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君没再打趣林羽，骑上车就走。
林羽跟上前去，“你等等我呀。”
好不容易将人追上，林文君又加快了踩踏的速度，蹭蹭蹭地往前蹬，并不想与他同列。
林羽看出林文君是故意的，也不追了，跟后头，两人一路无话。
林羽一直陪着林文君回到小区附近的街道，林文君这才停了下来。她下车，推着单车慢悠悠地往前挪动。
林羽也跳下车，推车跟了上去。
“你生气了吗？”林羽心虚问道。
林文君扭头瞪他一眼：“你说呢？”
“对不起……”林羽道歉。
“对不起什么？你到现在也不想告诉我吗？”
林文君不是想他说对不起的，要是林羽现在老老实实跟他坦白了，他们就还是好朋友。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不是，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了顾虑的啊？你连‖性‖取向都告诉我了，这有什么说不得？”
林文君是真的不理解，明明当初那么私‖密的事情都告诉她了，事到如今还差这一件吗？
林羽解释：“我没有想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就大大方方地说呗，这有什么？我上次还问你对他有没有意思呢，你那会儿还否认，让我别误解你俩之间的友情？结果现在你俩在一起了都没告诉我，你真的太不够朋友了林羽！”
这种事情，不都是会第一个通知自己最好的朋友？结果还得是她自己装了个正着才发现的，林文君越想越来气，提着自行车车把就往林羽自行车的车轮上撞。
林羽立即噤声。
林文君看他闭着嘴不说话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说话！进医院了是怎么回事？”
“都过去多久了……”
林羽没想到她第一个问的是这个。
“过去多久了？你也没告诉我呀？以前这种事明明都会跟我说的……”
林文君说着有些伤心，这学期以来，她就看着陈清风慢慢占据了站在自己好友身边的位置，尽管现在明白两人的身份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但还是有些吃醋。
“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就没跟你说。哪天我真住院了，第一个告诉你行了吧？”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很想住院啊？再说了，换做以前，第一个通知的朋友肯定会是我，但现在可不一定，还不是那个陈清风……”
“那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一个是莮‖朋友，一个不过是好朋友罢了。”
“没有不过，不是罢了！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的！”
说着说着，林羽鼻子一酸，隐约有落泪的迹象。
他说的这些，并非是为了安慰林文君。林文君一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林羽是在七岁那年认识的林文君，那时正是他寄住在外公外婆家的第二年。
七岁的小林羽，经常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别的小孩在村里的篮球场上玩，自己却不加入。
不止是因为他们会对他的眼睛加以议论，还是因为别的小孩都害怕他。他们没看过林羽这样的小孩，他的一只眼睛眼皮凸起得夸张，明显与另一只眼睛不对称，眨眼时眼皮也合不拢，还能看到那只不会聚焦只会死板地盯着前方的假眼微眯着，透着一丝诡异。
他们不敢靠近，他们听大人说，这是猫眼。有人觉得他是怪物，所以长着一只猫眼睛，有的人又说，他只是把猫的眼睛摘下来了给自己戴上，不是怪物。
他们都害怕林羽那只“猫眼”，怕他是怪物，也怕那只假眼睛会如恐怖电影那样，突然从他眼睛里掉出来。
他们怀着好奇心，打量着林羽的假眼睛，林羽摇摇头解释，只要不去碰它，就不会轻易掉出来。
人群里长得最高的那个女孩听了，便放下心来，友善地邀请林羽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那个女孩，林羽认得，就是邻居家刚从城里回来上学的小孩。
这是林羽来这两年了，第一次有人主动朝他伸来友谊之手，他当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些人好像认定了林羽是最弱的那一个，玩游戏时看准了他，往他身上撞。
他们仿佛要验证什么，不让林羽身上掉下些什么不肯罢休。
最后趁着林羽揉眼睛的空隙，看准时机往他身上撞去。
那只一直被他们围观的假眼睛，终于从林羽眼眶里摔了出去。人群里惊叫声四起，大部分人被吓得远离林羽，有胆子大的，一拥而上，捡起他摔落的假眼睛，细细观看。
林羽脑内轰鸣，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他愣了几秒后，才捂起眼睛仓惶跑到那些人身边，要拿回眼睛。
可是林羽身材矮小，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仿佛看不见林羽一样，拿着他的东西，评头论足。
