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黎荀将他的零食换成蚊虫叮咬液和厚衣服是正确的。
也不知道冬季是哪来的蚊虫,还是说是爬虫。
第一晚,余岁的胳膊就成功“负伤”,红肿的蚊子块东一个西一个,瘙痒得他大半夜爬起来擦驱虫液,又换了四件套,才勉强躺下。
这里的房间与房间的隔音也并不算太好,不乏有其他学校来写生的学生,亦或者是旅行团。
即使他们宿舍五人没有打呼噜磨牙的情况,可他能听见隔壁同学或翻身或说话声,尤其折磨人的还是打呼。
实在是太吵了。
但翻来覆去没陷入深度睡眠也可能和他下午补觉有关系,本想着有手机还能打会儿游戏消磨时间,但眼下没联网的情况,只有消消乐能供他耍乐了。
好无聊,好想回学校,好想回他的小宿舍瘫着。
还有点想他男朋友,就一点点,拇指盖大小。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分离,就算之前奶奶家还在乡下的时候,也会每天通视频电话……
难道黎荀就没有半分不舍吗?!
余岁把玩着腕上的手环,将脑袋埋进被窝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天花板玩干瞪眼到将近后半夜,他才昏昏沉沉睡下。
-
翌日。
天清气朗,碧空如洗。
早餐时间,底楼一堆人闹哄哄挤在大食堂,一张张塑料板凳绕着圆桌,场面活像是准备搂席。
余岁进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先占个座。
“诶,让让了啊!当心洒衣服上!”
曹方端着满满一餐盆粥啊包子的,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朝他们走去。
余岁见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又转身回去,狐疑地问他:“你不坐下吃啊?”
是谁大半夜叫嚣着要偷渡外卖的?
哦,这里叫不动外卖,叫了可能得自己腿去村子外边拿。
是谁大早上嚷嚷着喊饿死,穿着拖鞋就跑来饭厅的?
曹方转头,摆手解释:“这是一份,还有呢。”
“一份?”同寝的男生王励拍手咂舌,“海量啊海量。”
“……”
余岁嘴角抽抽,同样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面前比他脸盘子还大的饭盆。
一顿早餐吃到扶墙,短暂的休息过后,上午的时间将贡献给风景色彩。
出了宿舍,信号倒是有了,但并没有满格,不过发消息是没问题。
余岁还是在拿消消乐当酒余茶后的休憩。
“又玩消消乐,你才三百多关啊?”曹方看他玩一路,也拿出手机来,得意道,“我都五百多关了。”
王励:“我七百多了好吗?”
张明:“别叫,我马上破千。”
余岁:“……”
几人不约而同:“唉。”
“你说咱们宿舍是有结界吗?为什么一进屋就没信号呢?”
“不是进屋没信号,而是靠近宿舍就没信号。”
“我想住信号塔下面……”
牢骚发发,聊天的间隙背着画板走过狭窄的小巷,道路便开阔起来,一行人踩着青石板小径,最终在一条小溪前停驻。
远望过去,建筑角角落落到处都挂着红灯笼,白日里看上去倒没什么,只是……
“你说这像不像鬼片拍摄现场?”旁边男生正打算给女同学们讲鬼故事。
“乡村老尸,诡摇铃……”
“红灯笼唰地变成白灯笼!”
“这边又是山又是树林的,到时候鬼打墙,压根出不去。”
此时一阵阴风吹拂,女生门没说什么,倒是曹方猛地推他一把:“卧槽,你滚一边去!这还没天黑呢!”
“哈哈!别吧,你胆这么小吗?”
“滚滚滚。”
曹方连说了好几个滚,那位男生推推眼镜,能感觉到大家着实无聊,所以便提议:“不过说真的,咱们晚上要不玩点啥?”
既然发问,那就必定有人举手:“我带牌了,有人想打牌不?来我们寝室啊。”
女生:“我们又不能串男生寝室。”
另一女生:“要不整个聚餐?”
