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页塔瞳孔都有些扩散,捧着手机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面的度沨还不知道接电话的已经换人,温柔询问:
“好了吗?我在楼下。”
梁页塔下意识的回应结结巴巴:
“度,度指挥你好。”
靠在车门上的度沨站了起来,蹙起眉毛。
“你是……梁页塔?”
梁页塔强行镇定,但手指还在不停地抖。
不论是谁,面对军部最高指挥官。
都会害怕的。
梁页塔也一样。
那是一种从小到大就被灌输的敬畏恐惧。
“是我,总指挥还记得我……”
“沈灼呢?出了什么事情?”
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沉郁焦急。
“沈灼没事,是这样的——”
梁页塔立刻解释,再将跟军部合作交易的事情简单阐述一遍。
听到对方沉吟片刻,再此响起的声音已然变成公式化的冷淡:
“可以进一步磋商。”
梁页塔战战兢兢将手机还给沈灼。
沈灼接过来:“度沨,你上来谈吧。”
那头alpha瞬间变了语气:“好,等我。”
短短两句话,让梁页塔敛眸抿了抿嘴唇。
看来沈灼现在很幸福,是在面对别人时不一样的放松与依赖。
他无法带来跟度沨同样的东西。
他不适合沈灼。
但度沨可以给沈灼幸福。
……幸福就好。
梁页塔看着办公室的门打开,身穿军装的挺拔男人神色冷淡跨步进入。
而度沨与少年对视的那一瞬间。
梁页塔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弱小。
他甚至在父母身上,都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深情的眼神。
犹如冬日飘雪的湖面,冰封下仍存的暖流。
只为了浇灌一株花而存在。
梁页塔将轮椅推得距离沈灼更远了一些。
留给两人坐在一起的空间。
他确实如沈灼所说的一样。
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真正喜欢一个人。
因此,在学会如何爱人之前,他还是不要再接近任何人了。
梁页塔让人送来了一份企划案,以及设备样品。
将所有交易的内容一条条清晰地呈现。
度沨看完后,直接点了头。
答应了与梁页塔合作。
梁页塔松了口气最后望向沈灼,再次伸出手:
“所以,你愿意答应跟我的交易吗?”
度沨投来探究的目光。
在alpha的视线中,沈灼手指轻轻握了握梁页塔的手。
半掌的握手礼,是比朋友更加疏离的关系。
但这是独属于梁页塔的,和沈灼的关系。
梁页塔笑了起来。
今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
那以“能够再次见到沈灼”为执念而拼命恢复的几个月。
那只为了让沈灼看见他的价值而日夜颠倒经营公司的几个月。
在今天,终于是值得了。
“一起吃晚餐么?我有几个很好的选择。”
度沨签下合同后,梁页塔收起了笔,看向两人。
沈灼摇了摇头:“不麻烦梁总了,我跟度沨回家吃。”
梁页塔本就没有抱着沈灼会答应的心思,听到拒绝也是在情理之中。
梁页塔浅淡微笑,抚了抚腿:
“那好,我腿脚不方便,就不送了。”
“两位慢走。”
两人离开的背影落在梁页塔眼中。
相互依靠的身形,在周遭冰冷的空气中,形成独自温暖的一隅。
“……祝你们,新婚快乐。”梁页塔说得很轻,很慢。
像是祝福,又或者是割舍。
如果早就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或许一见钟情那天他不应该睁开眼。
年轻alpha低头摸了摸自己依旧无法站起的腿,轻笑了一声。
无奈,自嘲,羡慕,各种情绪皆有。
最终混杂成了一个落寞的眼神。
以及空荡办公室中的一声叹息。
——
作为alpha,对有人喜欢自己的omega嗅觉十分敏感。
度沨从踏进办公室,就感觉到了这个年轻alpha没有能够收得十分彻底的信息素。
很淡,在努力掩饰。
但或许是因为腺体受伤,依旧有部分泄露。
是带着些许讨好的信息素。
走出竞越的路上,度沨握着沈灼的手,脚步很快。
像是想要尽快离开一样。
沈灼只能加快脚步,掩饰不住地翘起嘴角。
度沨在坐进车里之前,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直到沈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梁页塔想把他名下的一部分产业的股份送给我当新婚贺礼,但我没有同意。”
“他就说想要跟我做交易,他来帮我管理那些产业从中抽成,换和军部合作的机会。”
沈灼好笑地倾身过去,亲了亲度沨板着的脸。
“这样说,就不吃醋了吧?”