林羽拿他们没办法，又急又气。
就在林羽快要掉眼泪了的时候，那个邀他一起玩的高个女孩把那几人推开，一把夺回被他们拿来把玩的东西，“是你的吗？你就拿？！有什么好看的！这么想看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看！”
这群小孩被她的气势震慑，纷纷闭了嘴，那个带头捉弄林羽的小孩，也讪讪地收回手，背过手去，退后几步，若无其事地挠头说道：“开个玩笑而已……”
他不出声还好，居然还说是在开玩笑的，女孩更加恼怒，她把林羽拉到身后，与那人对峙：“好笑吗？啊？我问你有什么好笑的？你看他高兴吗？！”
有几个性格顽劣的，甚至还搭腔：“挺好笑的啊哈哈哈哈！”
“是吗？那我觉得你应该回家让你爸妈带你去医院看看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女孩不想再与这些小孩对骂，便拉着林羽离开。
走出一段路，看不见那群人后，女孩把林羽掉落的假眼睛放到他手上，让他抬起头来，“我看看，你眼睛没流血吧？”
林羽躲开，他还是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着，尤其是没有装上假眼睛的时候。
“谢谢你，我没事。”
“真的吗？会不会痛啊？”
林文君还是有些担心，掰过林羽的头要看。
林羽拗不过她，扯起眼皮给她看，“真的没事，不会流血的。”
眼眶里空荡荡的，只有粉色新生的‖肉，没有血。
女孩这才放下心来，向人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人这么坏，早知道我不叫你一起玩了。”
林羽忙摆手：“没有啊！你带我一起玩，我很开心！”
“可是如果我没叫你一起，他们也没机会捉弄你。”
“没事的，以前他们都不带我玩，只有你叫了我，所以我挺开心的。”
林羽咧嘴笑笑，努力向女孩表达自己喜悦。
女孩叹了口气，“以后不跟他们一起玩了，都好坏！我记得你，你是不是住我们家对面？”
“你知道我啊？！”林羽有些惊喜，他以为女孩不知道他俩是邻居。
“知道啊，我奶奶每次看见你，都要跟我说你好乖，这么小一个就会煮饭，家里插秧割禾你能帮上忙，不像我，整天就会跑出去跟村里的小孩玩，把衣服弄得脏死了，还不会像你一样自己洗。”女孩不是很相信，问他，“我奶奶说的都是真的？”
林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林文君由衷赞叹：“哇，你好厉害！我烧个火，我奶奶都要赶我走，说怕我把厨房烧了。”
林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什么厉害的，长大了都会的，我只是早了些学会。”
“你比我还小呢，都会了，我还不会，那不是很厉害吗。”女孩不同意他的说法。
“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小？我快八岁了。”
“你比我大吗？我刚满七岁。”
“嗯，我还差一个月就八岁了。”
“可是，你比我矮这么多！”女孩难以置信，站直身体，伸手放到林羽头顶比划。
林羽身高刚但到她肩膀，“你看！我比你还高一个头呢！”
林羽抬头朝她笑笑，“我以后肯定还能长。”
“你还这么瘦！”女孩捏起他的手腕与自己的对比，“难怪他们都欺负你。以后你多吃点，长高点，吃壮点，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你了，要是他们还敢开你玩笑，你就给他们比拳头。”
女孩摆出职业拳击手打拳的姿势，冲着空气打拳踢腿，“像这样，他敢欺负你，你上来就把他放倒，让他爬都爬不起来。”
林羽每次把这些委屈告诉父母时，父母都会劝他大度些，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说。
他想象着自己将那些欺负他的人打倒的画面，心里也舒爽不少，对女孩说：“好！我也想把他们放倒！”
女孩收回姿势，拍拍他的肩说，“在这之前，你得先吃得比我要高，长得比我还壮才可以。”
林羽猛点头，殊不知在未来的十几年里，他除了个子长过了她，体型跟她差不了多少。
“那你的……”女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怎么弄呀？弄回去会不会很痛？”
林羽摇摇头，刚才的阴霾早就一扫而空，现在的他又满血复活，“不会痛的，我自己就可以装回去。”
不等女孩问他怎么装，林羽在附近人家的院子里找到了水龙头，把假眼拿出来洗了洗，甩干水，一手抓着假眼，一手撑开眼皮，不到两秒，就装了回去。
弄好以后，面对着女孩说：“看！装回去了！”
女孩也十分惊奇，“哇！好厉害！我看着都觉得痛。”
“不痛的，一点也不痛。”林羽再次强调。
“文君呦！回家吃饭咯！”
不远处传来呼喊声，女孩的奶奶喊她回家吃饭了。
“我回家吃饭啦！下次再一起玩吧！”
女孩向林羽道别，匆匆要往家里跑。
林羽这才想起两人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诶！我叫林羽！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听见林羽的话，扭头回他，“你忘啦？我们一个班的呀！我叫林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