“刚过来那条路,卖小吃的后边不是有一个大空地吗,刚好逛个夜市,宿舍点名前咱们都能自由活动。”说到聚餐,眼镜男兴致勃发说。
“我看行,我俩带小板凳,你们带牌什么的,能玩的都行。”
“余岁你去不?”曹方问他。
余岁收了手机,点点头。
反正在宿舍也是干坐着,在外面起码和还有人陪着一块干坐着。
说玩就玩,夜幕降临之后,这边旅行的大爷大妈、情侣团体便一窝蜂冒了出来。
余岁他们寝室人手一把折叠小椅,先前就在宿舍楼后边的小卖部里租赁过,这会儿搬过去倒是不费什么力。
小巷两旁到处是美食铺,这会儿香味迎面扑鼻而来,曹方很难不停下瞧两眼。
很快,两人已经流连各间食铺,差点忘了他们的目的。
等他们一宿舍的人到齐,一伙人已经架起了烧烤架。
曹方“嘿”了声,笑问:“搞什么,说聚会还真聚会啊?酒桌游戏?这会儿时间谁敢喝酒?”
“谁要喝酒?”一道稍显成熟的男声从中脱颖而出。
“老师您在啊,”曹方瞬间正色,“什么喝酒,谁说要喝酒的,出来挨打。”
余岁拆他台,悠悠开口:“你啊。”
曹方否认三连:“我没有我没说我酒精过敏。”
一行人哄堂大笑:“笑死,曹怂怂说的就是你。”
插科打诨的一段时间里,烤肉已经滋滋冒油。
“老师您这就走了啊?留下跟我们一块玩啊!”还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热络地招呼。
烧烤聚餐,自然少不了一些活跃气氛的小游戏。
不过领队老师这会儿在,他们也不敢直接将扑克牌、飞行棋、以及各种小东西拿出来显摆。
那简直就是在老师的底线上来回跳跃。
“你们玩,小年轻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老师走前又叮嘱他们一声,“但喝酒要是被我抓到……”
“老师您放心,我们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老师一走,这群学生就坐不住了。
有问“玩不玩数字炸弹”的,有反驳“太土了”结果问他有什么新奇的玩法,结果说“抽鬼牌”被怼的。
最后确定的是——
“动物园里没有什么?”坐在最左侧的男生先起头。
马尾女生:“恐龙。”
寸头男生:“水稻。”
短发女生:“高数题。”
……
到这游戏还在正常进行。
直到张明说了句:“猪。”
然后曹方照葫芦画瓢:“鸡。”
接着王励有样学样:“鸭。”
“不是,你仨一个养殖场出来的?”提出问题的男生好笑地打断一下,“不行啊,你们第一把就当反面教材吧,同类型说过一次不能再说了。”
张明立马举手示意:“我第一个说的,惩罚不到我吧?”
曹方:“……”得,他就多余说这一嘴。
王励:“……”得,他就多余跟着人一块多说这一嘴。
“惩罚就……暂时放放,你俩出局了。接下来该谁?”
下一个女生立刻接上:“余岁。”
余岁……在划水玩手机,骚扰远在十万八千里的男朋友。
余岁:[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听到有人喊他,余岁以为是他的环节,于是他想也没想、头也没抬,报了个人名:“黎荀。”
然后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消息转了两圈才发出去。
余岁:[我要发霉长毛了]
这个时候就有好学的人提出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俩一块去动物园呢?”
曹方“诶”一声:“同类型的,说过了。”
“谁同类型了?”余岁无辜摊手,“学霸和学渣,不是同类型。”
“卧槽,你这空子钻得可比他俩大多了,”负责当裁判的男生说,“把人学霸搬出来就没人敢动你了是吧?”
“行行行,算你们过。”
曹方:“?”
曹方不满:“你给他俩就开闸防洪水?”
