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最终还是没有问什么。
从花海城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微凉的风吹动衣领。
这个时间，花海城已经没有什么人。
天空是由粉金和紫橙掩映的颜色，像是庄园玻璃房中的宝石穹顶。
路边有麻雀从屋顶扑簌簌飞向另一棵树。
沈灼走在度沨身身侧并排的位置，捧着花。
两人十指交握。
没有交谈。
“我想给我们拍一张照片。”
少年的声音打破恬淡的沉默。
仿佛夏季的晚风，将清冷的音色带到度沨耳畔。
度沨视线寻找着，定在一处信箱上。
在这样科技发达的年代，还是有人喜欢用最古朴的方式抒发感念。
男人将相机调整好，相机发出倒数二十秒的声音。
“想用什么姿势？”
沈灼抬头盯着他。
在男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捧住alpha的脸垫脚亲吻在了他的薄唇上。
温热的。
度沨微微一愣，随即一手紧拥着少年，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弯腰吻得更深。
背后是璀璨如同宝石水晶的天空色彩。
绚烂浪漫。
相机咔嚓声响起。
画面中的两人都闭着眼拥吻。
“在楼上就想亲你了。”
沈灼微笑了一下，细长手指点了点alpha的胸口，“你是不是也想亲我？”
度沨将相机放回包里，才又重新握住少年的手。
“不止想亲，还想……”
度沨回望少年挑眉的表情，捏了捏他的手：“走吧，接下去还有一站。”
下一站，游乐园。
“很可惜，夫人。”
度沨带着沈灼站在游乐园门口，望着面前人流如潮。
吵嚷声，尖叫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放眼望去都是人头。
四处游乐项目喷出火焰与水汽。
贩卖的夜光头饰将人群如星空一般点亮。
“零花钱还不够包场，只能买免排队的双人票，所以夫人抓紧我。”
度沨脸上戴了一个门口售票员赠送的烟花形状的眼镜。
原本是送给沈灼的。
但他想看看度沨戴这个时候的样子。
于是原本严肃冷漠的男人，在这种氛围与装扮下，也有几分诡异的可爱。
人流拥挤，倒是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花和水杯都放在了车里，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东西丢失。
这是沈灼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也是度沨第一次。
所以当两人坐上过山车全程面无表情还有点困的时候，度沨才发觉，他好像选错地方了。
“没有，我很喜欢。”
度沨将他护进怀里，才避免被人群挤到。
“我没来过，所以跟你来的第一次，我感觉很高兴。”
淡淡围绕在他身边的迷迭香让他很有安全感。
有些事情或许本身并不有趣。
但跟某个人一起做，就生出了意义。
沈灼从小就听沈旭殷这么说。
虽然每次说完这句话后，他都会拉着江玥宁去旅游，然后把他扔在家里。
“所以这就是你在鬼屋吓鬼的原因？！”
旁边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
度沨扭头咳嗽一声，出声解释：
“我夫人只是脚步比较轻，并不是有意的。”
那工作人员半信半疑地瞅了少年两眼。
因为沈灼后来从过山车工作人员那里赢得了一个过山车曲线图案的眼镜。
因此这位鬼屋工作人员没有认出来两人究竟是谁。
两人一路畅通，从海盗船到激流勇进，从碰碰车到跳楼机，几乎坐了个遍。
唯一值得炫耀的，是碰碰车时，度沨高超的车技，一场下来避让了所有车。
就在沈灼还在轻声夸夸他的alpha求教的时候，旁边路人一脸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碰碰车不就应该碰吗？不撞为什么不去马路上开车？”
度沨：“……”
沈灼：“……”
？
这个问题显然也在度沨的知识盲区中。
两人透过彩色镜片对视了几秒。
噗嗤——
“今天做一天小市民。”沈灼认真道。
“嗯，有事情不懂很正常。”度沨附和。
“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度沨看了看手里的游园手册：
“距离烟火表演还有半个小时，花车还有一个半小时。”
度沨抬手，就有一面半透明的红色小旗子插在了手册上。
这是度沨的能力【虚拟沙盘】，不仅能够造出虚拟沙盘模拟战况，还可以再各式各样的地图上制造标点。
标点落成后，视野中就会出现最近的路线规划。
沈灼侧头去看那旗子标注的地方。
是摩天轮。
沈灼想起那个俗套的传闻，正想去看度沨，余光却瞟到了什么东西。
“度沨，我去上个厕所。”
男人毫无察觉地点点头：
“我就在这里等你，要是找不到我就打电话。”
沈灼已经松开他的手消失在人群里了。
挤过人群不免被踩了几脚，也踩了别人的，但当下气氛欢乐，甚至没有人停下来。
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人挤人停不下来。
