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经历过军训,余岁的生物钟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早上六点不到,浴室里响起水流声。

  作为迟到大王,从前的他几乎没在六点半之前醒过,也不会选择在早上冲澡,但今天是为什么呢?

  余岁本人也不清楚。

  可能是天气炎热,可能是头发睡塌了,可能是昨晚打游戏太晚没洗澡……

  当然也有点迷信的成分在,比如说要迎接他美好的高中生活。

  是的,小余同学今天正式地成为了一名高一新生。

  “……不要到处扣扣~”

  滴滴答答的水声伴随着上不去的高音,一块在淋浴间开了场小型演唱会。

  头上刚揉搓出泡沫,下一秒,热水骤然变成冷水。

  “扣嘶……”

  这位还在嗨歌的高中生朋友差点没被冰凉的水冻成一比一冰雕模型。

  余岁眼疾手快地关水,再开的时候连冷水都不屑于下来了。

  像修老电视机一样拍了两下,还是没动静。

  余岁对这年久失修的淋浴器无语了。

  抓起浴巾就往隔壁房间跑。

  房间门没锁,好进。

  但里间洗手间锁了,难搞。

  “咔哒。”

  扭了一下没转动,余岁疑惑地探出一个脑袋。

  “黎荀?人呢……”

  床上也没人。

  他边敲门便道:

  “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开门开门开门啊。”

  黎荀挤牙膏的手一顿:“……”

  门外的人声音毫无波澜,像个无情的说台词机器。

  “开——”

  最后一下没敲上门板,黎荀面无表情打开门,正想问他这次是找不到校服还是找不到校裤,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溜溜的胸口。

  大大咧咧展现在他面前。

  黎荀脚步突地钉在原地。

  脑袋上盯着一头沫,余岁单刀直入:“你干嘛呢?刷牙锁什么门。”

  “借间浴室,我洗到一半没水了。我那间浴室的蓬头肯定是坏了,改天能不能让黎叔叔换一个淋浴器啊……”

  “……你回自己家就没有这种事了。”松开门把手,黎荀转过视线。

  “可是我爸妈都不在啊,显得我多寂寞,”偌大的空间里,余岁的声音被放大,带着点混响的感觉,“一个人的夜,我的心,应该——”

  “砰”的一声。

  门又被关上了。

  黎荀难捱地吐出一口浊气,还没把刚才的画面从脑子里清出去,又看见从门口到卧室再到洗手间……

  ……一地湿脚印。

  黎荀:“……”

  神清气爽地冲完澡,余岁难得在六点半出了门。

  和初中的时候没多大差别,两人还是骑自行车出发,到学校不过七点。

  走进学校,一切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

  新环境让余岁感到新奇:“江城是以银杏为什么标志物、幸运树吗?一中竟然也有?”

  一开始黎荀还会回答他:“不清楚。”

  后来——

  “嚯,这么大的操场,起码是初中的两倍了吧?”

  “哇,好长,好高的楼!”

  “啧,还有条河拦在宿舍楼前面,那不成约会圣地了吗……”

  一中很大,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教学楼都是打通的,楼梯的两侧都属于高一。

  他和黎荀在同一层,而不是上下。

  一班靠近楼梯口,参观着班级,他又要感叹一下:“天!”

  黎荀捂住他的嘴:“别天了,去你自己班级。”

  “哦行,一会儿开学典礼见,”余岁拍拍他肩膀,“看好你。”

  “嗯。”

  黎荀作为新生代表,需要上去讲话。

  但说实在话,每年新生入学,开学典礼讲话的内容几乎都相差无几。

  余岁进班的时候,人不多,乔明洋已经到了。

  等集合完毕,他们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前往礼堂。

  ——“尊敬的各位老师……”

  台上黎荀开始发表新生感言。

  “你还记得初中进来的时候,黎荀念稿子的开头是什么吗?”余岁听着听着,凑过去问一旁的乔明洋。

  乔明洋回忆了一下,如实说:“不太记得。”

  ——“新的学期,新的起点。新的旅程,新的气象……”

  “好像也是这样?”

  “我也觉得。”

  余岁合理怀疑黎荀是不是每三年都用的同一份稿子。

  反正他们也记不住内容。

  谁知道呢。

  两人悄声聊天。

  一旁有人过来:“余岁,你旁边没人吧?”

  余岁偏头,曹方他还是熟的,之前军训住宿和他同一间。

  “没。”

  “还好还好,那我应该没迟到多久。”

  见他光明正大举着拍,曹方小声提醒道:“你还光明正大揣手机啊,这边全是老师诶。”

  “余同学很勇。”余岁自夸。

  曹方忍俊不禁:“可以可以,能看出来。”

  典礼上一个又一个领导、主任挨个激动地讲话,学生们在下面也相谈甚欢。

  从曹方坐下的半个小时里,余岁和乔明洋他们已经把学校各个方面摸了个透彻。

  比如他们学校活动很多,宿舍环境极佳,校花是xxx。

  比如谈恋爱千万别被一个姓任的女教师抓住,否则能扒得你底裤都不剩。

  比如……

  “……晚自习之后的夜宵!说到这个,咱们学校的炸鸡腿可香了!”曹方说,“不过都得靠抢。”

  抢饭这件事,余岁算是体验到再也不想体验了。

  以为上了高中人数增多的同时,食堂也会等比例扩建。

  “去晚一分钟,你就只能啃盘子了。”

  ……显然学校缩减费用第一个就是拿食堂开刀。

  “这么夸张……”乔明洋感叹。

  以前初中虽然中午也要抢饭,但顶多剩下的饭菜不好吃罢了,不至于到啃盘子的程度。

  曹方神秘兮兮:“还有更夸张的。”

  “咱们学校不是重点高中吗?听说作业多到能让你写崩溃的程度,不管你是一班还是十班,一视同仁。”

  “听说周周有测验,月月有小考,期中期末那就更不用说了……”

  余岁:“……”感觉已经看到了前途一片黑暗。

  “唉。”三人不约而同叹气。

  -

  “你叹什么气啊?”