余岁“嗯哼”一声。
裁判“嗯呐”一声。
王励竖起大拇指。
因钻空子接受惩罚跳女团舞的曹方,下了场凑过去道:“恃宠而骄啊你,小鱼。”
余岁耸耸肩,就笑笑。
黎荀这时候回他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接收消息慢还是对方确实晚了一分钟才回。
总之余岁打开聊天框的时候那行字还没跳出来。
黎荀说:[你是蘑菇?]
余岁:[我是霉豆腐!]
他甚至给黎荀发了几张图片,是这几天随处可见的白色小方块,发霉的豆腐块。
至少他只远看,并不敢亵玩。
但是!
余岁又道:[新相机果然拍什么都好看]
过了会儿,黎荀回他:[嗯,好看。]
余岁莫名奇妙又笑了一下。
于是,还是昨天那个看三字经的两位女生——
“啊啊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啊啊啊这是可以磕的吗?”
曹方依旧茫然:“磕?磕什么,瓜子?”
女生悠悠偏头,看智障的眼神:“乖,这里没你事,玩去吧。”
曹方:“……”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瞒着他。
……
“这个太容易过了。换一个,你有我没有,有人玩过没?”
“肯定都玩过,就算没玩过也听说过,”曹方表示自己没在怕的,“直接来!”
“行!每人五次机会啊,不准撒谎,都自觉点啊!”
所以就从曹方开始:“我有六根脚趾。”
“……”在场一众人沉默了。
余岁:“你什么?”
王励:“什么脚趾?”
张明:“六根什么?”
所有人都乖乖弯了手指。
接下去,一个短发女生说:“我体重从没超过100斤。”
“卧槽,这个绝对是针对我们男生了!”
但是旁边的王励弯了手指。
曹方看向他:“你没超过100斤?”
王励:“……你瞧不起我们小个子?”
曹方闭麦了:“抱歉!”
所以余岁又弯了手指。
接下去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什么“谈过三个男朋友”“有痔疮”……为了赢也是不惜一切代价爆料。
“来来来,最后一个。”王励说,“那个什么,我早上喝了整整一盆胡辣汤。”
“多少有点看不起我们大胃王了。”
“你这,是个男人谁没喝完啊!”
余岁不吱声:“……”
最后一根手指也没了。
曹方:“哦哟,是余岁。”
余岁:“是的,我的经历着实没有你们炸裂。”
王励:“笑死。”
“所以惩罚就……”王励顿了一下,“画一个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十分钟速写。”
余岁:“……你就是看见我带了速写本吧!”
王励“嘿嘿”一笑:“当然是想看看咱们美术组第一的实力了!”
余岁冷笑一声,但既然是惩罚,他当然是奉陪到底。
十分钟挺紧张,特别还是想象中的人物,形体甚至没有参照图。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却见最后一分钟的时候,余岁掏出相机,对着速写本拍了一张。
旋即又掏出手机,看着像是发给谁了。
“好了吧好了吧?十分钟到了!”曹方迫不及待开始催促。
余岁消息前脚刚发出去:[送你了,免费的,别人想让我画我都不给]
后脚手机嗡了一声。
黎荀:[很好看。]
又嗡了一声。
黎荀:[真大方,小余老师。]
小余老师笑了。
看了眼时间,他打了个哈欠:“差不多了。”
该回宿舍了。
曹方从昨天就开始猜余岁对象到底是哪位,盘查了两天也没盘出个下落,本以为会在今天揭露一切答案,谁知道……
余岁开始收拾东西。
曹方懵逼地看着他:“怎么……”
“不是说画吗?我画好了。”
余岁合上速写本,眯眯眼笑得狡黠:“但没说要给大家看呢。”
曹方:……
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一次被耍,王励:???
还能这样?!
-
“嘿!突然出现!”
时间不早,小聚餐告一段落后,浩浩荡荡一行人就往宿舍方向走。
只不过余岁落在最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掉队了。
这个时候,就是打电话的好时机。
余岁向来想做就做,打的还是视频电话。
响了稍微有半分钟,接通。
镜头里,余岁穿着件白色的羽绒服。
屏幕对面,有点黑,余岁猜是已经熄灯了,只有台灯散着微弱的光。
并且对方应该是随手把手机搁在了桌上,随之响起的是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窸窸窣窣,很细微的响动。
“你刚刚才洗完澡吗?”余岁问他。
黎荀“嗯”了声,声音有点空旷。
余岁却长长地“啊”了声:“你在浴室里……接我的电话吗?”
