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戮独自在温旻房内,坐立不安。
眼看着群英灿外的人越来越多。呼喝叫骂,刀剑铮铮,不知道何时便要冲进来了。
群英灿。闹事。
虎伯说的“群英灿举事”,只怕便是这件了。
筹谋多年,来姑苏一月,铺垫了如此之多。终于落在这场群豪盛宴上。
从窗缝向外看,群英灿外几条街全部堵满。也不知姑苏怎么突然有那样多的人,这些人里又怎会有这么多的江湖中人。
他们呼喊喧叫,恨不得下一刻便要将谁拆骨剥皮。
难怪阿鹰来叫我走。
他惦记我的……
金不戮忐忑地想。
金不戮不后悔留下,却又恨自己不够敏感果断。
若当时找个由头和小旻一起走,此刻他们两不就都平安了?
他勉强坐直了,手里却忍不住微微发抖。
温旻带他回到群英灿后,便关好房间门窗,要他独自留在这里。自己却不知现在何处。
金不戮一遍遍想去找找小旻,却又怕碰见了,被他问:阿鹰上次为什么要叫你回去?是不是早就知道要闹事?!
焦灼如烈火啃噬,一遍又一遍反复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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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温旻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小梁,带着几个小弟子,一进屋就举着大木板,叮叮当当封窗子。
金不戮腾地站起来,惊恐地看住温旻。强忍住,不准自己的手往后腰三棱刺摸。
温旻见他霎时间脸都白了,赶紧上前握住了手,一派冰凉。便笑着安慰他:“阿辽不怕,表哥在呢。”
金不戮听惯了这带着亲昵的温柔声音,安心稍许。
先端详温旻,确定他平安无事。又分辨了一下,确认封窗不是冲自己来的,小旻对自己也并无异样。这才卸了一身的力气,软软坐回凳子上。
温旻却不容耽搁。一把托抱起他,拿起拐杖,又令人抱了薄荷草、风筝和玉兰花,大步向楼上走。
金不戮见他此行不同以往,颇有些雷厉风行的作风,小心翼翼地问原委。
温旻看向他,语气眼神立刻又是那个狡黠的温表哥了。作势要咬他脸,逗他笑:“阿辽自然要在表哥身边。不然我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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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来,方知并非如此简单。
顶楼议事厅位居六层,几乎是姑苏第一高的议事厅了。整层打通,是从未有过的豪华。如今森森戒备,成了指挥加防御的枢要。
四周窗户以木板封死,各留小孔瞭望与射箭。桌椅按规律堆成几垛,还有些屏风、柜子堆成了掩护。
每个方位都有弟子端了武器,从窗板小孔向外瞄。稚气面庞之上杀气腾腾,一副谁敢进犯便要灭绝天地的模样。
他们托的竟然是十联发重弩。更有搭配弓箭、暗器、火药,一应俱全。
小弟子们身上也都罩了轻薄利落的皮制小软甲。全是幽云一线外防用的最新装备。
在这一派粗俗花哨的群英灿客栈,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将这重重利器藏匿其中的。
金不戮见维摩宗弟子能于最短时间做如此防御。临危不惧、部署有度。不禁多观察了几眼。
被集中到大厅的,除了部分弟子,还有所有客人、客栈的伙计掌柜,以及一些陌生人等。大家都被困在此,便干脆聚拢一起,集中护起来了。
金不戮再转眼,就撞上了一双美丽的眸子——
苏梨还是第一次见到温旻这样抱着他,更是没见过他梳这样一对双抓髻。愣了下,而后又似乎发现了什么良机似的,雀跃着过来道:“我来帮不戮哥哥吧!”
边说,还边一眼眼看温旻。
金不戮立刻要温旻放自己下来,不好意思地冲苏梨笑笑:“我一个瘸子,总是拖后腿。让苏梨妹妹见笑了。”
温旻却没松手,找了个安全位置才不急不缓地将他放了。又把风筝等物品仔细摆在他身边。
苏梨赶忙凑过来,契而不舍:“我来照顾不戮哥哥吧!”
