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看着陈桂红一步一步向他俩走来，陈清风侧身挡在了他身前，手背在身后，握着他的手。
奇怪的是，此刻的林羽，内心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妈……”
陈清风喊了一声，又不敢说话了。
陈桂红没应声，抬起陈清风的脸，看了看，又扯下领子，看见了那两道渗出血丝的划痕，“别的地方没事儿吧？”
陈清风摇摇头，“没事儿。”
陈桂红点点头，“他欠了人钱，我告诉他，再来我们这，下次等着他的就是他债主了，下次应该不会再来了，你要是再看见他，就告诉我。”
“嗯。”
“行了，走吧，都上楼去上楼去，我做菜都赶不上午饭了。”
陈桂红拍拍陈清风的肩，示意他上楼。
两人默契地，没有追究何东雷刚才说过的话。
也许是难以接受选择避而不谈，也许是不想在这种场合讨论这些问题。
不管怎样，陈清风稍微松了一口气。
起码陈桂红还能好声好气让他们上楼吃饭，也就说明，态度并非强硬得不可改变。他握着林羽的手，紧了紧，拉着人要走。
林羽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扯开陈清风的手，对着陈桂红的背影弯下腰，将她喊住，
“阿姨！对不起！”
陈清风心里有些慌乱，赶紧要将人拉起身，“说什么呢，上去吃饭去。”
林羽甩开陈清风，不肯起身，陈桂红也没回头，等着林羽说话。
“对不起！我想起还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今天就不打扰您了！”
陈清风急了，拦住林羽不让走，细声问道，“怎么了？”
林羽不说话，狠心拉开陈清风，“我先回去了，抱歉。”
陈桂红也不搭话，不管身后的两人，拎了东西就要上楼。
陈清风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他拉住林羽，“我送你吧。”
林羽看见陈桂红停顿的脚步，将人推开，“不用，你快上去吧，我走了。”
说完，也不管陈清风如何阻拦，径直跑出了小区。
陈清风要追出去，却被陈桂红喊住，“陈清风！”
“妈，我想送送他。”
陈清风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他捉摸不透此陈桂红现在的想法如何，也放不下独自离开的林羽。
“上去吧。”
陈桂红声音还算柔和，听起来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妈——”
陈清风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做出忤逆母亲的举动，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催促着他追出去。
“我最后说一次，赶紧上楼。”
陈桂红隐忍不发，若是细听，便能听见她声音里的颤抖。
陈清风望着林羽离开的背影，默默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来到陈桂红身边将东西提起，踏着脚步上了楼。
逃离小区，林羽靠在公交站牌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可心脏的跳动速率却怎么也缓不下来。
他扶着站牌，缓缓蹲下身来，盯着马路，直到公交车驶入了视线。
林羽连忙起身上车，上去时差点被阶梯绊倒。他扶着护栏急忙站好，着急忙慌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币，双手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塞不进去。
司机瞥他一眼，随后将车启动。
林羽没站稳，差点一头撞上旁边的座位。
司机冷声道，“塞不进去就换硬币啊，赶紧找座位坐好。”
林羽摸了摸裤兜，里面没有硬币。
一旁的乘客看不下去，拿出硬币替他投了。
林羽又连声向人道谢，把手上的纸币给了那名乘客，随后找到最后排的角落坐了下来。
坐定以后，拿出手机，要给陈清风发送消息，却在看见壁纸的瞬间，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实在无耻，明明他才是有经验的那个，事情败露后竟抛下陈清风一人面对难题，他现在又有什么脸面联系陈清风呢？
林羽握着手机，将编辑好的消息一字一句删掉，最后只留下一句对不起，他摁下了发送键。
消息那头的人，现在应该正忙于应付母亲的质问，直到他下了公交车，回到了家里，也没能收到陈清风的回复。
与林羽所想的大差不差，陈清风现在没时间给他回复消息。
被何东雷闹了这么一场，林羽也走了，陈桂红哪还有心情做什么大餐。回到家扔下一句，“我不想吃，你自己煮点吧。”说完就回了房间。
陈桂红现在脑子一团乱，她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但何东雷说的话清清楚楚，宛如雷击，将她轰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回应。