  学校旁唯一的快餐店里,靠近窗边的位置坐着两个不太正常的学生。

  一个戴着墨镜,一个脸上还有没干的颜料。

  余岁偏头看玻璃橱窗上的倒影。

  憔悴得一比……

  “唉……”又是一声叹息。

  为艺术献身,进入高二的老余同学现在才明白。

  这句话一点没错。

  高中生活和想象中的一样枯燥,定时定点上学放学。

  学校,家,两点一线。

  夜宵的鸡腿成了他们每日学习的动力。

  时间推着他们往前走,高一的新生眨眼成了高二的学长。

  由于教育制度改革,目前已经不再明确将学科分为文科还是理科,只有偏文或者偏理的概念。

  高一下半学期大家已经在将来考大学做选择,但在初中吊车尾、高中同样吊车尾的余岁同学不一样。

  他选择走艺术。

  高二开始重新分了班,而作为美术生,他们的学习进度和其他人完全不一致,文化与艺术两手抓,于是便单独分出一个班级。

  每周三、周四下午的时间便供给美术班的学子们练习。

  余岁从美术教室出来就已经五点多了,再去食堂那真就是只能啃盘子去。

  新生一入学,抢饭变得更加困难。

  吃饭不易,余岁叹气。

  “我都还没叹气呢,”程谭拍桌,“哥们失恋诶!”

  余岁:“我知道你失恋,但你先别失恋。”

  低头看了眼时间,六点,他非常好脾气地说:“先把我的大餐点了,好吗?”

  再吃不上饭,他真的会抓起一把孜然,生啃桌腿。

  程谭捂脸抓狂:“你怎么能吃得下饭的啊啊啊啊!”

  余岁:“……”

  嗯就……又不是他失恋,怎么吃不下呢?

  就在半个小时前。

  程谭给他发消息让他出来给自己出谋划策,到了地点发现是程谭喜欢的女生即将过生日,要选一个有逼格又不显隆重的礼物。

  上一秒还兴致勃勃地在精心挑选,下一秒就看见那位女生和另一位男生站在奶茶店门口。

  “行了行了,大男人哭什么,不就是看见暗恋对象和别的男生喝第二杯半价——”

  程谭:“……”心窝子又被扎了一刀。

  他几乎是吼出声:“老子没哭!没哭!”

  周围人投来打量的视线。

  “咳咳……我就是熬夜,眼睛肿了。”程谭压低音量。

  余岁心里明镜似的:“……得得得。”

  少男心事啊。

  “嗡。”

  手机震动,余岁打开看。

  黎荀简洁明了的风格一如既往,死不改。

  问他:[哪?]

  余岁回:[啃得急]

  程谭絮絮叨叨:“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我这种心情。”

  “你谈过?”余岁抽空说。

  程谭一噎:“……没有,但我好歹单相思即将有结果了。”

  “被横插一脚的结果也是结果。”余岁自言自语。

  程谭又一噎:“……”

  “兄弟奉劝你一句昂,既然恋爱没戏,那就好好学习吧。毕竟你要是这次月考物理还考十九分,你老妈的藤条会让你的屁.股有个结果。”余岁呛起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开花结果。”

  余岁顺手取了餐:“好兄弟,加油。”

  晚自习七点开始,住宿生九点半下课,走读生可以提前,八点半下课。

  学校离家不算远,但余岁和黎荀会选择在学校吃过晚饭直接去上自习,这样可以大大减少路上不必要的时间。

  这会儿,余岁已经拿着汉堡套餐走出了快餐店,徒留某个失恋悲伤的小伙独自承受痛苦。

  路过看到门口放着两排气派花篮的奶茶店,余岁想到那第二杯半价。

  余岁:[喝奶茶吗?小余同学请你]

  黎荀看见消息,也看见了在奶茶店门口的余岁。

  “您好,您的奶茶已经好了。”店员招呼。

  “谢谢。”

  行动派付诸行动就是快。

  余岁转头就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黎荀。

  “这么看我干嘛?”正要品尝,他问,“那第一口给你行了吧。”

  吸管递到嘴边,黎荀象征性喝了。

  半晌道:“……甜了。”

  “三分糖还甜?你这么能吃苦要不晚上把我的卷子也一块做了?”

  余岁自己吸了一口,没觉得有多甜,不过底下有珍珠,还挺有嚼劲的。

  见黎荀大半天没回应他,余岁抬头,却发现对方视线越过他头顶,很明显在看他身后。

  于是余岁转过头。

  啊。

  看见两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