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余岁……有男朋友啊哈哈。”彭宇干笑两声。

  余岁抬眼看向他,顺便露出一个极其标准的微笑。

  彭宇笑容僵住,只和他视线碰了一秒,旋即犹如被烫到一般,虎躯一震,抄起桌上的矿泉水便猛猛灌。

  要不都说余岁看上去不好惹呢,玩得起,又酷飒,在这样一大帮人面前公开出柜。

  彭宇瞬间总结出六个字:不是省油的灯!

  大冒险算是结束了。

  第一轮游戏告一段落,然而没几人的心思在这,都低着头抠手的抠手,挠头的挠头。

  余岁和对面说了声“一会儿再打给你”之后,电话挂断了。

  廖宪蹙着眉,陷入沉思。

  坐在余岁旁边的女生还举着摄像头在拍视频,不知道是记录生活还是记录糗事。

  话音坠地,女生连忙关掉摄像,忙不迭道:“呃,就,那个什么,我们不会歧视同性……的,你放心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

  但好像说不说出去都一样?

  已经公开了……

  不过好像有点好磕!

  她戳了戳邻座正在手机上敲字的另一位女生,本想悄咪咪跟她说小说有素材了,结果偏头就看到她这位友人已经在群里激动分享,甚至写完了一篇小短文。

  至于内容是什么……耐人寻味。

  “没关系。”余岁毫不在意,“就这么宣传我。”

  最好把他俩谈恋爱的事情抖上高校论坛,好让那些莺莺燕燕识趣点,保持距离。

  尽管如此想,但余岁并没有搞得人尽皆知的打算,虽说他从大学开始就没想过藏着掖着,高三其实也不太想,但是高三被人举报早恋的话那才是真的鸡飞狗跳。

  在宿舍关上门是甜蜜的小情侣,跨出宿舍门就是两肋插刀的好哥们。

  忍了一年。

  哑巴吃黄连似的。

  不过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还挺……刺激的?

  偷偷摸摸谈恋爱什么的。

  场上虽然大多数都是理工科或者是文科的男生女生们,几乎没见着和他同专业的艺术系小伙伴,也就鲜少有人了解“同性恋”这个词。

  在这个异性恋称王称霸的时代,更是见都没见到过。

  尤其像杨希和钱松这样,宛如电线杆的直男。

  钱松本身就有女朋友,在他想象中,余岁的女朋友一定是像他女朋友一样,眼睛大大、头发长长、声音甜甜,可爱又粘人……

  当然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类似的风格,如果是理科女,那可能就是短发、干练、清冷御姐。

  再怎么都不可能是个身高一八五朝上,眼神冷得像北方的冬天,呼啦呼啦的风宛如一把把刀子,径直往他脸上剐。

  别说是性格,性别都沾不上边!

  草……

  这尼玛合理吗?

  余岁不知道他的室友现在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胖胖的接受程度倒是高,磕完瓜子吃起薯片,嘴里压根没停下过。

  只是在听到他对象是黎荀的时候,胖胖稍显惊讶,然后慢慢吞吞“啊”了声:“我知道,是大神!”

  炭火突地作响,“啪”地一声,将几人游离的心绪拉了回来。

  “烧、烧烤好了,要不咱们边吃边玩?”有人提议。

  大家一致认同。

  只不过经过余岁胆大恐怖如斯的一轮后,后面大家该接受芥末的绝不冒险爆自己的猛料。

  余岁听到最后只觉得没意思,挨着胖胖坐下吃起烧烤。

  孜然味很香,但是余岁觉得食如嚼蜡。

  为了混这一两分学分,他还真是付出了不少呢。

  杨希和钱松两人站在烧烤架旁,一副大声密谋的样子,余岁一下便抓到他们的眼睛。

  在飘的眼睛。

  “咳咳……”杨希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抓起一串烤得焦黄的鸡翅,正准备啃上一口压压惊,就看见余岁朝着他们走过来。

  “你们要过夜的吧?”余岁觉得他俩想问不敢问的表情实在是搞笑,“我打算先回去了。”

  杨希手里的鸡翅放也不是,吃也不是:“啊?啊啊?”

  他慌了神:“不是,怎么好端端地要走了,我们没有那个什么……”

  “就是被吓到了,钱松被吓到了,自己缓缓就行。”杨希欲哭无泪,“还、还是好兄弟!”

  试问谁敢跟高考状元的男朋友住一个寝室啊!

  这不得把他们刀死……

  等会儿。

  余岁还在他们面前换过衣服来着,黎荀能忍?

  余岁拍拍杨希肩膀:“别瞎想,我只是睡不惯外面的床,打算回家而已。”

  “哦,哦这样。”杨希有点木楞。

  廖宪正巧在旁边当烤串师傅。

  闻言,他洒调味料的手顿了下,问:“今天晚上有星星,不看了再走吗?”

