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92章 91.【卷三】兵马天下之乱

  谢邕哪壶不开提哪壶,朗声问道:“听闻大宴要按照比武名次安排座次。今日比武尚未结束,后续该当如何?”

  欧泽林负责承办大宴,面对王爷发问,冷汗涔涔。

  按照颁旨来看,自然是维摩宗坐上首……

  可别说坐了,人家连圣旨都不接呢。

  这问题到底要如何作答……

  萧梧岐早已想到如何应对,却只是望着谢邕一笑,想要煞一煞这位多管闲事大王爷的锐气。

  平白苦了一眼眼看他,等着示下的欧泽林。

  可谢邕只是自问自答,又道:“小王有个好计策。”

  萧梧岐见谢邕要抢头筹,便也开口:“梧岐有意与众英雄同坐,今日大家欢聚一堂,不分座次。王爷尊贵,自当由欧大人妥善照料。”

  欧泽林点着汗湿的脑袋,感谢萧大人赠一将功补过的机会。

  但转而想到这位王爷断然不是好相与的,又忐忑起来。

  谢邕拍手大赞:“欢聚一堂甚好!但小王可不敢单独叨扰姑苏父母官。再者,今日盛况远超往昔,不如由欧大人以本地父母官之尊来做东,宴请全场,见者有份,大庆一日夜。”

  欧泽林一听要自己拿钱,都快哭了。

  他不怕拿钱。但是怕被知道有钱。

  谢邕故意顿了顿,冲强颜欢笑的欧泽林说:“欧大人清贫谁人不知,哪里一下子拿得出这许多银钱?大人来做东不假,花销便走小王的账,如何?宴会所在么,不如找一处园林,曲水流觞可好?”

  现在他又是王爷了,不是维摩宗大宗主的好师弟了。连平安治的江湖饭也吃不得了,要让欧泽林用私人关系来请客,自己还出一份钱。

  欧泽林哪敢说不好,积极献策:“要说大园林,本地名绅罗先生有处名园。虽不及萧园风雅,却宽敞。想必可做此用。”

  罗嗣宇本在旁边难过今次押错宝。一听此言,涕泪纵横:欧大人果然是再生父母,赏赐如此补救机会。

  他走出人群,连声地答应了。立刻吩咐人去收拾。

  萧梧岐见此,也不阻拦。反而拍手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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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园大宴场地准备之时,比武场内先行狂欢。

  擂台之外的围栏拆开来。大人们下了台。英雄们散了形。外围的人们与卖小吃和稀罕玩意儿的摊主们挤进来。更有一担担经由欧泽林操办的佳酿美食送来给大家开胃……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顿成风味人间。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龙虎山丘成了一座五彩斑斓的庙会场。欢喜地等待罗园收拾就位。

  愤怒的,惊恐的,连带马上便可爬上榜首的锦绣才俊们。全都止步于此。众英豪们费了许多心机,今年却什么都没落着。

  但大魔宗最终也没抢走什么实在东西,小魔宗也没占什么便宜。众英雄想恨,都不知道该去恨谁。最后将那恶毒的目光,全打在谢邕身上。

  可谢邕正以亲王之尊,同萧梧岐和欧泽林挤在一处,席地而坐呢。

  擂台之上却没人敢去。

  岩氏三雄漫不经心坐于四周,双目却时刻不离断剑与蛇头。

  爨莫扬身形高挑,在一角站立。正与萧兰卿交谈。

  不时有人偷眼看他,甚至有姑娘假装不经意走到他身边,假摔一下。爨莫扬风度卓然,无不以礼相待。

  萧兰卿不时神神秘秘看看兄长方向,又看看爨莫扬,似乎想找个机会拉他和大哥见上一见。

  谢邕眯眼看了片刻,又瞅瞅远处的白象,冲萧梧岐笑道:“爨莫扬也是个少年英雄。”

