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贤像触电一样猛地把手缩回来,整个人也像按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这是哪来的!”他一时间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磕磕巴巴地问道。

  确定了自己还在这里,没有穿回去,估计是摸的时间不够久,齐贤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要是就这样穿回去了,他就不能按照约定把斯特拉公主送走了。

  虽然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他会因此遗憾许久的。

  他想送她一程,就算是了却了自己心中一桩憾事。

  见他居然没有任何变化,艾纳斯尴尬地把水晶球抱回怀里,不敢看齐贤的脸,两只眼睛都在望着头顶描绘着众神的穹顶。

  “你这是做什么?”齐贤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水晶球是他拜托阿克塔娜保管的,艾纳斯既然能把水晶球借来,应该也猜到了什么。

  “想拜托陛下帮我占卜罢了”艾纳斯扯了扯嘴角,编起了拙劣的借口,逃避着齐贤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好啊,要赶我回去?齐贤扯下脸,搞的好像他故意赖在这儿不走一样。

  明天,就明天,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底比斯城门外,赫梯的使者整顿车马,将要离开埃及。

  来时带来的礼物已经送了出去,空出来的车上装满了埃及的特产,没有一辆车是空的,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

  他们是最后一个来的,也是最后一个走的,原本法老登基时,城外停泊的车马密密麻麻的,如今只剩下属于赫梯的一支队伍了。

  许多国家为显诚意,在前一位法老的葬礼期间就已经出发了,最后到的赫梯显然是极其失礼的,但是他们受到的款待却丝毫不比别国少。

  因为有埃及法老亲自为他们送行。

  “希望我没来迟。”齐贤原本打算一早起来就直奔城外的,但是被各种各样麻烦的事情拖着走不开身。

  安排法老衣着的官员偏说衣着要显得庄重又不刻意,挑选了好久才找到衣服给齐贤换上。那个官员挑的衣服穿起来非常的复杂,光是各种饰品的佩戴都让齐贤差点憋出内伤来。

  算了,要穿的好看点才能在最后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齐贤这么想着,闭着眼睛给他们折腾。

  “斯特拉公主在等您,她说您没来她不想走。”侍者对他说。

  齐贤心里不免一阵感动,她并没有忘了他们之间这个小小的约定。

  果然,赫梯的车已经在陆续离开了,只有一辆还在原地等候,齐贤想,大概就是那一驾马车了。

  果然,斯特拉就在那辆车上等着他,见他过来,斯特拉在侍女的搀扶下徐徐下车,向齐贤施施然行了个礼。

  “我以为您不会来了,埃及国务繁忙,感谢您愿意拨冗前来,为我送别。”

  “我说了要送你,就不会食言。”

  她一席蓝色衣裙,裁剪得当的衣裙包裹着她纤细白皙的身躯,恍若蔚蓝色的海洋护着珍珠般洁白的沙滩。

  她挽起鬓边的碎发,微微一笑,留恋的眼神在底比斯的城门与齐贤身上徘徊,樱红色的小嘴欲语还休,最后闭上了眼睛。

  “在埃及的这短暂的数十日,是我人生中最灿烂的一段日子之一,可能回到赫梯,我就要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但我敢断定,那个男人的魅力绝对比不上您的半分。”

  齐贤心中一动,想要说点什么谦虚的话,可是他不忍心打断她。

  “唉,要是我是一个埃及人就好了,可以留在这里不用回到那个讨厌的地方去,要是身边有您这样风趣幽默的人,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感到寂寞了吧?”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察觉到她的悲伤与不舍,身边的侍女也忍不住低声安慰她。

  “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斯特拉。”即便已经抱着一别两宽的心态,齐贤还是忍不住问她。

  他知道她是会拒绝的,他也是希望她是拒绝的。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包括那些贴心的仆人,包括万人景仰的王座,包括斯特拉,都可能在一瞬间离他而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分别。他不害怕失去,他只害怕看上去已经属于他的东西,有一天突然就没了。

  由此产生的心理的落差足够让他从天堂摔进地狱里。

  斯特拉摇了摇头,齐贤释然一笑。

  他不想让一次送别尽是悲伤,便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礼物。

  他挑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把普通得不得了的蓝色丝带装了起来,这就成了一个可以拿的出手的礼物。

  “这是什么?”斯特拉好奇地打开了盒子,立刻被里面的丝带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一个小饰品,我给你系上。”齐贤把丝带拿了起来,上前一步,挽起她乌黑的长发,在她朴素的长辫顶上,轻轻地用丝带扎了一个蝴蝶结。

  他本来就比斯特拉高上不少,靠近以后身高差距更加明显,她就像被一只威武的雄鹰张开了翅膀护在了身下。

  肉桂的芬芳蓦然贴近,她不免耳尖微红。

  “陛…陛下!”她低声喊道,齐贤退开一步,拥有现代开放思想的他好像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抱着手臂,歪着头从侧面打量着自己扎的蝴蝶结,满意得不得了。

