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京这边,爨莫扬得知“仇先生”便是顾白,并无太多刁难。只向金不戮——鬼面小顾白“玉尘”确认,爨少環之死并非顾白背后策划,顾白与此确无干系。之后便答应倾力相助,到邕州阻止温旻,并帮顾白保守身份机密。
金不戮心中骤然放松。
爨莫扬侠肝义胆又武艺超群。他结束了禁足,经历过邺京几个大案的考验,几乎将老庄主手头的事务完全接过,手握明月山庄和三十二路人马,风头正盛。
这样的爨少庄主,是唯一能匹敌维摩宗“温右护法”的不二人选。
金不戮百般无奈之下正是想到了这些,才紧急请爨莫扬帮自己师父的。现在他得了爨莫扬的承诺,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直直跪倒。
爨莫扬赶紧将他扶住:“玉尘快起来。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金不戮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深深地望住他:“你我不光是兄弟。爨少庄主……你的好,我永生不忘。”
爨莫扬也不知为何,听了这句,再望着鬼面小顾白那双亮晶晶的双眸,只觉得心中骤然一软,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你我以后多多亲近。”
金不戮再次道谢,之后便同爨莫扬道别。
分别后,爨莫扬立刻动身去平安治府衙。委婉地以另一种方式将此事告知了萧兰卿和封皓秦。隐去了“仇先生”的真实身份,只说维摩宗有动向,要向平安治的邕州哨岗去。
封皓秦前阵子刚听了“仇先生”说大魔宗和三升道有关的消息。今日再听爨莫扬如此一说,以为维摩宗真要对平安治发难,赶紧进宫。他拿不准事态到底有多严重,因此面圣时未妄言其他,只找了个由头请假南下,实则准备和爨莫扬同去阻止大乱发生。
爨莫扬在和封、萧二人说及此事时听说了平安治有四千人马将被“仇先生”调动“剿匪”,暗叫不好。封皓秦进宫的同时,他已同萧兰卿先行向邕州进发。
此行程本已万分紧急,他却还是先到金不戮的住处告别。爨莫扬还不知刚刚见过的“玉尘”就是金不戮,便没告诉金不戮自己要去做什么,只说有事要暂时离开邺京,去趟南方。
金不戮也是刚刚赶回家,刚换掉衣服,气还没喘匀。
他见莫扬哥雷厉风行,答应帮师父便立刻动身南下,心中自有无限的感激,更有许多的惭愧,还有一种近乎崇拜的倚仗。
他矛盾地仰望着爨莫扬道:“此去前路迢迢,莫扬哥可要好好保重。”
爨莫扬对上他近乎深情的眸光,几乎不想走了:“我更担心阿辽。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成?”
金不戮勉强笑笑:“我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小旻那边,说是有要事去邕州,也刚走了。若莫扬哥往南走,说不定能碰见他。还请……帮忙照顾。”
爨莫扬一怔,旋即道:“……好。我若碰见了他,定不叫他受伤。”
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笑了。深邃眸子里闪烁着属于年轻人的羞赧:“等我回来,阿辽是不是也出孝了?我们一起回金家堡吧。到那时……我对阿辽说说心上人的事。”
金不戮听闻此言才有片刻的高兴,喜道:“一言为定!待此事一了,我定要陪莫扬哥和未来的嫂子好好玩几天!”
爨莫扬突然俯下身,凑近他耳边热热道了句:“几天可不够。”
趁金不戮愣神之际已走出房间,在院中长身玉立,回眸道:“阿辽等我回来。”
爨莫扬和萧兰卿终于出发了。
可金不戮怎能等他们回来呢。他连爨莫扬那句“几天可不够”背后的意思都不及细想。紧急安顿好了小朝明和雪球,然后拿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也跟着南下了。
金不戮不能等。
他必须也赶去邕州。
作为孤山派的掌剑弟子,他不能置身事外。
他要想尽办法消糜这场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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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出发后一路隐秘疾奔,终于到了邕州北郊。
他命人马扎在郊外,将探子全部散出去打听消息。自己则带着小七一人,进城拜会地主刘小佛。
温旻同刘小佛在姑苏论道相识,叫对方一声姐姐。因乖巧有礼,深得刘小佛姐姐喜爱。
去年他出事,刘小佛曾分别写信给简易遥和平安治打听消息,着实伤心了很久。后来温旻平安归来,成为了维摩宗代右护法。刘小佛全然不顾“正道人士”和“魔宗”的隔阂,还给他寄过贺礼。
今日再见,两人都是百感交集。互相问候,感慨重逢。
刘小佛想留温旻在刘府玩一阵子,好好款待他。温旻却扮作一腔委屈:“小佛姐姐,家师出事了。”
刘小佛大惊。听温旻简单说了沈知行被人控制,又舒了一口气:“这是谣传,小旻贤弟莫要担心。沈大侠还在平安治好好的呢。”
温旻好奇:“此话怎讲?”
