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陈清风，你到哪了？”
“快了，又不差我一个，你急什么。”
“怎么不差，你再不来我都想走了！”
“你今年几岁啊菜菜，怎么还是离不开你风哥啊！”
“是是是，我离不开你，你快点来吧！”
陈清风挂了电话，搂紧了衣领。寒冬腊月的，他大概脑子起泡了才会只穿一件冲锋衣就上街。虽然这里的冬天还没冷到需要穿羽绒的地步，但冷风灌进衣服里，还是把陈清风冻得一哆嗦。
按照平时的习惯，他会直接裹上一件羽绒服就出门。今天去参加同学聚会，还是得收拾一下，于是他上身一件黑色冲锋衣，内里一件保暖衣打底，下身黑色紧身牛仔裤配上一双马丁靴，就这么出了门。按照陈清风的话说，这简直酷毙了。
这聚会还是班上那几个“有名”的同学组织的，说是趁着春节放假，在市区的、能出来的就来聚聚，报名去的也就二十来人。
自从家人离世，陈清风就没参加过这么多人的聚会，进门前多少有些拘谨。好在聚会场所约在唱k房，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进门时没多少人注意他，这让他放松了不少。
“我的风哥啊，你终于来了。”陈清风刚跟人打完招呼，蔡宇杰就一把揽过他的肩，拉着他坐下。
陈清风看着一头黄毛，皮肤白皙，长相比以前要清秀的蔡宇杰，有些难以相信这是五年前那留着寸头的，满脸青春痘的土包子。他盯着蔡宇杰感慨道：“菜菜，你是去整容了吗？”
“你这是褒义吧？”蔡宇杰笑了笑。
陈清风也笑了：“你比以前帅多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哪像你，依旧很帅气，不过你这是走文艺路线了吗？”蔡宇杰看着陈清风这快要披肩的头发说道。
陈清风一脸疑惑地看着蔡宇杰，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蔡宇杰指了指他的头发，陈清风这才反应过来：“懒得剪。”
陈清风这两年都没打理过头发，长了就用橡皮筋扎起来，今天是挽起一半头发扎的小马尾，颇有文艺青年的气质。
蔡宇杰给他倒了一杯橙汁询问近况。
高中毕业后两人还是经常联系，一起打游戏，日常一起吐槽学校。直到大三那年，陈清风的母亲和妹妹意外去世，陈清风就此消沉，不想与人沟通交流，与蔡宇杰的联系也少了，大学毕业后，就选择了回老家A城。
陈清风隐去家人去世那段，只说自己过得还不错，在小姨的面馆帮忙。
还未等蔡宇杰长篇大论完自己是如何成为如今一枚帅气的美男子，陈清风的注意力便被门口进来的人抢走了。
“嘿，林羽，好久不见呀！”此次聚会组织人很尽责，他记得每个同学，每个进来的人他都能认出来。
而陈清风见到这张曾经熟悉的脸，此时变得有些陌生，四年没见，他对林羽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但却不知为何对这人、这名字念念不忘，总会被他吸引。就像几天前看见这人的名字出现在班级群的公屏上报名参加同学聚会时，陈清风头脑发热跟着报了名。其实里面跟他熟的人，也就蔡宇杰。
他一直这么瘦吗？他的眼睛里也是一直这么晦暗无光吗？还有那明显僵硬的笑容，真的是他的吗？
陈清风看着这憔悴的人，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他记忆里的林羽是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对人说话总会扬起嘴角礼貌微笑……
也正是因为这副模样，陈清风对他没什么好感。要问为什么，陈清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约觉得，林羽像个努力要把自己伪装成完美万人迷的小丑。
“风哥，风哥……”蔡宇杰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结果发现陈清风居然没在听，盯着门口发呆，喊了他几声也没反应，有些哀怨，“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啊？”陈清风终于回过神来。
“你看谁呢？你不会是一直暗恋我们班上的哪个女生吧？”蔡宇杰看他这出神的样子，震惊地瞪大双眼，“我的天啊，风哥你纯爱战神啊你！”
“……”
“今天会来的女生就两三个，是哪个啊？”蔡宇杰将陈清风的沉默视为认同，开始推理了起来，“不会是林文君吧？我猜就是！林文君长得多漂亮，性格好，成绩好，也是，你喜欢她，也不意外。”
“我没有，喜欢他的人是林羽。”陈清风在心里反驳道。
蔡宇杰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长叹一口气，揽过陈清风的肩，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不过她不是几个月前就结婚了吗，你还放不下啊？”
陈清风脑袋空白了一瞬间，下意识问道：“和林羽吗？”