真的去拿了个软凳让他坐下,又要去倒茶。
旁边窦胡比她速度还快,飞速倒了三杯菊花茶。一杯重重放在金不戮手边小案上:“喝吧!”另一杯给了苏梨。最后一杯加了两块冰糖,放到木范婕手里了。
温旻冲他们看了一眼,也不多言,走到窗边去观察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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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掌灯,窗外动静愈大。
示威群豪非但没有散开,反而点了火把。周围一派影影绰绰,明暗动荡间,映得森森人脸狰狞起来,如幽林深处饥饿难耐的兽。
若这火把突然全部扔向群英灿,又有人封死退路,该当如何?
金不戮心下一凛,回望屋内,发现纪佳木和游一方全都不在。这偌大的防御工事,竟是托给温旻一个人指挥了。
想到如此,心头一跳。向温旻看去。
温旻也脱掉了白天穿的霜色长袍,换了身维摩宗惯用的黑色赤带劲装,外面罩了层小皮甲。衬得他少年身量更显精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是一派不同以往的英武气度。
不过,无论怎么穿,面容仍然似画一样好看。
屋内并没掌灯,外面明明暗暗的火光透过小孔打在他的脸上,阴森也暖成了柔软,暗影也勾成了水墨。
温旻感知到有人在看自己,也回过头来看,正好对上金不戮专注而明亮的目光。
他便笑盈盈地,冲金不戮飞快眨了下单眼。又远远地探了下头,作势要过来亲他。
金不戮赶紧把脸别向旁边去,又做不到冷静自如、岿然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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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对此全无感知,问金不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有些潮红,要不要把脉……突然听得外面一阵袭扰。
温旻低声吩咐的声音马上响起:“注意!”
金不戮顺着他的目光向院外望去,看到了纪佳木。
议事厅过于高耸,从封窗木板留孔可见群英灿外部全景。
远远的,纪佳木袅袅身姿显得单薄。
她只身站在前院大门内侧,双手一推,门户大开。
她一个人,出去了。
纪佳木本就清水柔弱,还穿了件樱草衣裙,淡黄颜色更显无辜稚嫩。
她虽有媚态,却仍然是个孤零零的小女子。大门一开,外面的明灭火光铺天盖地照在她一人身上,宛如狂风暴雨摧折一朵摇曳小花。
对面一众杀气腾腾的江湖汉子,原本骂声滚滚。一见她这伶仃模样,居然安静下去了稍许。
有闹事的想挑头,却被洛阳司徒家的大家长司徒安然压住了。
江湖皆知,纪佳木兵器乃一贴身小短剑。
现在,她拎出短剑向众人展示一番,而后远远抛回客栈。
与那远去弧线同时而来的,便是赤手空拳的诚意。
金不戮远在高处望着,心中不禁暗叹:好胆识,好手段!
群豪们为首的几个好汉见她如此坦诚,不由又后退了几步。周围更静了静。
纪佳木借势往前一踏,客栈门哐当合上。这招棋便是深入敌营,毫无退路。
若不是坦荡荡的君子,谁敢这样无所畏惧?
坦荡荡的她,盈盈行了个礼,娇娇柔柔地说:“各位前辈兄弟,江湖姐妹。维摩宗癸字堂纪佳木,奉师命带诸师弟师妹来姑苏,参加姑苏论道的讲武试艺小坛。”
群豪里领头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头扬上了天,全都都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
最后选了与她同辈的司徒皓来对话。
司徒皓乃司徒安然的侄儿,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去年便上了讲武试艺十锦绣小榜,武功与风度俱佳。
他抱拳上前一步,自报了家门,然后道:“我辈同赴姑苏论道,已历时久远。得闻贵门派前来切磋,本当拱手相迎。可是——贵门派为何一到姑苏便做下重重惨案?而今引起公愤,已无可更改。只希望你们就此离开,莫要再生事了。”
纪佳木看着他的眼睛,柔柔笑了:“司徒少侠以为,我们为何要来参加姑苏论道?”