  他到会场虽晚,认人却一个不错,细致入微至此,不知早做了多少功课。

  萧梧岐道:“在场个个都是英雄。只有我那不争气的弟弟,真该关在家里好好读书!”说罢叹口气,“应该找个机会送去王爷军中,请王爷好好教训。”

  谢邕朗声大笑,随他一起岔开江湖话题:“不敢不敢。幽云一线若有幸得萧二公子前来,定然是三军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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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摩宗一边,任由周遭喧哗吵闹,众弟子沉默而有序地随简易遥和沈知行聚到一处,得令方才散开,四散玩耍。

  温旻随游一方找东西吃,余光瞅着简易遥和沈知行的方向,还要不时应付找借口贴过来的大小姑娘们。

  另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断剑,更一眼眼去人群中寻找那道自始至终都若即若离的小小身影。

  寻了半天,却寻不到他。

  不知为何,温旻觉得内心一阵烦躁。站起身,想往人群里挤一挤,四处找找看。

  却见一直在外围传递消息的小七,挤进来了。

  小七镇守周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露面。

  此刻他眼神闪烁,脸色发白。一眼看见温旻便跑了过来。

  小七一向机灵,如此状态并不常见。温旻只见过一次。

  爨少環被杀当日。

  温旻强忍内心翻腾,看住小七。

  小七硬生生地顿了顿,神色复杂地说——

  “金老爷子……没了。”

  轰的一声。

  周遭五彩斑斓,人声鼎沸。温旻脑中却只剩下一个闷闷的声音。

  阿辽要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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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爨莫扬也刚从白祈对面抬起震惊的脸。一个箭步窜上擂台,长袖一挥,连蛇带剑一起卷入袖中,纵身飞走。徒留萧兰卿怔在当场,一脸不知所措。

  人群中有人发现了这一变化。更多人则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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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旻低调挤到沈知行与简易遥旁边,沉声道:“爨莫扬拿走了梅尘断剑。”

  沈知行也早看到了,问:“拿去哪?”

  温旻道:“金老爷子过世了。”

  沈知行腾地一下站直身体:“快走!”

  话音未落,身形已离开丈许。

  温旻早等这句,追着师父便跑。却被简易遥淡淡的声音喊住:“去哪?”

  沈知行回身看住简易遥:“金泰去世了。”

  简易遥点头:“我会安排人去祭奠,不枉金不戮和我宗下交情一场。”

  沈知行惊诧:“你允我来姑苏拿剑的。”

  简易遥踱到沈知行跟前,看进他的眼睛里:“然后呢?还要允你去跟南海?允你去明月山庄和三十二路匪帮的腹地送死?”

  “我怎么会死?”

  “去年在杭州,是谁差点回不来?”

  南部江湖势力向来复杂。

  维摩宗势力北部最强,在江南便要依赖代办,越至岭南更加薄弱。

  相反,明月山庄因一直在南部发展,更有三十二路匪帮助手,越到南方越是如鱼得水。

  沈知行剑法无敌,原本不惧这些。但杭州一战,已露出弱点。简易遥阻拦不无道理。

  沈知行面色中流露出一种孩子气的无所谓,刚想回句什么,简易遥却已一字一顿地敲死了命令:“不,准,去。”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遥师兄,对不住。”

  蓝影晃动如清风。世上没有人能拦得住沈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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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旻卡在当场。内心翻腾如沸。

  他本算着师父定然马不定蹄赶到金家,自己顺便跟过去两全其美。这一来可好,不能动了。

  马上随师父走是不合适的。但他怎能不走?

  心思一动,便看向赵廷宴方向。

  果不其然,赵廷宴也在远远注视这边的动静。一见有变,沉沉地过来,向简易遥自荐:“属下愿随右护法师叔同去,一定拼命护得长辈周全。”

  简易遥面色毫无波澜。沉默片刻,道:“姑苏弟子不可无首,廷宴你随我去拜见幽云王。”

  转而看向温旻:“你师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别回来了。”

  温旻毅然回应:“师父武艺冠绝天下,弟子誓死护卫。我师徒二人定然全身归来!”