蔡宇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为陈清风是知道的：“林羽噢，对，那会儿是有人说过他俩是一对来着，但不是他，是柯乐。难怪林文君结婚的时候，林羽在酒席上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还没开席就走了，估计是还爱着吧。”
半年前，陈清风还处于社交封闭状态，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知道。
蔡宇杰摇摇头，叹口气接着说：“林文君孩子都生了，两人更不可能了！”
陈清风听完后五味杂陈，替林羽感到遗憾，但不知为什么又有些小庆幸，或许是幸灾乐祸。
陈清风一直没吭声，蔡宇杰以为他也难过了，揽住他的肩摇晃：“你不会也要哭吧？别啊风哥，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一会遇到跟你互相喜欢的人！”
陈清风敷衍地点点头，周围声音吵闹，他听不见林羽跟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林羽起身出门，他视线跟随着林羽，直至那扇门关上。
这人才刚到，应该不会就这么走了吧。陈清风没再在意，
十多分钟后，陈清风说要出门抽支烟，也出去了。恰逢看见蔡宇杰口中的林文君也来了，陈清风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如蔡宇杰所说的相差无几。好巧不巧，林文君此时正和林羽在楼梯拐角处抱在了一起，陈清风下意识往走廊另一头地躲了起来。
几秒后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林文君：“那我先进去了？”
林羽：“嗯，我抽根烟就来。”
看来陈清风来的不是时候，两人聊完，林文君准备进包厢了。
确定两人都离开后，陈清风才出来，往原来的方向走去。他看着林羽下了楼，走出了大门。明明只是抽根烟，看这样子倒像是要走了，陈清风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陈清风鬼鬼祟祟地跟在林羽后头，怕被发现，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望着。
林羽过了马路后停了下来，他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但电话接通没有两分钟就被挂掉了。陈清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哭的，当他放下手机时，已经泪流满面了。林羽不顾周围人的侧目，蹲下身子掩面抽泣，泪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
陈清风心里有些慌，尽管他觉得林羽一直在伪装，但此刻哭泣的他，是真实的。
看到此景，无论是作为路人还是同学，出于同情还是想要上前安慰安慰他。
可是红灯阻止了陈清风的脚步。他数着红灯秒数，希望它能走快一些。
未等红灯变绿，林羽把随意地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往远离聚会地点的方向走去。
看来他根本没想回去。红灯一跳，陈清风看清了没有车开过，立马跟了上去。
林羽脚步放缓了些，一直往前走，没有抹眼泪的动作。陈清风以为林羽心情可能好了些，刚刚涌上来同情心也减弱了。
陈清风在林羽身后不远处漫无目的地走着，蔡宇杰接连发了好几条短信问他，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已经跑了。陈清风受不了他的短信轰炸，只能回复了“是”。
蔡宇杰一个电话打过来，陈清风吓得立马把它挂掉。还好他手机常年静音，不然差点暴露行踪。他已经跟着林羽走了很长一段路，要是被林羽发现，说不定会觉得他是变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羽终于在跨江大桥上停了下来。陈清风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冲上去。
林羽动作不带丝毫停顿，闭上了眼纵身一跃。
救人的本能反应让陈清风来不及多想，跟着跃身下河，准备救人。
林羽毫无生存意志，没有一点挣扎，整个人慢慢地往下沉。直到被人从身后托起颈脖，他才不得不配合施救者往河边游去。他想了许久，才选这个在夜里没什么人流量的大桥，可惜还是碰上了好心人，他不能因为自己不想活了也搭上别人的一条命。
陈清风来不及思考林羽为什么想不开，他奋力超岸边游去。可能是落水姿势不对，他的小腿传来刺骨疼痛，每游动一下，腿小就跟增加一分。江水冰冷，河水湍急，陈清风目前的体力可能撑不到他游回岸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陈清风忽然感到小腿被东西卡住动弹不得。
林羽察觉到异样，赶忙潜下水里，帮忙查看。江水浑浊又湍急，加上天黑，根本看不清水下的情况，林羽的水性也并不好。
最终，两人沉没在滚滚江河之中，不见踪影。
失去意识前，陈清风心有不甘，明明就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