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
只是释放了更多些的安抚信息素。
沈灼忍住想哭的冲动，胸口压迫得厉害。
这是他们分别最久的一次。
也是让他最担心的一次。
在度沨面前，沈灼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甚至连眼泪都控制不住。
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觉，alpha温柔擦掉少年眼眶中溢出的泪。
没有责怪，没有疑问。
度沨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其实什么都没想。
度沨将沈灼的手放在心口，点了点他的手背。
沈灼立刻会意，打开【聆心】。
【这是个圈套，快离开。】
光线很暗，度沨看到少年的朦胧轮廓，侧过头，摇了摇。
度沨知道他的omega一向倔犟。
僵持不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就用最少的时间找到她。】
【她在最里面的房间，她快生产了。】
沈灼目光看向度沨所说的地方，漆黑一片。
只有淡淡的血腥气味。
沈灼打了一个手势，询问安全路线。
度沨抬手召出虚拟沙盘，淡淡的蓝色在房间中尤为明显。
两人沿着路线悄声摸过去。
一路安全来到房间门口。
沈灼拿出开锁工具，轻声摆弄几下。
咔哒声音响起，门锁开了。
但就在沈灼想要打开门的时候，手腕被握住了。
这是沈灼第二次受到属于s5的压制信息素。
身体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被压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沈灼眼瞳骤缩，看着度沨起身，抬手。
然后打开了门。
房门内是明亮到惨白的灯光。
是褚白苋等军部人员早已等待着的枪口。
以及……
“……度沨！！！”
alpha被击中心脏后，仰面倒下的身体。
沈灼拼了命地挣脱信息素压制去抓男人。
指尖距离度沨血迹斑斑的衬衫，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沈灼嘴唇颤抖了几下。
有那么几秒钟，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下了。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大概比上一世，被生生剖出腺体，更疼上十倍。
用盐制成的锋利刀刃，在心上一刀一刀刺入。
不会立刻致死，但比凌迟更加痛苦。
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那一枪，是褚白苋开的。
褚白苋利落的短发再也掩盖不住他眸子中的阴冷。
他枪口下垂，指向了沈灼的额头，面无表情。
“我说过，你会害死他。”楼梯间传来女声。
房间内所有的灯光全部打开，一时之间明亮如同白昼。
“看，度沨多可怜，为你挡了一枪呢。”
是封沐桠的声音，她冷笑着啧了几声。
从楼梯口传来。
她身后，跟着正在鼓掌的女王。
“为爱人去死，还真是傻的可怜。”
女王路过男人躺倒在地的身体时，只是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视线。
随即看向浑身颤抖，面色苍白如纸的沈灼。
“解鸩。”
女王扬声喊道，语气里还有一丝笑意。
笑沈灼自作聪明。
笑沈灼自不量力。
长发男人从另一侧的暗门内走出。
身后压着三个人。
是付淇商，艾梨还有安。
“我劝你，不要使用等阶压制。”
解鸩指尖夹着药剂，已经注射空了的。
“否则，你的信息素可不再会避让你的同伴们，甚至会让他们先死。”
解鸩依然还是风度翩翩的模样。
西装，长发，金丝眼镜，亲和笑容。
只是那过分薄的嘴唇，笑起来也只能瞥见凉薄。
受制于人，多处顾及。
沈灼压低眉毛，原本想要动用的信息素，在解鸩这句话过后，勉强地压制了下去。
付淇商和艾梨一脸抱歉。
在看到度沨躺在地上胸口满是鲜血时，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却因为药剂说不出话。
“沈灼，为了抓住你，还真是大费周折。”
女王红唇微勾：
“怎么样，赌上一切还是赔得血本无归的感觉，是不是很疼？”
沈灼牙冠紧紧咬住，眼睛充.血得厉害。
“封明，也是你故意的。”
女王笑意更深：“他？他只不过是我早就用完的棋子，是生是死我并不在意。”
“你对你的孩子……还真是狠心。”沈灼一字一顿，漆黑的瞳锐利深邃。
“一些没用的废物罢了，何必浪费感情，”
她突然想起什么，手指指向度沨，
“他有些用，但不听我的，就一定要死。”
生与死在她口中，好像只是今天晚上吃什么，或应不应该买东西似的简单。
那艳丽而富有攻击性美貌的本质，是一只被权力与野心浸透的嗜血恶魔。
“当初跟你交易的筹码太少，如果不是将你所有在乎的人一网打尽，你怎么可能答应跟我的交易？”
女王拢了拢长发，看向褚白苋：
“你做的很好，这军部总指挥的位置交给你我放心。”
褚白苋低下头，没有说话。
沈灼却察觉到其中的意思。
“你把我的父亲们怎么了！！”
沈旭殷和江玥宁都还在战场，是他鞭长莫及的地方。
他也从未跟他们说过有关女王和虫族的事情。
一旦女王以他的命作为威胁，沈旭殷和江玥宁一定会妥协……
女王挑了挑眉毛：“有空关心别人，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
“明天就是仪式，你做好准备了吗？”
沈灼瞳孔中，女王的笑容越发诡异。
“成为人类的帝王，成为虫族的母亲，那可是无上荣耀。”
沈灼面色很冷。
但他从女王的措辞中，察觉到了一个信息。
成为虫母，一定要他自愿。
否则女王大可以将他压在当初的牢笼之中强行让他接受，当初的他身体那么虚弱。
如果用铁链与药剂，他没有机会逃走。
也就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
沈灼眼底精光流转，快速思考着。
但女王显然也发现了他这个小心思。