  扎上蝴蝶结的她看起来不似平时那么沉稳,看起来调皮可爱,加上那两腮的绯红,就像是学校里脸皮极薄的单纯女学生。

  “怎么脸红了?”齐贤大大咧咧地问道,不免觉得她脸红的样子有点可爱,完全不像儿子都已经十几岁了的母亲。

  “我走了!”斯特拉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脸红这件事,难道他就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看着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里,齐贤收起了自己笑呵呵的表情,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车夫扬起了马鞭,马朝前跑去,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变小。

  终于要走了吗?齐贤在心里苦笑着,与她的分别,到底是逃不过的,无论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

  斯特拉掀开了帘子,朝小窗外伸出了一截藕白的手臂,朝他挥了挥:“再见!埃及法老!”

  再见,斯特拉。

  马车已经走远了,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望着马车的影子,低声地说道。

  “再见,莞莲。”

  “走吧。”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后,卡莫西斯放下帘子,对马夫说。

  他抱着手臂,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是悲是喜。

  马车就混在城门边上一堆等待检查然后入城的商队里,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更没人注意到他正观察着不远处法老的一举一动。

  见赫梯的马车全部离开,他也令车夫驾车回去了,他要赶在普拉美斯之前回宫,假装自己从没出去过。

  他不想让普拉美斯发现自己竟然跟着他来到了城外,盯着他给赫梯的那群使者送行。

  他不能给普拉美斯任何机会去幻想他是一个善妒之人。

  齐贤完全没注意到卡莫西斯,他坐在马车里连帘子都不掀,就瘫在那里。

  意外的古埃及行程要结束了,等他回去,要第一时间找李博吹牛,他要看着李博羡慕得恨不得咬他一口的样子哈哈大笑。

  他还要指着李博的鼻子骂他前世差点毁了自己的好事。

  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到幸福美满的现代生活了,他心情十分愉悦,哼哼着小曲儿,心已经飞到了三千年后,就等着灵魂跟上了。

  水晶球就摆在正殿的办公桌上,齐贤昨天打死也不愿意再碰它了,于是命令艾纳斯把水晶球放在桌子正中间,离开时让侍者把大门都锁了,不放任何人进去。

  要是水晶球丢了,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正殿,他让侍者打开大门,果然水晶球还稳妥地放在那里,一点没挪动过。

  挥退侍者,齐贤让他们把门关上了,说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其实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进行灵魂互换的过程。

  真奇怪,明明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全是马上穿越回去,可水晶球近在眼前,他突然又觉得缓缓也不错。

  不能白来,齐贤背着手在殿里逛了一圈,对各种各样奢华的装饰品啧啧称奇,有些东西他甚至觉得眼熟。

  埃及博物馆他去过,大英博物馆他也去过,没准眼前这些东西他以前在展柜里见过。

  终于见到崭新的实物了,还不用隔着玻璃看,想摸就能摸。

  齐贤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就缩回了手,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以后都是收藏品啊,千万不能在几千年前就给他碰坏了。

  逛了一圈,齐贤手里拿了个小小的金摆件,回到了王座前。

  他坐了下来,俯瞰着这华丽的殿堂。

  鲜艳的壁画描绘着埃及无所不能的各方神明,他拿起权杖,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做一次土霸王,群仆簇拥,说一不二,一句话就能置人于死地。

  权力的滋味是迷人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于一条咸鱼来说,只有三个字:累死了!

  天刚亮就要爬起来,月亮挂得老高了才能睡觉。要是齐贤在公司里按照这个时间上下班,早赚的盆满钵满了。

  再见了,埃及。齐贤默念道,他放下权杖,握着摆件,一手摸向了水晶球。

  来时那个滋味简直就像把他丢进了滚筒洗衣机,强制性把他的灵魂像脱水一样甩出了身体。

  希望回去的时候能好一点。齐贤暗自祈祷着,手掌已经紧紧贴在了水晶球上,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奇怪的感觉袭卷他的四肢百骸。

  他在大脑中回忆着那些现代的事,他和蔼可亲的父亲,严厉又不失慈祥的母亲,听话懂事的妹妹

  他看到了自己在伦敦的那个小公寓,看见了桌子上一对粉红色的火烈鸟,他看到了漫天大雪,雪下两个拥抱着不愿放手的身影。

  紧接着,他看到了喧闹的拍卖会,人们不停地举着牌子,舞台的正中央,是一具木制的棺椁。

  哦,那是莫莲,他将要闯进自己的生活了。

  一想到莫莲,他的唇边就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他的莫莲,他桀骜的天鹅,他温顺的小猫。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了他的生活,进而一步步侵入了他的内心。

  他猛地打开了他紧锁的心房,将他从自缚的茧中拉扯出来。

  他的一颦一笑,都刻入了他的脑海。

  真想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啊,不知道自己不在他身边这么久,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和他母亲的关系有没有缓和一点。

  齐贤已经忍不住想要把莫莲抱进自己的怀里了。

  他缓慢而小心睁开了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