刘小佛笑着讲了自己所知——
沈知行出事的传闻就发生在邕州附近。刘家耳聪目明,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早。
刘老爷子不想维摩宗的人伤在自己的地盘。曾以送特产为由,去平安治哨岗和七煌寨都打探过。
平安治那边,接待刘老爷子的正是“仇先生”。“仇先生”微笑道:“那些传闻全都是子虚乌有。沈大侠去招兵买马了,并无异常。”
刘小佛对温旻讲完了自己父亲所见,道:“你看,仇先生都说了沈大侠平安,沈大侠便一定无事。”
温旻在心里嘀咕:小佛姐姐不知道“仇先生”便是顾白,当然以为我师父没事了。
便叹了口气:“可小弟还是不放心,唉……”
刘小佛那忠诚的护花使者封骆,连老家关外都不回。理由也不找,只全心全意地在刘家泡着,陪着他心爱的姑娘。
今天封骆当然也在场。
他虽是个豪迈的汉子,却不待见臭小子们和自己的心上人扯来扯去。温旻小时封骆就烦他,现在温旻成了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封骆更不喜欢了。
他听温旻又对着小佛搞撒娇装可怜那一套,冷哼道:“你要不放心就自己去问仇先生呗。”
快点滚。
此言正中温旻下怀,他应道:“对呀!我何不亲自去拜见仇先生和师父呢?”
刘小佛无奈地看了眼封骆。眼神半嗔半娇,带着云烟似的痴怨,还有包容的无奈。
封骆一见这眼神,脾气顿时没了,对温旻转头食言:“要不算了。小佛都说没事了,就是没事。”
温旻哪能算了,扮作眼圈红红:“还是要亲见过我家师父才放心。若师父不在,见见仇先生也好。只是不知路途如何,听说那张七剑大当家也不喜欢我们维摩宗,我们如此前去,不知他是否会不悦。”
封骆一看这小子又来了,好怕心尖尖小佛为他心疼。赶紧道:“这还不容易了?我送你们!”
温旻正中下怀,雀跃道:“多谢小佛姐姐,多谢封大哥!”
眼神一动,笑笑又狡黠地看住封骆:“封大哥不必担心。我早有心上人了,不和你抢。”
封骆护花没太大成效,还被抢白了一句,怄得鼻子嗤了两下气,如一头愤怒的野马独自尥蹶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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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刘小佛等四人策马,一路向城东南的平安治哨岗驰去。
一路上他和小七敲敲打打,讨论“仇先生”同孤山派的关系。希望由此引起封骆主意,让他传话给封皓秦。
封骆听出了温旻的意思却只笑笑,并不多管闲事。倒是刘小佛,听得专注,若有所思。
一行人便这般来到了邕江畔。
要到平安治的哨岗,需要渡过邕江。
邕江贯穿邕州城,水势从西向东。江上并无大桥,只有渡口数个。
温旻四人来到刘家常年惯走的渡口。
其时已华灯初上,邕江两岸、渡口边,都有许多异族男女,成对地在河中放灯。
那灯形状各异,绚烂美好。有的是鸳鸯形状,有些是荷花,还有些干脆做个帆船模样。五颜六色地点亮,宛如繁花开在江上。
刘小佛介绍:“这几日是‘开沐节’,乃是我们本地男女结缘许愿的日子。”
邕州异族颇多,民风豪爽。开春之后,互生爱意的男女也没那些讲究,只靠对着唱歌互诉衷肠,唱对了眼便幕天席地在一起,整夜不分开。
春日结束,夏日来临。心意确定的、或有孕的男女,便答应这一年都在一起,过日子、生孩子。却也不互相限制,度过漫长的冬天之后,还要根据去年相处是否愉快再决定是否继续一起生活。
陷于爱河中的人当然希望来年还在一起了,便到邕江边放灯许愿表心意,希望得到天神和邕江神的庇佑。
时间一久,这段放灯的日子便固定下来成了个节日,叫“开沐节”,意思是沐浴爱河之中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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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听了这个传说,不禁神往。
望向那一对对的放灯男女,想着:阿辽顶喜欢这些缠绵的玩意儿。如果见了,一定欢喜。
阿辽还在邺京呢,他一定想我了……
便问:“一个人许愿灵不灵?”
