霜雪,眼眸里也是不加掩饰的噙着薄凉。
维斯曼被对方看的心惊,后退了一步,又想起了这位殿下的传闻,害怕自己会跟德尼尔一样被打的面目全非。
“我是冉的雄父。”他赶紧介绍自己,突然想起来他的雌君,转头去找那只被他刚刚惩罚过的雌虫,冷声呵斥:“温还不过来。”
最后面的温,紧了紧手指,低声应道:“是,雄主。”
松开扶着他的侍从,艰难走过去。
盛翎皱了眉梢,浓重黏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血顺着无力垂下的手臂一滴滴滑落,很快在温站立的位置聚起一滩暗红,黑色衣袖看不出伤势,但衣服上的亮泽已彰显了伤情。
……
冉眼见有些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早上没见到雌父隐约猜到,雌父会被责罚,但没想到会这般严重。
“殿下,昨日、雄主有些事,并未及时到场。”温脸色愈加苍白,脖颈间黑色项圈隐在黑色衣领一下,融为一体。
昀见状失声叫了声:“雌父……”
换来的是温的厉声斥责:“闭嘴。”
昀藏在身后的手握拳,因用力而颤抖,青筋一根根泛起,胸口剧烈起伏。管家挪到昀的身边,按了一把愤怒的虫。
这只雄虫真麻烦!
盛翎呼了口气,瞥了眼染血的饭菜,冷不丁的出声:“冉,你跟雌、父去再做点吃的。”
冉瞬间反应过来:“是,雄主稍等。”
“不用着急,慢慢做。”
维斯曼连忙出声,阻止道:“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不劳烦殿下了。”
盛翎:……脸可真大。
他淡淡瞥了眼自作多情的虫:“我没吃。”又向温说道:“麻烦雌父了。”
被下了脸的维斯曼,一股火憋在心里,只能对呆站在原地的雌虫发泄:“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滚去做饭?”
偌大的餐厅一时间只有了盛翎和维斯曼以及对方带来的雌虫。温被冉带了下去,昀被管家带了下去。
维斯曼干笑了两声,打破尴尬:“冉真不懂事,您是他的雄主这件事竟然现在才告知我。”
盛翎坐回椅子上:“是我没让他说。”
“殿下,冉从小不长在我身边,没教导好,您多担待。”维斯曼像一个为虫崽着想的老父亲:“性子被他雌父养的傲了点,不听话您也别纵着,雌虫骨头硬,随便惩戒,他不敢反抗您。”
将手里的鞭子讨好的往盛翎面前推了推。
盛翎瞥了眼,收回目光,懒得搭理。
有毛病……
一时间维斯曼拿不准盛翎的主意,也看不来对方那双漆黑的眼里想什么。
维斯曼不喜温,性子冷硬又高傲,还未生下雄虫幼崽,教出来的崽子都像他。
连盛翎昨日来希亚家族都是他从别虫口里知道的,早上匆匆而来,第一时间就是惩罚那只冷傲不讨喜的虫……
厨房————
冉搀扶着温进了厨房,刚入拐角,雌虫微佝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一旁跌去,还好冉扶着,要不然定会狼狈无比。
冉对无措的昀快速说道:“去拿药箱。”
温单手撑地喘着粗气,眼前有点模糊,血浸透衣服,沾到了幼崽身上,指尖滴答下温热粘稠的鲜血。
脖颈间的抑制环急速闪着红光,缓慢收紧,是抑制环察觉了他的反抗意识,对佩戴的主虫实施惩罚。
冉眼见抑制环越收越紧,心一悸,阻止道:“雌父,停下来,别反抗它。”
温却不听,窒息感如大雾弥漫,将他包裹其中,甚至都看不见自己。
手指泛白,用力捏着黑色抑制环,指甲细缝渗出血丝,抑制环红光常亮,收紧速度肉眼可的快起来。
管家不忍再看,撇过头去,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每次苦得都是家主。
雄虫每过来一次,家主便不会好过到哪去,明明是那般骄傲的虫,却被雄虫层出不穷的残忍手段折了脊骨,失了尊严。
冉紧紧抱住雌父,声音哽咽:“雌父,求你了,停下来吧,抑制环弄不断的……”
是对宿命的无奈……
