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东西?”

  阿特提狠狠点了点头,“在家的时候,我只敢吃半个饼,剩下的要留给弟弟妹妹们吃,现在居然能自己一个人吃一整个。”

  日子竟然过得这么苦吗?卡莫西斯一愣,说实话,他不太懂底层人民的生活,底比斯是埃及的首都,也是整个埃及最富饶的地方,就算是所谓贫民,和外国难民比起来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第一次听人说,连吃一块完整的馕饼都算得上是幸福。

  看卡莫西斯垂首暗叹的样子,阿特提凑上来疑惑地问道:“姐姐,你想走吗?”

  废话。卡莫西斯在心里嘟囔了一声,但是他的素养不允许他对陌生人说这么失礼的话,他只能低声说道:“是的。”

  “那等我挣够了钱,就接你回去,我们说好了哦。”

  谁跟你说好了?自说自话的小子,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卡莫西斯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等你小子挣够了钱,我还没被法老找回去的话,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只休息了一会儿,马车就继续出发了,看来这伙人一刻也不愿多休息,要尽快赶往利比亚将这批“货物”出手。

  卡莫西斯一路上都有在寻找逃走的办法,可是他们的看守实在是太严实了,箱子前后各有一个人,上面还坐着一个人,他们唯一能见到太阳的机会就是吃饭的时候。

  那时候会有人打开箱子上方的门,把干粮和水丢进来。

  想要逃走的话他只能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破,可是光他一个人可不行,对方是三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必须要阿特提帮他一把。

  可是这个小鬼这么多天以来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逃跑的意思,在卡莫西斯贴着箱壁刺探敌情的时候,他竟然在呼呼大睡,睡醒了就对卡莫西斯说,他恨不得立刻到利比亚去,尽快开始工作。

  要知道,在埃及的时候,人们招工时经常因为他年纪太小,力气不大把他赶到一边去,听说自己能在利比亚找到工作,他喜形于色。

  “真想快点开始工作啊,弟弟和妹妹们还等着我挣钱了给他们买面包吃呢。”

  卡莫西斯一时间不忍心告诉他,他们被卖到利比亚是去做奴隶的,奴隶是没有工资的,一旦做不好了,还会有数不清的打骂等着他们。

  但是他迟早得点醒阿特提,免得他被卖了还替绑匪数钱,甚至可能去怂恿绑匪把自己得兄弟姐妹都绑过来,据卡莫西斯这几天对他的观察,他很有可能做出这档事来。

  深夜,卡莫西斯迟迟未眠,漆黑的木箱中不见日月,他缩在角落,竟不自觉地想起底比斯的月明来。

  母亲和王兄应该都在焦急地寻找他吧?他们能猜到,他将要被人绑架去到遥远的利比亚吗?

  万一真的逃不掉,又该怎么办呢?

  清晨,一个面裹纱巾的女人和那三个男人在沙漠里碰了头,这个女人身形像一条汉子一样彪壮,两条手臂像神庙里两根白色的柱子。

  她鼻子下面有一颗浑圆的肉痣,卡莫西斯听到了马蹄声的动静,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他这两天用自己的金属扣子在木箱靠近底部的地方挖了一个半块指甲大小的窟窿,透过这个窟窿,他能看清楚晚上外面三个人的分布,一旦外面的人少于或等于两个人,他立刻会动手逃离。

  他在神庙中也学习了不少防身的搏斗技巧,虽然他年纪尚轻,力气不大,但是趁乱解决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胜算的。

  但是多了一个女人

  卡莫西斯暗叹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三个壮男人加一个壮女人,他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小孩逃跑的概率微乎其微。

  女人一来就急不可耐地叫男人打开箱子,卡莫西斯被头顶突然照入的晨光晃得睁不开眼睛,他用胳膊遮挡光线,谁知女人一把拽开他的胳膊,掐着他的下巴,打量着他的脸,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长得可真俊,不枉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提前接洽!”她哈哈大笑道,“我要把她卖到最好的杂耍班子里去,一定能卖个大价钱!”

  她又转头瞥了一眼阿特提,“这小子也还成吧,我记得有个官老爷家里缺个放羊的奴隶。”

  “奴隶?”阿特提大叫了一声,他的嗓门大得吓了所有人一跳,他不顾箱子狭窄,硬是站了起来,抓住女人的手质问道:“你们是不是骗我?我母亲告诉过我,奴隶可是没有工资的!”

  终于醒悟过来了,卡莫西斯叹了一口气,阿特提看他们都愣住了,神色便更加激动:“你们这帮坏人!说话不算话!快放我走!我要离开这里!”

  “你小子!走?去你娘的!”刀疤脸反应了过来,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刀,举起来吓唬他道:“赶紧坐下!不然我砍了你的胳膊!”