  “比起看星星,我还是更喜欢看人。”余岁很快接道。

  廖宪滞了下,说:“好吧,我送你下去?”

  余岁拒绝:“不用了。”

  “打车可能还要往前走一段路,”廖宪又说,“到了说一声。”

  余岁没应声,只道:“走了。”

  杨希在后边操心:“注意安全啊!”

  ……

  缆车下山很快,几乎是余岁拍了几张风景照的间隙,脚就落了地。

  走出去的时候他又顺便拍了张圆月,还特悲春伤秋似的,给这张照片配了个“月下,一人,独孤,冷”的文案。

  发了朋友圈。

  于是很久没活跃在他眼皮底下的程谭首当其冲,抢得首评:[一人?呵,我不信]

  余岁回他:[滚]

  相较之下,乔明洋和曹方才是正常评论,夸月色。

  但后台,乔明洋的消息弹了出来。

  乔明洋在他隔壁市的海大,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由于黎荀出国去见他母亲,他们几个就一直在一块疯玩,一直到大学,才开学两周就仿佛两年没见。

  他问余岁:[咋了小鱼,你们吵架啦?]

  余岁:[那倒没有]

  乔明洋又问:[单纯发癫?]

  余岁承认:[单纯发癫]

  乔明洋:【】

  乔明洋看他朋友圈定位还在兰城:[不过你这周末没有回家吗?]

  从兰城坐高铁回去不过就一个半小时时间,但其实余岁两周都没回家,第一周的周末在干什么呢……

  啊,周六好像和黎荀去看野生动物了。

  哦,周日又去看了海洋动物。

  简明扼要,只有充实二字。

  不过余岁向来不说实话:[花前月下,当然是有要紧事要干]

  谁知道乔明洋突然暴起,给他发了一串感叹号:[!!!!]

  乔明洋:[哥!我的鱼哥!]

  乔明洋:[我罪过,我打扰了,我先退下了]

  余岁:[?]

  乔明洋嘴上说着退下,实际上还在聊天框里蹦跶:[就……我还是要说一下,尽量别选学校附近的小宾馆]

  余岁生锈的脑子慢慢重启了。

  乔明洋:[不太干净,可能还有摄像头嗷]

  虽然知道乔明洋在说一些成年人的话题,但余岁这就不太懂了:[摄像头?学校还抓这个?]

  乔明洋:[……是房间里的啦]

  余岁回他六个点:[……]

  后知后觉:[……哦]

  聊天的间隙,他已经打了车,往学校开。

  今天晚上的风有点大,也确实同廖宪所说,晚间的温度开始降下来了。

  余岁依旧倔强地开着车窗,迎面吹来的丝丝凉意让困意消散了些许,欣赏了一段璀璨绚烂的城市夜景,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点开联系人界面,先前被中断的电话重新拨过去。

  还是嘟了半分钟左右,电话通,不过这次是视频。

  看见周遭昏暗的环境,以及听到出租车特有的电台声,黎荀问他:“在车上?”

  余岁调整了下角度,把镜头摆正,“嗯哼”一句:“因为男朋友说我鸽他,所以我得回去哄一下,避免到时候生气跟我耍小脾气。”

  黎荀大约是在宿舍,余岁戴着耳机,此起彼伏的祖安人友好招呼声愈发清晰。

  然而随着推拉门开的声音响起,下一秒舍友的招呼声被风声吞没。

  嘈杂的声音消散,安静很多。

  黎荀低浅的笑声穿透听筒,气音落实到余岁耳朵:“耍脾气?”

  “是啊,玩得开心。”余岁偷笑一秒,下一瞬敛了表情,“有的人不是这样说的吗?难道我记错了?”

  黎荀无奈:“没有。”

  “同学,这边附近在修路,我就不开进去了,”司机突地打断,“前面路口拐弯就是兰城大学。”

  车辆难进,于是余岁就在这下了车。

  学校周边的路灯似乎年久失修似的,在余岁路过的时候亮起,又在他走过的时候熄灭。

  颇像楼道里的声控灯。

  余岁一路报备“我下车了”“我到十字路口了”“学校就在眼前了”,像是另一种倒数时间的方式。

  不过五分钟的距离。

  走到这条路尽头的岔路口,他就看到想看到的人了。

  黎荀站在斑马线对面,现在是红灯,车流量很少,偶尔才有那么两三辆大卡车磨磨蹭蹭驶过,遮挡视线。

  通话时间还在继续跳动。

  余岁心里痒痒的:“宿舍到学校不是要十分钟吗,你怎么就到了!”

  红灯跳转绿灯。

  “开了急速。”黎荀话落的那一刹,余岁已经站到他跟前。

  余岁眼睛弯弯,被他这句逗得想笑:“你还知道急速?”

  “你寝室的人居然在你面前玩游戏,还骂人,我都听到了,”余岁眼底染着笑意,凑上去看黎荀的眼睛,“你好像没那么不近人情了嘛。”

  余岁骄傲脸:“功劳肯定在我!”