冉松开挣扎的雌父,站起身,想去求外面的雄虫解了抑制环,迈开一步,裤脚却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力气。
温阻止了幼崽,认命地躺在了地上,眼里无波无澜,像是一滩死水,气若游丝:“别去。”
冉跪在一边:“雌父……”
擦了擦有血迹的脸,直至干净无暇才罢休。
温心疼地摸了下幼崽,是他不得雄虫喜爱,才让他的幼崽活得这样艰苦。
“没事,死不了。”温缓了口气,道:“你的雄主很好,不会像你的雄父。”
冉心疼道:“雌父,您别说话了。”
“哥,药……”昀从厨房后门悄悄跑进,手里抱着药箱。
温借着管家的力道坐了起来,抑制环松开了细小缝隙,不大,却足够呼吸:“你们两个去忙吧,这里管家陪我。”
“两位少主,家主这里有我。”
冉犹豫了下,带着昀离开,去了厨房内部。
温听着脚步声渐远,才卸下伪装,瘫软在管家怀里,肩膀轻颤,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哭。
“家主……”管家声音悠远,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疼,想抱住埋首在他怀里展现脆弱的虫,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害怕碰到衣服下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温远离管家,半倚靠在墙上,眼眸失焦地盯着一处,像是在发呆。
“家主,我给您上点药。”
温哂笑:“有抑制环,上药有什么用?”
从跟雄虫结婚那天夜里,这抑制环就跟着他了,想想都三十年了,倒也习惯了。
“抹了总比没抹得强,要不然两位少主又要担心。”
说着,管家去查看衣服下的伤势,新伤旧疤交织在一起,鞭痕、刀痕、烙痕……
雌虫恢复能力强悍,这些伤势三四日便能自愈,可家主常年带着抑制环,压制住了先天性的自愈能力,久而久之疤痕就磨灭不掉了。
管家挑选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温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呼吸都没乱上一分。
温微微歪了下头,借着玻璃的反射,看着外面的情形,开口:“我原先一直以为盛翎是从格勒地区来的,行为性格会有些乖张。”
“您又没见过盛翎殿下,怎么就认为殿下不好?”
温哼笑了一声,笑道:“你才跟他接触了几次,就为他说话?”
“冉半点都不肯透露他的行踪,连我都查不出一点踪迹,谁知道是个什么雄虫把我的幼崽骗去了。”
管家手下动作不停,道:“现在看着盛翎殿下是挺好的,性子也不暴躁,完全没有主星雄虫的坏毛病。”
“刚刚殿下可是喊了您雌父呢。”
温瞥了眼胳膊肘往外拐的虫,盯着玻璃上印出的场景,默了会儿,道:“他才来主星多久,真正的主星还没接触道呢,雄虫的奢靡世界,他未必就能抗得住诱惑。”
管家自顾自地收拾药品,打趣道:“家主,您就口是心非吧。”
“我啊,就等着……”等着什么管家没说出口。
温抬腿,踢了一脚嘲讽他的虫:“你怎么那么多话?”
管家笑着,没说话。
“家主换不换件衣服?”
温罕见不顾礼仪,白了一眼对面的虫:“你真当维斯曼是个蠢货啊,抹了药还不够,还要去换件衣服?”
被骂的管家,小声反驳:“我这不是看您这衣服染血了吗?您又那么喜爱干净,害怕您受不了。”
“起开把你,别说话了。血腥味能覆盖药味,混在一起闻不出来。”温想到什么,直起身,扯住管家的衣领,拉近:“你是维斯曼派来的吧?”
这是什么虫啊,专出些破主意,嫌他不够惨?
管家被力道带得失去平衡,双手撑在温两旁,才堪堪没有压在虫身上,扯出笑:“哪能啊,只效忠您。”
温松开手,抓过的衣领上出现一道血印,意味不明的“哼”了声。
说不出是愉悦还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