刘小佛笑道:“当然心诚则灵!你看,不少人便是独自来许愿的。什么希望科考高中,希望家人平安,都可来此许愿。”
温旻仔细辨认,果然见到不少人独自来江边点灯许愿。有儒生打扮的,也有老妇人和小孩子。
开沐节,已不仅是一个爱的节日了。
温旻看得激动,喜道:“好!回来后,我一定要来此许个愿!”
我要许愿和阿辽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去拴马,猛然看到旁边不远处,有条熟悉的影子正在登船。
那影子身材颀长,细腰长腿。拄着一把拐杖,背着个柳条箱,刚踏上甲板将箱子放下。站在船头,被江面众灯拱卫,周身都是亮的。似披了一身圣洁朦胧的霞光,如同站在星河中央。
温旻望着那圣洁的光影,不由出神:我真是太想阿辽了,在哪里都看得到他。
可阿辽怎么会来邕州呢。
他只能在邺京哭着想我……一定孤单极了。
可温旻马上又发现,眼前的不是错觉。
因为那像极了金不戮的影子转过了身,正好对上他。那五官,那眼神,那绝处逢生的复杂表情,那一声激动的——
“小旻——”
声音糯糯的,和着南国的柔软。像蜜一般,随着邕江的灯光一下子涌进温旻心里。
温旻只觉咚的一声,心跳都没了。只想着:我的阿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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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正是金不戮。
他赶到邕州了。
金不戮单人轻骑,也不需要跟谁打招呼。是故,不仅比有大批人马要带的爨莫扬快,甚至追上了温旻。
温旻比金不戮早出发只不到一天。他白日到达邕州拜访刘小佛时,金不戮也快要到了。
等温旻随刘小佛来到渡口,金不戮也正好到此。是故,两人刚好在邕江边碰到。
金不戮见到温旻,也是激动异常。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下船。
可他拄着拐杖走得慢,船身已缓缓荡开,眼看就要飘走。
温旻远远地看着阿辽着急,哪能受得了。青云莲步跃上水面,骤然腾在邕江上空,直若仙人降世。
四周船客哗然一片。
有人干脆惊呼:“邕江神!江神显灵了!”
温旻根本不理那潮水般的惊呼。如若周遭无人,径直落至甲板。一落地便将金不戮满当当抱在怀里,像捧着个小动物,又像捧着个宝贝。
因为两人皆知的原因,他现在抱金不戮,早是打横抱居多了。
但今天一着急,还是本能地用了小时候的抱法。一手兜着金不戮的臀让他坐踏实,另一手揉着金不戮的的背和腰往自己怀里按,往自己衣服里揣,好像要将阿辽好好地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金不戮如小鸟投林般扑进温旻怀中。骑在他的腰上,攀着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呼吸相缠。
低低唤了声。拖着尾音,是两人独处时才有的亲昵语气:“小旻——”
温旻心都酥了,高兴又疑惑。用鼻尖儿碰着金不戮的,仿佛要验证现在是不是做梦:“阿辽怎么来了?”
金不戮泪光闪烁:“我一刻也不能安生。想知道你怎么样,便来了……”
温旻装凶:“怎么回事,不在家乖乖等我,只知道四处乱跑!下次将你揣怀里,绑床上,看你还不乖乖的?”
金不戮攀着他,含着些嗔恼:“拴啊!我就要一直拴在你身边,紧紧跟着你!”
温旻再不能忍了。一把拢住金不戮的后脑,将他狠狠按到自己嘴上。用嘴堵着他的嘴,咬着他的舌尖儿,不准阿辽再乱说了。
金不躲也不躲。哪管他众目睽睽,哪管他刀山火海。此刻他只顾全心承接这个热切的吻,如同承接这场不计后果的爱情。
金不戮此行是为了师父。可是和小旻一见,却什么都不想考虑了。
他只想有个安静的一瞬。
他没有忘记关心师父,也没有数典忘祖背叛师门。
可现在,他突然有一点小小的的贪心。只想偷来一会儿,和小旻在一起。
只要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