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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扩大了城内农耕范围，黎明城的粮食产量依旧不足。
这两年半里，粮食的分配额度一缩再缩。就算没有将物资紧缺的消息公开，城民们也都轻易料到了黎明城处境堪忧。
雪上加霜的是，后半年雨水少得可怜。
向斯年对着报表发愁，考虑是否要再把分配额度减少些。
“少吃一点饿不死，”钢锤说，“动了来年的种子才是灾难。”
烟草早就停产了。最后几根烟向斯年舍不得抽，拆开来把烟草碎抿在嘴里慢慢嚼，这样能消耗得慢些。不过无论如何最后还是要被迫戒烟。
“吃不饱也要出乱子的。”向斯年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又重算了一遍，确保估出来的数值没问题，“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贫民窟的日子。”
林迁正歪靠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条腿蜷起来，一条腿随意伸着。
他又长高了不少，已经和凯尔相当，当年怕他身高不够开机甲的顾虑果然是多余的。若不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现在个头应该还能再高些。
脸上的婴儿肥也彻底消退了，五官线条稍显硬朗。他身材不像钢锤或向斯年那般魁梧结实，穿上宽松衣服略显单薄，只能衬出瘦高身型。
听见向斯年说的话，林迁突然来了兴趣，探过身子问：“是什么样日子？”
向斯年看了林迁一眼，随后道：“人和老鼠抢东西吃。你无法弄清街头那少了半张脸的流浪汉究竟是谁的杰作。”
钢锤笑了，让向斯年别吓唬林迁：“差不多行了，小心小东西一会儿吓哭了。我们几个自从跟了你可没怎么饿过，黎明城怎么也不会沦落成那样。”
“我才不会被吓哭！”林迁抗议。
“我只是阐述那时候的事实，如果不是有本领而且碰巧认识了乔伊，咱们走不出贫民窟。”向斯年一边转笔，一边发愁，“你别替我装逼，当初胸怀大志要建幸存者城邦的人是乔伊，我不敢打包票能喂饱整个城。”
林迁看着桌上的烟草碎，有点好奇，伸手打算沾点来闻闻，结果被向斯年用余光瞄见，头都没回就把他手拍到了一边。处于警告目的，力度一点都不小。
“害，实在不行咱们就走人，另找个地方自给自足。”
钢锤向来乐观随性，或者说，他无牵无挂，心里只有几个出生入死的死党。
向斯年没吭声，黎明城对他来说有深层次的意义，不可能甩手离开。
他眉头紧锁着继续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我想……再去一趟安塞城。”
竭泽而渔的道理向斯年当然清楚，所以一直以来才会选择与周边城邦合作。然而作为现存唯一、物资充沛的城邦，截然相反的理念意味着黎明城根本不可能与之结盟。
而且两城关系并不好，很难说有着侵略前科的安塞城没有在背地里虎视眈眈。这样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还是尽早铲除为妙，还能夺取富足的物资，解燃眉之急。
武器被创造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捕猎和同类相争。
向斯年无法即可拿定主意——一方面，他清楚开战是最好的选择；而另一方面，他又确定机甲发明者的初衷只是自保、并非挑起争端。
可是现在坐以待毙，等着黎明城的恐怕就只有慢性死亡。
向斯年说得隐晦，但钢锤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用意。他并非像向斯年那般重视乔伊的理念，轻松道：“现在你是城主，大胆做决定就好，听候差遣。”
“这不是拍一下大腿就能决定的小事情。”向斯年扶着额头叹气，眉间皱起的纹路几乎化不开，“我会再召集人手商讨一下……希望这不是唯一的出路。”
他本以为林迁会在旁边抗议，但意外的是，他至始至终没有插嘴，而且之后竟然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我能去车间吗？”离开议事厅的路上，林迁步伐欢快。
从去年开始，他就时不时申请去车间捣鼓些东西。起初向斯年不放心，一定会跟着去，顺便教他操作。后来这小家伙热情逐渐提高，去车间的次数多了，实在忙起来的时候向斯年也会破例让他一个人去，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
向斯年像往常那样应许了，附带着那些快要把林迁耳朵磨出茧子的叮嘱。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就是。”林迁俏皮地打断。
这不由得向斯年心中疑惑更深，于是在他一溜烟跑没影之前叫住他问：“你最近在车间做什么？”
“改装机甲，主要是武器。这样就算是泛用型也没那么普通了。”林迁兴奋道，“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把图纸画出来了，一直没能力实践来着。不给你看图纸，等我做出来给你个惊喜。”
听完向斯年有些哭笑不得——放着完美的定制机甲不要，甚至看都不看一眼，非要一根筋地自己捣鼓，真是奇怪的逻辑。
他了然那图纸自己已经看过了，为了不打击“小朋友”积极性，只好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惊讶道：“怪不得这么积极，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今天要更有动力些，因为你说要去安塞城了。”
“嗯？”向斯年实在没料到，当初冒险救猫的人也能如此好战，“我以为你不赞成我的想法，甚至会跟我吵一架的。”
林迁向来不是乖顺的孩子，若三观相悖，绝对不好说服。
向斯年本来都做好了准备，到时候不让他参与行动、把他一个人关在家里随他闹，结果突然得知，为了迎战他甚至主动升级改造机甲，难以捉摸。
“为什么？”林迁疑惑地眨了眨眼，“你不是打算去安塞城救那些困苦的城民吗？用机甲推翻毕沧的统治，想想就威风。”
闻言，向斯年这才意识到是林迁天真地想当然了。
他心虚地移开目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林迁解释。
林迁察觉道异样，收了笑容，稍稍歪头，问：“我理解的不对吗？那你为什么说要去安塞城？打算再一次谈合作？”
向斯年摸了摸鼻子，决定先搪塞过去：“我只是提一嘴，还没有定数，以后再说……”
“那这次可不可以准备几个名额？”林迁轻声问，“能救一些人也是好的。”
能救一些人也是好的。
向斯年记得当初乔伊打算建造黎明城的时候也曾这么说。
他早就看出两人如出一辙的善良，可有深知其中的不同——乔伊是不可一世的天才，他的天赋配得上他远大的报复，完全可以靠自己成为救千万人于水火的救世主；然而对于这个刚刚成年林迁来说，他没能力做伟大的事，于是一切只是空谈，他不过是个天真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即便林迁还在成长，未来他也许能成为跟乔伊一样的人，但无论如何，现状不允许他成全自己。
向斯年并非残酷无情，他不过是着眼于现实，理智又谨慎。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不过是守好黎明城这一座城邦，守好乔伊未尽的遗憾。
林迁已经不是小孩，向斯年没有不由分说斥责他。
“明白了，我会考虑。”
向斯年答复得模糊，寄希望于林迁能明白，没有即刻答应，就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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