  黎荀配合他:“功劳在你。”

  灯如月,月如灯,都在两人头顶,亮着光。

  余岁奇怪:“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黎荀“嗯”了声,视线略微下移,到了余岁唇角。

  “哪里?”余岁竖起黑屏的手机。

  左照照右照照依旧没看清,余岁直起身,朝黎荀迈步,且仰头:“那你帮我擦擦。”

  盯着人看了两秒,黎荀伸出两根手指捻了一下,触感是软的,和他想象中一样。

  “现在没了。”黎荀说。

  余岁立刻反应过来:“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故意说我唇角有东西吧!”

  “是啊。”黎荀坦然。

  “好吧,那我勉强亲亲你。”余岁说着,但却没动作,他目光擦过黎荀侧脸,朝他身后飘。

  “有只狗。”

  眼前,他发现一只土黄土黄的小狗,尾巴正甩浆似的旋转,蹬着腿跑来,在他裤腿边上嗅了又嗅。

  黎荀顺势瞥了眼:“学长闻着味就来了。”

  余岁偏过头:“什么味?”

  黎荀说:“烧烤味。”

  余岁摸下巴思忖:“我觉得是醋味。”

  黎荀:“……”

  学校附近的路边摊不少,余岁一下就看中了十里飘香的烤肠,红彤彤的烤肠一根又一根躺在烤架上,转啊转啊,像晒日光浴似的,滋滋冒油。

  余岁口水差点流下来,当即就照顾老板的生意,要了两根。

  小黄狗还在他脚边晃悠,余岁和它对视一眼,偏头又跟老板说:“老板再加两根。”

  然后指指身后的黎荀:“他付钱。”

  余岁眨眨眼:“说好你养我的。”

  老板此刻的笑容和高三时候,在海边卖情侣款挂件的老板一样灿烂:“好嘞,一共十二。致富宝扫这里,卫星扫那个二维码。”

  付钱工具人:“……”

  拿到膨胀后变得胖胖宽宽的烤肠,余岁没有厚此薄彼,两根给“学长”,两根给自己,黎荀一般不吃。

  恰逢此时,手机“叮叮”两下又两下。

  以为是群消息,余岁便拿出手机看。

  红点不止宿舍群,还有廖宪十分钟前的消息,问他有打到车吗?

  余岁那会儿压根没看到,后来更不可能看见了。

  而群聊里,杨希在剖白,余岁干脆扔了个大红包进去。

  于是聊天框里又一窝蜂地炸开了锅,有说祝福他们99,又说到时候要坐主桌的……乱哄哄一团。

  余岁少年老成模样地叹了口气,接着把下巴扬高,然后举起手机:“咱们的关系可能瞒不住了。”

  然而,消息又叮地进来了。

  廖宪:[今天的事不会传出去的,如果你想的话]

  黎荀正正好好将这句话看完,收回视线,淡然:“是吗。”

  余岁皱眉:“他还挺乐于助人。”

  不过余岁一点也不需要。

  “看起来还能再瞒一段时间。”黎荀又说。

  把手机调成静音,随后余岁蹲下身子继续给学长投喂零食,顺便胆大地摸摸学长的脑袋,煞有其事地说:“大黄你喜欢醋吗?这里好大的味道。”

  有人没话说:“。”

  一人一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零食。

  岁月静好。

  如果不是余岁站起身的时候忽地“嘶”了一声的话。

  “腿、腿麻了……”余岁龇牙咧嘴。

  “……”

  黎荀换了只手提纸袋,伸手过去:“哪只——”

  话说一半。

  作弄成功,余岁将整个人重心压上去:“骗你的。”

  一种叫做旖旎的氛围霎时如满杯的水般漫了出来,小径两旁的树上缠绕着的彩灯也在这一时刻被点亮,很难不怀疑是人工手动操作。

  但有时就是这么巧合。

  人影拉长,余岁这时候想要跑那铁定是来不及的,腰上覆着的手不同意。

  作威作福的余岁本人也不同意。

  他把下巴搁在黎荀肩上,手也不安分地环上去。

  黎荀身上挺暖和,有刚洗过澡,沐浴露的气味。

  “就这样拖我回去吧。”脑袋埋进人脖颈,很享受地,他说。

  鼻尖似有若无的呼气声,似有若无蹭过黎荀颈动脉,悉数洒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黎荀搁在他腰际的手紧了。

  呼吸也沉了。

  余岁还真就这样,趴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他的背。

  许久,黎荀看他心思涣散,问:“想什么?”

  “想你带身份证了吗?”余岁看向远处亮着灯的公寓楼。

  黎荀脚尖稍停:“没带,怎么了?”

  “想回去?”

  余岁摇摇头。

  退开一些距离,他仰了一下脑袋,忽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做一下?”

  黎荀突然安静。

  像是怕他不懂,余岁又补充一句:“不纯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