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烨弘静静看着跪倒在地的温旻,没有惊慌大叫,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轻笑着将书放下了。
他稳稳地向龙椅中一靠:“怎么做到的,说说吧。你轻功独步天下?来见过朕几次便记住守卫布署了?还是宫里有人与你串通。”
彼此都是聪明冷静的人,这让温旻很省心:“启禀皇上,臣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内,谢烨弘就算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应他了。
御前守卫、宫女太监,不知道昏了还是死了,反正现在偌大的祭坛神庙中不会有人来护圣驾。
谢烨弘扬眉,露出帝王的姿态:“说吧,你想威胁朕什么。”
“臣怎敢威胁皇上?臣是来为皇上护驾的。”不待谢烨弘露出嘲弄的眼神,温旻便从后背取下了一个长条黑布包。
打开布包是一方精致的锦盒,打开锦盒内有个水晶方条。那方条是个保护,内封着根人巴掌般的硕大的羽毛。
那羽毛纯金颜色,中有翠眼,根根分明,在辉煌的皇家灯光之下反射耀眼的光。
温旻双手托着金羽毛高举过头:“皇恩浩荡,赐臣金翎羽。臣日夜不敢相忘,更是粉身碎骨不敢妄动。今日非常之时,臣感念圣恩,以此圣物求皇上一事。”
金翎羽。皇帝谢烨弘曾因温旻少时的一场“万国来朝”而一时兴奋,赐予他的嘉奖。许诺不论何事,只要温旻拿着此物来求,一定有求必应。
现在,谢烨弘看着自己亲口许出去的诺言,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冷静而嘲弄地笑了笑:“想干什么,一次说透了吧。”
“谢主隆恩!臣恳求皇上收回万钧之命。请尉迟大人退兵,同时饶恕维摩宗失礼之举。只要尉迟大人兵马一撤,幽云王承诺立刻撤兵退回幽州以北。”
“大胆,利用朕的许诺,竟帮反贼求情。”
“幽云王忠心耿耿,绝非反贼。”
“妄动军马连袭多城,还不算反贼?”
“幽云一脉镇守北关,战功累累都是血泪铸就。是否反贼,皇上自能明察。”
“若朕撤兵后北府军一路打过来呢?!”
温旻没有再答,而是静静地抬起头。
他所跪的位置较低,灯光照耀不全。但挂在左腰上的那柄剑却寒气森森。宫内太暖,剑鞘外凝结了细密的小水珠。
谢烨弘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温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就能成功地刺王杀驾。他能做到这样程度,却只请求皇帝收回成命。这既是一次气势汹汹的兵谏,却也是一次诚意十足的协商。
若谢邕的反意足够,这次进来的就不会只是温旻一个人了。
为什么?
为什么谢邕不再狠一点?
因为他真的不想做皇帝?
权利如此迷人,他有何理由不想?
谢烨弘静静地看着温旻。温旻也静静地望着皇帝,澄澈的黑眸里满是冷静和理智,又有拳拳的诚恳:“幽云王此次南行,全由鄙宗派内务所致,臣已深深自罚。但北府军镇守国门,百姓向来安稳。若因削藩而引得北部异族蠢蠢欲动,我天朝岂非得不偿失?”
接着,如对谢邕承诺那般,温旻真的将北国袭来的惨状原封不动又给皇帝讲了一遍。
末了道:“皇上千古第一明君,比肩尧舜禹汤,时刻为万千子民操劳。敌人虎狼之心不可不防,臣只求以微薄之力助皇上护我大好河山免于战火蹂躏,故称‘护驾’。”
谢烨弘静静听完,语调变也不变:“你想替维摩宗求情,只求朕饶了你们串通谋反之罪便是。何必绕个大圈子替反贼说情?”
温旻轻叹了声,像和老朋友说起私房话一般道:“其实幽云王别院的玉如意另有由头,和‘反’字万无任何关系。但属臣房中私事,臣汗颜,哪有颜面向皇上多言半句?”
话音一转,又是振聋发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臣若只顾自己小小宗派,却置北部河山安危不顾,如何配做皇上的臣子?更有何颜面去见开山先祖谢二将军?”
谢烨弘也知道温旻大婚出了岔子,还知道温旻当年是和金不戮一起去了谢邕在云州的别院,更知道他最近一直跟在金不戮屁股后面一个多月,要当人家孤山派的关门小弟子。
现在听说“房中私事”,谢烨弘马上快速看了温旻一眼,眼中含了少许好奇和一些同属男人的同情。但一听到“谢二将军”,便又默然了。
谢二将军乃是谢烨弘的祖辈,赫赫皇族。温旻将他的祖宗搬出来,让谢烨弘再也八卦不得。
默了片刻,皇帝还是不肯就范:“君命一出如何出尔反尔。大军怎能说收便收。”
温旻郑重道:“臣不才,有一小策请皇上明鉴。”跪近几步,小声说了几句。
谢烨弘听罢又沉默了片刻。温旻并不着急,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谢烨弘没再抬眼,冷冷道了句:“滚。”
温旻朗声回道:“皇恩浩荡,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实乃千古第一明君!臣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心地将水晶封装的金翎羽摆在御桌角,再次叩首,然后快速离去。临到门边,突然听皇帝在后面冷冷问了句:“乐时可还好。”
温旻怔了一下,躬身回道:“回皇上,乐公公在偏殿安然入睡,稍后就可以来面圣了。”
看着温旻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谢烨弘仿佛看着一头归山的老虎,一时又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的眼神由冷静到狠戾,最后又回归属于一个帝王的深沉。
谢烨弘历一把抄起那水晶封装的金翎羽,冲门口的方向就摔。
可刚举过头顶却停下了手,最后还是将金翎羽缓缓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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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茶的万国来朝和金翎羽,老沈断臂都没舍得拿出来用,还有几位妈咪记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