“五秒。”她示意封沐桠，后者将枪口对准了付淇商，“不同意，就杀一个。”
“你还有十五秒钟的考虑时间，孩子。”
“不要浪费我的耐心。”
封沐桠拿出了那把小巧的手枪，站在女王身侧，按下了保险。
付淇商却没有一点惊恐，只是看着沈灼拼命摇头。
不要答应，千万不要！
他不知道变成虫母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很有可能会威胁到人类的未来。
那已经不是单单的个人荣誉了。
那是一个种族，那是他们所有人。
他可以死。
人类不能。
沈灼对上了付淇商的视线，缓缓闭上眼睛。
女王从容地倒数：
“五，四，三，二……”
她有些惊奇，即将数到一了，沈灼依然还是没有反应。
“淇商，看来他并不在乎你呢。”
女王偏了偏头，示意封沐桠：
“开枪。”
但下一秒，女王淡然自若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
那把精致的女士手枪，正抵在了她的后脑。
“封沐桠，你要干什么。”
女王吃惊的表情仅仅过了一瞬，便恢复了，她高声道：“护卫！”
立刻有脖颈上带着刺青的王宫护卫从四面八方的入口进入，一瞬间将所有人包围起来。
所有人都端着枪，警惕得指向除了女王之外的所有人。
“桠，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女王面色冷沉，“母亲的命令，你不听了？”
封沐桠却全然变了表情。
脸上那股子娇纵跋扈全然褪去。
剩下的，只有沉静。
恍惚之间，有了几分度沨的影子。
封沐桠拿出怀里的一支针剂，注射入颈侧。
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
那双眼睛的颜色变了。
从与封明相同的棕褐色。
变成了原本生来的灰蓝。
“你算什么母亲。”
封沐桠向来高扬尖锐的声音，此时也恢复如常，是一种十分清透悦耳的音色。
“把我交给封明的母妃，让她天天教我我想要的都能得到，让她把我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公主。”
“你想毁了我，你又能算什么母亲。”
封沐桠眼眶微红着，声音却十分冷静：
“你以为我不知道度沨是我的亲哥哥么。”
“或者说，你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母亲，其实是明亚王后。”
沈灼吸了口气。
原来度沨这辈子找到虫母的契机，是因为发现了封沐桠是他的亲妹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女王道，“演技不错，连我都没发现。”
封沐桠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自始至终。”
虽然封沐桠已经识破，女王依然淡定，看向褚白苋。
“不用的人就杀了。”
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能够成为她的弃子。
野心勃勃的食人花，不在乎谁的生死。
褚白苋顺从地单手换弹，按动保险。
下一秒，他抬起手，枪口指向的人……
同样是女王。
“连你也……”女王冷笑连连，“你就不怕你的omega——”
“他不怕。”褚白苋打断了女王的话，“我的omega比你想象中的坚强百倍。”
“当然，我也一样。”
女王呼吸急促，眼神幽邃狠厉。
都不可信…果然都不可信！
“军部！护卫！叛国当死！把他们都杀了！除了沈灼一个不留！！”
褚白苋却侧头对着身后军部的人挥挥手，所有人都后退一步放下了枪。
男人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军部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女王陛下。”
“你觉得还有人听你的么。”身侧少女突然出声，脸上流露出几分怜悯。
“所有人，回到一楼，去控制住那些虫族士兵们。”
少女淡淡的声音响起，所有王宫护卫没有任何迟疑：
“是！公主！”
这次，女王的表情挂不住了。
永远从容不迫的笑脸如同被碾碎的玻璃。
在那张脸上显得狰狞起来。
“什么时候？！”
封沐桠将枪抵住她的后脑：“在你让我到处闯祸的时候，在你让我变得更不讲道理的时候。”
“在你所有看不见我的时候。”
少女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笑容。
竟和度沨出奇地相像。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母亲。”
她的手，按向后颈。
将一个被头发遮住的细长仪器从腺体中拔了出来。
顿时，红玫瑰信息素铺满了整个房间。
那样熟悉的高阶信息素波动，让沈灼都有些吃惊。
是s5。
封沐桠竟然是s5omega。
韬光养晦故作娇纵这么多年。
就为了今天。
为了颠覆自己的国度。
女王表情变化了几次，越来越狰狞难看。
她朝着解鸩大喊解决了那几个人质。
可连解鸩都没有动。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女王一个正在狂躁。
“还不明白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灼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侧目过去时心跳都快了几分。
度沨从地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内侧的防弹衣。
转头笑了笑，向沈灼伸出手。
少年试探着，握住了alpha的掌心。
是温热的。
度沨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看向眼神惊恐慌乱的女王。
一切颠倒，两极扭转。
从穷途末路，到占据主导。
所有枪口，全部朝向女王。
甚至连解鸩都在旁观，解开了三人的禁锢，镜片后的妖冶面容浅淡得一反往常。
度沨居高临下，灰蓝眼眸冷漠乖戾：
“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