度沨严肃的脸色终于被冲淡了许多。
但依然不是非常好看。
“可他喜欢你,从入校测试就喜欢你。”
“我跟他,连朋友都不会做。”沈灼将度沨的脸掰过来,又抬头啄了啄他的嘴角。
“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
少年眉眼温柔缱绻:“我只喜欢你。”
度沨将少年的手捧在掌心。
一下一下地,缓缓摩挲着。
“我知道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我只是——”
沈灼直接抬手捂住了度沨的嘴,堵住他下面要说的话,生气地“嘘”了一声。
“度总指挥官,请对自己自信一点,也信任我。”
少年的手很小,柔软温热,按在嘴唇上时,传来暖烘烘的昙花香气。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潋滟着雾似的,微微扬起下巴,半阖着眼。
格外漂亮。
度沨知道自己短时间无法改变自己过分的敏感和怯懦。
那是日积月累的恐慌。
绵延在潜意识中如影随形的无助。
脖颈的腺体因为情绪波动而开始剧烈疼痛,度沨最终亲了亲沈灼的掌心。
一个“好”字还没有说出口,少年直接搂上来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腺体很疼吗?”
度沨微微一愣。
从小在战场养成的习惯,他面上不会因为疼痛波动半分。
但……
是不是不用再这么坚强了。
片刻后,男人终于点头,嗓音嘶哑粘着喉管,垂落下发丝遮住眉眼:
“疼……”
空气中安抚信息素愈加浓烈。
沈灼心疼地再亲了上去。
“还疼吗?”
“疼。”
又亲一口。
“疼的。”
沈灼:“……”
没完了还!
少年拍了一下方向盘,坐回副驾驶:
“开车!”
度沨忍不住笑出声:“遵命,夫人。”
度沨没有开车回家或者是宿舍。
而是按照沈灼的一再要求,重新去了一趟医院。
江玥宁也用能力治疗了他一段时间。
但江玥宁现在的能力因为一次次在军部过度使用,能力已不在巅峰状态。
对s5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江玥宁才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体与能力不再像从前,神色暗淡独自一人呆了很久。
最后还是沈旭殷不知道说了多久才把人哄好。
度沨是在逐渐恢复。
只是自身修复,以及s3治疗药剂勉强才能维持平日里工作的体力。
而且还是会经常感觉到腺体疼痛。
那样难忍的痛感,甚至连沈灼释放出所有的安抚信息素,也无法完全平复。
“是注射过量抑制剂的后遗症。”
很巧,今天的医生,依然是上次度沨带沈灼来检查的那位年轻人。
医生看着那参数表,皱眉:“怎么不听劝呢?”
度沨捏了捏沈灼的手,轻声道:“没事的。”
“怎么没事!”医生把单子摆在度沨面前,“你看看你,最近也没有休息好是吧,是不是一直在熬夜?就算是s5也扛不住这么造……”
医生似乎是没见过如此不听话的病患。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喝了口水。
“医院没有针对s5的恢复药剂,这种情况只能慢慢调理,依靠自身恢复系统。”
“那什么时候能痊愈呢?”沈灼急迫地询问。
医生转过头来:“得看他自身。”
医生说得足够委婉。
直白来说,就是——
无药可救。
是好是坏,只能看天命。
度沨点头,带着沈灼离开医院。
在终于回家的路上,度沨注意到沈灼的情绪。
沈灼一直看着窗外。
没有什么表情。
却像是透着一股难过。
“怎么了?”度沨在路边停下了车,松开保险带,碰了碰少年的侧脸。
沈灼现在心绪很乱。
褚白苋跟他说的有关度沨的事情,封沐桠对他说的话,江玥宁问他的问题,以及度沨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复轮换着播放。
无助,痛楚,恍惚。
沈灼侧过脸,缓缓地,闭上眼睛。
在alpha的掌心上蹭了蹭。
“如果我的能力,不是【聆心】而是治疗就好了。”
少年低垂着视线,睫毛颤动着。
仿佛是冰晶雕刻的蝴蝶停驻其上,下一秒就会碎裂。
度沨本想回应,但不论是“没事的”,还是“不要这么想”,似乎都不太合适。
这是他的选择。
他想让他的昙花无忧无虑地生活。
就必须为了他创造出一片真正安宁的世界。
没有战争,没有阴谋,没有阶级。
一个平等的,和平的世界。
度沨其实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所有的后路,他都为了沈灼留着。
不论他发生什么事情,留给沈灼的未来,都会是平安的。
为此,他连自己都纳入计算之中。
但似乎,这样并不能让少年高兴起来。
度沨的掌心钻入一只手。
沈灼抬起脸,那双漆黑的瞳注视着他。
“你能完成我一个愿望么?”
度沨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说:“当然。”
微凉的空气,在车内流动着。
夹杂着昙花的气味,昭示着少年的渴望与请求。
“不论发生什么,我想你能平安。”
度沨愣了愣。
第一次察觉到……
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