世人大多知道大小魔宗相约要来姑苏打架,但对其中原委并不清楚。听她这样一问,司徒皓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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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声势浩大,暗流涌动一触即发。纪佳木没有多做耽搁,将沈知行杭州遇袭、因凶器断剑而同爨莫扬相约姑苏、温旻在江家遭暗算,用几句话言简意赅地说了。
而后道:“我师弟在江门前与人争斗,有人是瞧见了的。他当时挂着伤,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是他去灭人满门,我们是不是做得太不利索了?
“颍川十三堂和永丰昌的掌柜伙计,愿意做猫猫狗狗人前丢丑的么?何谈故意侵扰街坊四邻?”
见众人不答,她又道:“诸位又以为,被口口声声叫‘大魔宗’的我宗,重复做这杀人放火的低级勾当,有什么好处?”
“再者,我宗沈右护法不几日便要到了。若蓄谋杀人放火,请他老人家动手不更容易么?我们几个毛孩子,岂能及他老人家脚下一颗灰尘?”
她很会当众讲话。声音柔柔弱弱,表情委屈含泪。后面几句却简短有力,全是问句。最后还用沈知行的名头来压人一把。
几句迭问下来,江湖群豪面面相觑,也不免琢磨此事有蹊跷。
至于沈知行,江湖无人不知他快剑似鬼魅,恐怖至极。听说他快来了,人群里站得远的,有几个已经决定要开溜了。
站在最前的司徒皓更懵了,被她问得无言以对。望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回头去看叔父。
司徒安然刚刚张开口,有意帮侄儿,背后突然有人高喊:“危然客栈前砍人质,是你干的吗?!”
这是纪佳木有意避过的话题。如今被他一问,正要说出早就备好的答案,另一角却又冒出个声音:“这女子是薄一雅的徒弟!你们的兄弟子侄,到了姑苏以来,被采髓蚀心功法祸害过吗?”
还真有被祸害过的。
但纪佳木为避免纷争,在姑苏尽量小心选人,专找那些个本来也品性风流的男子。且竭力不损人性命。
大多受害人也都觉得此事不甚光彩,不便外说。是以到姑苏来,没闹出什么事。
此刻这等事被霍然提及,人群里不免闹腾起来。
纪佳木孤身犯险,明明已有成效。如今被这么一挑,又要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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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远在上方,见此情景,反而不急。微微地牵起了嘴角——
他等的就是挑事的人跳出来。
待人群中有人一挑,温旻马上低喊了声:“看准了。”
各方位小弟子立刻锁定了自己对面方向带头闹事的人,快速记下了长相和声音。
楼下依旧人声鼎沸。群豪指着纪佳木,义愤激烈。
纪佳木一步步后退,既不还口,也不还手。
背后门内侧,游一方带领一路弟子隐至大门两边,欲随时开门保护师姐。
楼上小弟子张弩持弓,也在居高临下地瞄准。
但双方都没有人跃雷池一步。
对峙就是对峙,无人敢打破那微妙的平衡。
若从对峙变成了对打,可不仅仅是一场混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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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温旻霍然地瞧见了三组人。
一组是金家堡的虎伯。
抱着肩膀,正焦急地向这边看,想往过挤,却又碍于这一触即发的微妙平衡,不得上前半步。不知是不是担心金不戮,一眼一眼扫那一排排钉紧了的窗子。
另一组是爨莫扬。
由岩氏三雄伴着,站在角落里。满眼的蓄势待发。不知是指挥这阴谋的主使,还是来看他阿辽弟弟的。似乎感觉了到什么,陡然转过目光,犀利如电般朝温旻的方向看来。
温旻隐在木板后,知他看不见自己。只是笑着回眼看了看金不戮。
金不戮也刚从另一个窥探小孔收回身体。顶着那对可爱的小抓髻,看过来的眼神却千变万化。
阿辽也看见爨莫扬了。
没来由地,温旻跟被人踩了新买的鞋子那般,由衷地不痛快了一把。甩回头去,就看见了那第三组人。
准确地说,是第三个人。
隐在暗处中的暗处。戴张面具,仍无碍面具上森森的白牙,是个来自地狱的笑。
他本远立于人群之后,现在突然向前走了几步,火光打在身上,顿入温旻视野。遥遥地和他对峙。似乎是迟疑了片刻,最终,缓缓地,却又那般鲜明地抬起了手。
他手里是一只弩。瞄准了纪佳木。似来自地狱的令箭。
他要打破这平衡,让对峙终成对战,搅破最后的平静。
那支箭,终于朝纪佳木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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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比弩箭更快。
他果断地踢开一扇窗板,飞身跃了出去。
身落之下,一片惊呼。
围攻的群雄有人大骂魔宗居然先出手。也有人暗叹这身法漂亮。
懂行的知道这是青云莲步,正是沈知行轻功身法,大呼莫不是那魔头来了?