  说罢向赵廷宴也是一揖,便转身跑走。路过小七时沉声吩咐了几句,拣最近的马跃身而上。连行李都没回去拿,直接奔南而去。

  温旻行动身姿和沈知行一般无二。灵动之外又有一份杀伐果断的矫捷。

  简易遥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团小黑云似的飘走,才带着赵廷宴去见谢邕和萧梧岐。

  几人寒暄,无一不夸赵廷宴气度沉稳,武艺超群,说简易遥对宗下弟子教导有方。

  随后,谢邕找个理由分散了众人,和简易遥双双慢行于草地之上。

  边角有野花一朵,独自绽放。谢邕弯腰将它摘下,闷闷地说:“这小花真是可怜。自以为开得天下富贵无双。却总是别人受了委屈之后,才想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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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旻策马疾奔,在姑苏城外便同师父汇合了。

  沈知行早料到徒儿不久便会跟来,正在一个茶摊坐着。师徒见面,他也不多说,只是揉揉温旻的头发:“走,看不戮去。”

  温旻重重点头。突然,鼻中有些发酸。

  师徒二人疾速南行,一路马不停蹄,吃饭睡觉都在马上解决。

  由北至南,景色越发陌生,方言口音愈杂,更因近期虫灾,沿途颇有些萧索。

  春季虫灾,专吃新长出的庄稼,根都不剩,危害全年。上次闹起还是先帝治下,因对难民处置不当,几近动摇江山。而今新帝勤政,励精图治,很快便得控制了。只是沿途仍不免有灾民聚集,看向健壮富人的眼神都有些奇特。

  行至南海,重新回归富庶平和。

  岭南已是盛夏,炎热潮湿。一阵雨下来,蒸成热气,还不如不下凉快。

  温旻也顾不得看沿途景色,更分不清深入呼吸的粘稠胀闷来自身外,还是来自内心。

  终于来到金家堡。

  金家堡座落南海郡之下的小镇麒麟镇。排场不大,却选地精妙。建于一狭长小半岛上,名曰规屿,和陆地仅有一线相连。建筑部署颇有匠人巧思,既森然不可侵犯,又隐隐有气势。

  金家同时拥有四周一些小小岛屿,作为锻造工坊或金家家用。除金泰亲自锻造的绝世神器,其余铸造生意都由专门工匠负责,和陆地城镇来往密切。更有良田和店铺在附近村镇,也算当地富庶人家。

  因此,金泰去世,南海震惊。

  温旻师徒刚一落脚南海,便不时听到有人议论金家堡主人仙去;进入麒麟镇,更见有人捧着洁白鲜花向海边走去,便是金家堡的方向。

  师徒二人找出之前遣至南海的壬字堂探子,打听了金家堡确切情形,知道金不戮也不过早他们半天到达。同时到的,当然还有爨莫扬。金家计划再停灵三日,便举行葬礼。

  两人连休息也不曾,买了身素净的成衣换上,便去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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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规屿走去,沿途白花香烛摆放,是来往乡亲朴实的纪念。

  同小五台山的眼线周密不同,规屿几乎是开放的。温旻师徒已经上了岛,也不见有人来拦。

  直到隐隐见到金家堡的花岗石大门了,才有个浑身素白的小童站出来,询问登记是谁。

  一听来者名字,小童脸都变了,扔下笔便往上跑,把温旻和沈知行晾在当场。

  师徒两人相对无语,只能礼节性等候。

  温旻更是因为说不清的原因,眼前一时是金不戮泪眼婆娑的脆弱表情,一时又是他在姑苏时背对自己的冷酷模样。只觉得手里攥着一把汗。

  那颗心,无数野草疯长,又有春花坠落,更经雨雪风霜,似乎经历了兵马天下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