她甚至想强装镇定，把林羽邀回家中，再做打算，不料林羽先打了退堂鼓。
现在回到家里，她只想好好静静，理理这团乱麻。
任谁都知道现在的气氛十分糟糕，偏偏陈清风像个无事人一样，自己到厨房里揉起了面团。
揉完面团后，陈清风开始准备馅料，待一切准备就绪，他敲起了陈桂红的房间门。
“妈，中午包饺子吧，我把面跟馅儿都准备好了，就是不会包，你教教我。”
陈桂红躺在床上装睡，不想回应。
奈何陈清风一直敲着，还一直喊：“妈——”
陈桂红被他弄得火冒三丈，她都还没质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儿，自己倒赶着上门来找茬是吧。
陈桂红无奈打开了门，陈清风馅嬉皮笑脸地捧起肉馅儿，“你看，我都准备好了。”
陈桂红冷着脸，推开他，来到餐桌前。那里有陈清风醒好还未捏的面团。
陈桂红也不吭声，就这么开始做起了饺子皮。
陈清风见状也赶紧跟了过去，她擀皮，陈清风包饺子。
“妈，你不问问吗？”
事到如今，陈清风也不瞒着了，这件事儿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他本来也不想瞒着，若不是林羽拦着，不想让人知道，他或许在这个月的某天里，就与陈桂红坦白了。
如今她也听到了，他再狡辩也没有意义，他也不想再欺骗母亲。
陈桂红依旧不说话，专心致志地把饺子皮擀圆，好像是在参加包饺子大赛一样，不容有一点瑕疵。
她不回话，陈清风又问，“妈，你知道同性纞吗？”
“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陈桂红回答了。
“那你什么看法。”
陈桂红沉默许久，不答反问，“所以你也是，对吗？”
“是的。”陈清风回答得很坚决，倒让陈桂红预料不及。
“你为什么会这样？你真没试过僖歡女生吗？”
陈桂红问他。
“没有僖歡过女生。”
在他上一段人生里，就没有过的事情，现在也依旧没有，他只对林羽产生了那种想法。
“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看资料说过，这是基因里带的东西，改不了的了，就跟你不会僖歡女生一样。”
陈桂红听进了陈清风说的话，若有所思。她代入自己僖歡的女生的想法，好像确实怎么也做不到。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微怔，“所以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陈清风心虚地将手里刚包好的饺子递给陈桂红，“妈，这个破皮了，你拯救一下。”
陈桂红不理会他的打岔，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就不久前。”
“确切时间。”
“妈，这不重要。”
“是不是期中考试之前就好上了？”
陈清风低下头，闭了嘴，装作一副被猜中的样子。
就猜这个时间就好，再往前倒的话，陈桂红可能会更加生气。
“不说话，猜中了是吧？”陈桂红丢下擀面杖，撑在饭桌上缓口气。
难怪陈清风最近转性了，对学习这么上心，原来不是为了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而是因为他的心上人呐！他居然还瞒了这么久，没告诉她。让她蒙在鼓里，还撺掇她喊林羽上门吃饭？真是胆大包天！
陈桂红越想越来气，拍拍手上的面粉，转身洗好手，又回了卧室，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陈清风靠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的来说，就陈桂红的反应来看，目前还算是乐观的。毕竟她没说这是病，要带他去看精神科医生，也不认为这是什么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更不会因此觉得恶心至极。
就是目前的态度依旧模糊，他不求她支持与理解，只希望她能够尊重他的意愿与选择，不做那些逼着他分手，以命要挟他走回正轨的事情。
不过陈清风有信心，他相信他的母亲，就是最开明的母亲。他相信母亲定会薆他的一切，会包容他的一切，她一定会像他五岁那年，举着刀带他逃离地狱时，充满勇气地接受他或许不会被世俗理解的作为。
也正因如此，陈清风才能坦然自若地向母亲告知这一切。
他料定母亲会接受的，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陈清风把剩下的饺子皮全部包完，摆盘摆得整整齐齐，但卖相似乎不怎么好看，质量参差不齐，有的大有的小，有的皮都要比馅儿厚，有的还破了皮。
陈清风捧着那盘饺子，又敲开了那扇门。
再开门时，陈桂红已没了刚才的怒气，看着陈清风的杰作，忍不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