还有人说不是沈知行,是个臭小子。抽了兵器在手,准备鏖战。
温旻谁都不理,径直飘落纪佳木身前,锵地一声隔开飞箭。混乱之中引起一片惊呼。
他一丝停滞也不曾有,腾身至屋檐复又跳跃,追着那地狱暗影去了。
与此同时,游一方打开客栈大门,高喊有人挑唆,放冷箭害我师姐。护着纪佳木边打边退,快速退回了客栈内。
那暗影一击不中,迅速逃离。辗转跳跃间如一只猎鹰,忽而滚落水底,又似一尾箭鱼。
温旻沿桥猛追,高呼“凶手在此!”
无奈层层叠叠的,一群又一群人涌来用去,竟然将他包住了。还有人乱喊:“是魔宗的温旻!沈知行的徒弟!贼喊捉贼!”
形势突变,诡异莫测。温旻知道最佳时机已过,有人趁乱阻碍。
正陷入混乱而不得抽身,忽见另一方向疾速蹿来道身影,凌厉如电。寒光一道,如闪电亮在桥上。
爨莫扬也追来了。
七宝镰月刀隔开众人,向那暗影追去。岩氏三雄被人群挡住,竟然远远落在后面,一时半刻赶不上他。
温旻自知此时敌人太多,再深入必有危险。看了爨莫扬一眼,回身返至群英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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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飞身入水,依稀见到一条影子潜行,快如飞鱼,无声似水鬼。赫然想起杀姊凶手必然的条件——
夜视与水性极好,方能于深夜捞剑。
轻功极佳,才能上下花舫不为人知。
是他?
追踪半年,如此地接近疑凶了!
爨莫扬水中视物并不是强项,却并不怵头。马上运力在掌,于水下猛地一推。
惊涛拍岸,雷霆万钧。水波一浪接着一浪,在掌力推动下骤然掀起巨涛,全部压在那凶手身上。
凶手身形随着水浪动荡明显起来。只见他猛然一仰,背后已经挨了重力。而后便被波浪急速前推,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爨莫扬已至他身边,正要伸手去抓。可那贼人好生骁勇,骤然间又醒了过来。学他反手推浪。虽没他的力道,却借此机会跃出了水面。
爨莫扬也跃身出水。
临到岸上,已至有名的烟花之地。
此时正是春好时。客人热闹,姑娘小倌撩人,莺燕歌舞,丝竹喧嚣。丝毫未被远处那声势浩大的江湖围殴所影响。
水中赫然冒出了两人,众人开始还有些害怕。仔细一瞧,后面这位如此少年英豪,如此伟岸英俊,都愣住了。以为亲见龙神临凡,来临幸人间了。
爨莫扬一眼便瞧见了那影子,于前方歪歪斜斜跑着,似受伤一时间无法恢复。便挥刀撼退了围观众人,直冲凶手追去。七拐八拐,在一个断头小巷子里失去了他的踪迹。
左手是二层阁楼,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
右边是个庭院,一株枇杷树枝叶伸出,微微颤动,内里隐隐有丝竹管弦声。
两侧都有水渍。
爨莫扬稍微一忖,便锁定枇杷树一侧。正要飞身跃入,却看见虎伯赶了过来。
“爨少庄主!”虎伯指着二层阁楼说,“那厮受伤了!这阁楼是家妓馆,他肯定是想浑水摸鱼,躲在客人里!”