  受到威胁,阿特提非但没生气,反而跳起来抓住了刀疤脸的脖子,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他竟然借力一翻,擦着刀锋,整个人一个后翻翻了出去。

  连卡莫西斯都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几天缩在他身边,张口闭口不离父母弟妹的希伯来小孩,竟然还能使出这种招数。

  落地之后,阿特提拔腿就跑,他速度极快,像一只奔跑的羚羊,刀疤脸反应了过来,想要去追,他又有些犹豫,转过头看了一眼卡莫西斯,确定了他还在箱子里面,便大吼了一声:“看住她!”,也追了出去。

  正是愣住这一两秒,阿特提跑得只剩一路上扬起的沙子了。

  卡莫西斯忧心地望了他一眼,这么冲动地跑出去,真的合适吗?就算没有被抓回来,在沙漠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不出几天就会被饿死吧?

  “看什么看?赶紧坐回去!”女人吼了一声,卡莫西斯叹了口气,行吧,这家伙跑掉了,就剩他一个人面对四个成年人,这下更加跑不掉了。

  他坐回了箱子里,果然,箱门立刻被关上了,并且落了大锁。

  不到一会儿,刀疤脸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那小兔崽子,跑得飞快,一转眼连影子都不见了。”

  另外两个男人安慰道:“算了吧老大,反正那个小子也就是个添头的,光这个小丫头就够我们挣回这趟了。”

  要是阿特提那小子听到这话,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添头的,估计会更加气急败坏吧?卡莫西斯在心中默默想道。

  算了,关心别人干嘛?那小子跑掉了,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逃回去,而他现在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现在也只有到了利比亚再找机会逃回来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外婆,也就是母后的母亲,是利比亚的公主来着,如果有合适的契机,他还是有机会回到埃及的。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两天之后的一天深夜,马车停靠在沙漠中一座不起眼的沙丘旁。

  “明天就到利比亚了,到了那边立刻找人转手,这可是块烫手山芋。”女人的声音传进了卡莫西斯的耳朵里,他睡了一天,脑袋昏昏沉沉的,已经不分日夜了。

  他听清了四人的聊天,心说终于到了吗?

  接下来他可要尽心尽力找机会逃跑了,到了那边之后,就算他们的看守再怎么严密,寻找接手人的时候,也总会露出破绽。

  逃到利比亚的人群之中也总好过逃到沙漠里,狂暴的沙漠比塞特神更加暴戾,他近几天深有领教。他可没有阿特提那样的天生怪力,是没有可能在沙漠之中活下来的。

  说到那小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看他逃跑时那速度,现在估计已经到了沙漠的边缘,快到城市了吧?

  “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你们问过?”女人剔着牙问道,她的声音被呜呜的风声吹得听不清楚。

  “还能是什么身份,哪家平民的女儿呗,看她身上穿的,不用问也知道。”

  “当咱们傻的呀?要真是哪家大门大户的女儿,我们又何必跑这一趟?直接要赎金,不给就撕票,多轻松?”

  “真奇怪,这一路不哭不闹的,实在是安静过了头。”女人瞥了一眼木箱,说道。

  幸亏大祭司临出门前反复叮嘱他出门万万不要露财,要他穿一身最破旧的衣服出去,金银首饰也得尽数留在神庙里,否则被他们猜出了身份,事情可就复杂了。

  借这帮绑匪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向法老索要赎金,但是也断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最后的结局多半不妙。

  “老娘我转手过的姑娘小子少说也有百来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简直安静得过了头,我觉得不对劲,得去问问看。”女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异样,要是别的丫头,知道自己被拐卖了,估计这一路上得哭晕个好几回。

  可卡莫西斯这一路上一次都没哭过,也不知道到底是傻还是大智若愚。

  “喂,小丫头,你家是哪儿的?”

  “我我家住在巷口摆了一尊普塔赫神石雕的巷子里,进巷子右转再左转第四个门就是我家。你们是要送我回去吗?”卡莫西斯听见了他们的话,在女人打开箱子后,他立刻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女人,几乎要流下泪来。

  他早猜到了这群人可能问起自己的身世,也早就编好了说辞,他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加上这一身十几天没换的破旧衣衫,没有谁会去怀疑他所说的话。

  “听到了吧!”卡莫西斯的回答在刀疤脸的意料之中,这么七拐八拐的地名,怎么可能是哪位贵族家的居所?他笑话了一声女人的担忧实在是多余,他拐孩子向来是要挑选一番的,不是什么货色都值得卖的,搞不好还倒贴一笔。

  女人嘟囔了一声,把箱子上方的门狠狠关上了,她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她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觉得就是不对劲。

  这小丫头看起来怪精灵的,怎么都没想过跑呢?那个臭小子跑掉的时候她也只是看着,自己却没动。

  难不成她是真心愿意自己被卖掉?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等等!你们快看,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惊呼起来,打断了女人的思绪,她朝着那人指的方向抬头望去,远处黄沙飞扬,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俯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