话音落地,余岁感觉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停滞了。
很快,黎荀道:“手机在书桌。”
意思是没把手机带进去。
余岁“哦”了声,但黎荀有种下一秒他就会说出惊掉人下巴的话。
虽说余岁确实是想说的。
想说他该不会现在没穿衣服吧?
但有小东西闯进余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里有只猫,啊,是两只。”余岁翻转了一下镜头,“你看得到吗?”
“大橘和……小橘!”余岁用手指了指那大坨胖胖,又指指小坨胖胖,觉得他们日常伙食一定不错,这么多人投喂。
小橘猫很温顺,很亲近人类似的朝镜头“喵呜”一声。
但黎荀却蹙眉,仿若砒.霜:“别摸。”
“我知道我知道,我离它们远远的。”余岁说着,把火腿肠掰成小小份,放在旁边让小猫自己过来。
镜头又转了一圈回来,明显是在巷道小吃街旁,黎荀就问:“怎么还不回去?”
“报告,正在走回去的路上。”余岁说,“但是我们宿舍的信号超级差,一到晚上,手机就只能当板砖使了。”
“不过……”
只听“嘟”一声。
电话断了。
余岁面无表情:“……”
他是乌鸦嘴吗?说什么来什么。
余岁:[断了……好像是我离宿舍近了就会断]
余岁:【】
贴着掌心有震动声。
他又解锁屏幕查看,信息却还停留在他的表情包。
余岁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在手机里给他玩鬼打墙?
余岁一向胆子大,不觉得是灵异事件:[你发消息了吧?]
余岁:[明明通知栏提示有消息,但我一打开聊天框就没了]
余岁真的怒了:[它绝对是吞消息!破网!]
更奇怪的是,他现在能秒发消息,却收不到消息。
突然地,纯白袖口里隐隐透着点红光,间隔十秒,又震了一下。
余岁后知后觉感觉到微微地电流触动了,手环每隔一段时间便亮一下。
他停下脚步,盯着看了两眼。
啊。
原来没坏呢。
一路信号灯似的保持常亮,余岁已经走到宿舍楼了。
然而拐进走廊时,却见一位大兄弟坐在楼梯口,戴着耳机,似乎也在打电话。
“我c……”
大兄弟也惊了一跳,手机一个滑溜磕在冰冷的台阶上。
与此同时,余岁眼尖地看到了网页上的标题——
睡美人。
嗯……
童话故事。
余岁脚步稍稍放慢,和这位半夜哄对象睡觉的兄弟碰了一个眼神后,他再次淡然拿出手机:[我刚听了鬼故事,现在睡不着了]
他想了想,又说:[想听你念三国演义]
“你可算回来了,一转头发现你人不见了,差点还以为你丢了呢。”曹方见他推门后说。
“你丢了我都不一定丢。”余岁说,“你们洗过澡了?那我去了。”
曹方哈欠连天,敷衍道:“行行行,你可神了。”
等余岁冲过澡出来,手机似乎又自己修好了。
收到黎荀的消息时已经是将近十二点。
黎荀:[音频]
音频?
金鱼脑的余岁完全忘了刚才他要求了什么事。
等吹干头发,他才一拍大腿。
不会真是三国演义吧……
余岁点开音频文件,顺手下载。
不过这次他猜错了,录音里不是三国演义,也不是其他名著。
念的是外语,大约是一篇报纸文章。
流畅,自然,清晰。
低沉的嗓音。
一听就困。
余岁躺到床上,戴上耳机。
心跳不争气地偷偷跃动。
虽然但是……
相机,手环,音频。
黎荀他好像在用自己的方式喜欢他呢。
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