“你我分头。”
爨莫扬坚信自己的判断。说了这句,便要继续朝枇杷树院子里跃,任虎伯去二层阁楼。
虎伯大喝一声:“站住!”猱身扑进去了。
但他身法凝滞,动作不快。爨莫扬在外一瞅便判断:他若遭遇了那轻功与水性俱佳的敌人,应是很难追到。
果然,一阵打斗声响,虎伯低呼,似乎中招了。
爨莫扬当机立断,放弃枇杷树这边,跃身去帮虎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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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灿门前,围堵的群雄们莫名其妙地混乱了一阵。人们所得见闻却并不相等。
有人听说自己这边放冷箭了。但不知谁干的。
有人见魔宗那小子飞出来了;又听说有什么捣乱的人往水里去了,闹闹哄哄如一锅搅不清的粥。
有人见一个愣头青把纪佳木接进去了,还大骂了一通有眼无珠。
有眼无珠?老子长眼珠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回头一看,魔宗那小屁孩又飞回来了,还在一些人脑袋上踩了几下做踏脚石。
当下一片咒骂。扔石头的扔石头,扔飞刀的扔飞刀。朝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打去。
奈何那小子动作极快,仗着人多混乱,一下子就进了群英灿。
那客栈门窗紧闭,还上了木板。若有谁真的敢跃雷池半步,还有弩箭伺候,射在足前尺寸之地作威胁。
由于不便真的和大魔宗马上闹僵,群雄决定:今日便先这样吧。
群雄们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便相约留几个看守,其他人第二日再来。就这样陆陆续续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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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明天还敢来?!”游一方听见了江湖群豪的议论,气得拍桌子,大骂混蛋。
纪佳木依旧紧盯窗外:“今天这事也还没完。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别懈了!”
温旻从容地喝了口水,说:“该去了。”
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小弟子,内穿黑色劲装小软甲,外罩低调普通外套,从窗子轻巧跃至院中,又从后门混入人群中。盯着那几个喊声最大的杂人,尾随而去。
他们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挑事。
金不戮在高处,也窥见了方才那一连串的混乱。
他惊惧又错愕,担心又紧张。一张脸绷得煞白。目光紧紧追着温旻跳出去又飞回来,发愣且直。宛如雷电轰击下无措的羔羊。
温旻早感受到他的目光。部署了一切便走过来,蹲下了看他。
碍于人前他爱不好意思,便没亲他抱他。只是握了握他的手:“阿辽吓到了?”
吓到了。被魔宗如此强大吓到了。
金不戮早就听师父描述其可怖,但常在小旻身边还未感知。而今一见,居然有种寒霜入骨的冷。
只是几个小弟子便能如此隐忍与睿智。如果是整个魔宗,当如何匹敌?
要消灭他们,单靠楼下那草包一样的群豪,够吗?
更何况,那射暗箭的黑衣人被温旻追踪又被爨莫扬盯上,也令金不戮揪心万分。
可是,最终的最终,他的目光还是落回温旻身上。
温旻机智与强大,令金不戮有种矛盾的安心。
他紧紧回握住温旻的手:“万幸你没事。”
温旻从小到大,没听过谁用这样的语气说这句话。
师父固然疼他,但岂是这种温柔款款的性子?几个师弟们,还等着他来哄呢。
而今金不戮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竟说得如此动容。令他心下一暖,忍不住上前拥着抱着,有些舍不得分开了。
他磨蹭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松手:“今夜表哥晚些回来。阿辽别害怕,也别担心。有小七陪着你。”
苏梨在一边巴巴地望着,见温旻终于转回了头,赶忙想说些什么。温旻却如号令三军,铁令如山:“你和小婕一起,莫要离开窦胡大哥太远。窦胡大哥——你听小七调遣。”
接着,又对夜间安排逐一吩咐,无不井井有条、干脆利索。声音不大,语气不狠,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部署完一切,他冲纪佳木和游一方使了个眼色,便一同离开了。
走了几步又回身,在金不戮一侧的圆圆小抓髻上捏了捏。冲他眨眨眼睛,小声道:“等表哥回来亲你。”
这才算完。
追上纪佳木和游一方,真正大步走开。
金不戮吓了一跳,又极其害羞。脸红到了脖子根。惶恐如受惊小鹿般四处看看。
见没人注意到温旻发疯。便垂下长长睫羽,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