沈灼终于挤到街道另外一边。
目光快速扫过摊位上的那些反着周边灯火暖光的小玩意儿，选了一个：
“这个，多少钱？”
“89。”店主笑吟吟地接待他。
沈灼一皱眉。
度沨送他的东西都很贵。
随随便便拿出来，就是上十万百万的。
他就选了一个不到一百块的东西……
不太好。
沈灼思索着开口：“有没有贵一点的？”
看到店主诧异的表情，沈灼立刻改口：
“有没有质量好一点的，这些看上去都不是真的。”
那店员才道：“当然有！”拿出藏在店铺底下的一块挂板。
“都是真的，有证书，就是价格……”
“钱不是问题。”沈灼打断了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合他眼缘的东西。
“这个。”少年伸手一指。
“这个可贵了。”店长笑了笑说，“出来玩，不如买点便宜的，留作纪念就好了。”
沈灼已经开始打开手机了：“多少？”
“这个数。”店主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沈灼点了几下手机，“转给你了。”
度沨还在等他，不能太慢。
不然就要被识破了。
“诶，诶！这不……”
后面的话，挤过人群的沈灼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身上没有口袋，东西并不好藏。
只能暂时拢在手心里，遮遮掩掩。
在很长的少年时代里，沈灼的感情都在剧本的安排之中。
他爱慕着并不属于他的人，也因此从来没有送出继续的机会——
江玥宁总是会拦着他。
以一副他做错了事情的表情。
后来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怀疑过江玥宁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
但事实证明，江玥宁是第六感太好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卑微着去追求一段并不会圆满的爱情。
因而，他有准备过礼物。
但从未送出过。
所以一向不懂得如何遮掩自己的少年，显得有些紧张。
“太热了吗？”男人低头问道，“手心出汗了。”
沈灼若无其事，点了点头：“太挤了。”
度沨：“我……”
沈灼立刻：“不用信息素。”
度沨：“…好。”
人潮似乎都往烟花表演的地方挤，去摩天轮的就不算太多。
沈灼不介意什么时候，在哪里看烟花。
他相信度沨的安排。
手心中紧紧攥着的东西已经被薄薄的，带着昙花香气的汗染得有些滑了。
但当摩天轮缓缓升起的时候，沈灼还是被周围景色惊得忘记了呼吸。
他摘下眼镜，视野清晰起来。
人头攒动，一样的笑脸，一样的快乐。
惊叫与歌声，烈焰与舞蹈。
热闹非凡。
被传染似的，沈灼难得体会到跟那些狂欢的人们一样的心境。
他转过头，看向和自己并排坐的度沨。
那双蓝灰色的眸子，在浅棕镜片后，倒影着绚烂的灯火。
各种颜色打在alpha的脸上，将那冷硬的线条映得柔和了下来。
沈灼终于知道，他一直以来的感觉是什么了。
度沨像是只有肉体在人间。
他的眼瞳深处，是虚无而深不见底的。
那是一种什么都没有的沉——
只是沉。
但此时此刻，沈灼看见了微光。
那束光转向他。
他看得更清晰了——
光里，是名为沈灼的少年的影子。
“在看什么？”男人轻轻捏了捏少年的腮帮子。
“看你。”沈灼回答得很直白。
“我？”
“你不高兴。”沈灼右手抚摸上心脏，一字一顿，“这里感觉到的。”
度沨顺着他的视线向下，轻笑一声。
“没有不高兴。”
“应该说，我是太高兴了。”
缆车还有几分钟就到最高处了。
沈灼听见下面广场上众人的惊呼。
烟花表演的前奏，是一阵响彻游乐园的跃动交响乐。
沈灼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立刻坐到另外一边。
“怎么了？”
少年捏着手指，紧盯着窗外摩天轮的高度。
一直到到达了最高点。
他猛地站起身。
长长的吐了口气，又用力眨眨眼睛。
脸色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说：“我终于知道你求婚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紧张了。”
他说：“你求婚的话，就轮到我表白了。”
少年拿出了手里一直藏着的东西。
是一枚雕刻着“true love”的黑曜石戒指。
夜风将柔软黑发吹起，掠过精致漂亮的眉眼。
少年弯下腰，指尖的戒指递出。
他说——
“度沨，我喜欢你，愿意跟我在……”
“啪——！！”
沈灼的话没有说完，被巨大爆裂声打断。
抬起的黑瞳中倒映着盛放的巨大彩色烟花。
缤纷的彩光落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烟花表演开始了。
没等他从烟花上移开视线，手中的戒指被拿了过去。
戴在了男人骨节分明的中指上。
沈灼侧头。
看到了烟花之下，alpha同样璀璨的眼睛。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