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都上不了一个高中,异地恋有什么可谈的。”余岁如是说。

  黎荀:“……”

  黎荀几乎是齿缝里挤出的话:“你还挺通透?”

  “小余同学一向很通透。”余岁骄傲。

  黎荀面无表情:“呵。”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他说。

  理科成绩拉下文科一大截。

  余岁心宽但体却不见胖,也听不懂黎荀话中有话:“我很好啊,江城中学有你坐镇,我没有早恋的风险。”

  依旧绕不开青春期这一必探讨的话题。

  黎荀:“……”

  或许是晕车药真起了作用,余岁回程的这一路比来时蔫了吧唧的状态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嘴里叽叽喳喳,机关枪似的,一分一秒都停不下来。

  “她是之前给你送小饼干的那个?那她烘焙的技术还行。”

  “……你吃的?”

  “所以你喜欢她哪点?”

  “离我远一点。”

  “……”

  被追着问了一路,黎荀这时候就会反思自己,当时幼稚园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出国算了。

  缠人的性子从小到大没变过。

  直到进了小区,余岁都没有各回各家放过他的打算,跟在人屁股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似的,扒都扒不下来。

  边换拖鞋边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黎荀被黏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或许在上车前就不应该给人吃那颗药,好让他也难受一阵子。

  他扔下一句“买卖关系”便进了卧室。

  余岁石化两秒,随后轰炸似的开口:“我草!我一定会告诉黎叔叔的!”

  黎荀扔给他一本笔记本,一沓卷子:“拿去做题。”

  余岁表示不理解:“?”

  您老是怎么能有闲情雅致做题的?

  余岁:“我……”

  黎荀像个冷漠无情的学习机器:“再说话加作业。”

  余岁:“……”

  -

  过了一个与上周近乎相似的苦逼周末。

  周一,余岁浑身上下散发着“疲惫”二字。

  偏偏早上一进教室,班委就带着一个不幸的消息,上午要进行周测。

  一想到又要在题海里痛苦遨游,余岁觉得他还不如病倒算了。

  “你这是上哪苦修去了?俩黑眼圈这么深。”中途倒水顺便休息,程谭还是那么欠揍,看见余岁萎靡的精神状态就仿佛看见了通宵打游戏的自己。

  尽管余岁的脸色其实并没有他描述的那么差,但程谭还是看出了些微妙的差别。

  饮水器“滴”一声,水声暂停。

  余岁咕咚咽下喉头的水:“别问,问就是……被可恶的资本家狠狠操练了。”

  这还真不是夸张描写,他这两天过得像苦行僧一样。

  手机、漫画全部没收,快乐老家被端,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资本家给他定目标,要周测数理化越过及格线。

  资本家给他画大饼,考进班级前三十发放奖励。

  他的选项唯独没有英语词典第一页第一个单词。

  ——“abandon”

  放弃。

  程谭在旁边煽风点火:“谁家好人这么惨,啧啧啧……”

  余岁不屑:“你文化分过线了?英语三十五,比我数学还低。考不上体校,你妈不打死你就算是看在亲生的份上了。”

  “……”戳到程谭伤心事,他心哽了。

  讪讪笑:“我觉得我努努力,让老师捞我几分应该……”

  “都是机器阅卷,选择题你当语文阅读?”余岁冷不丁拆穿他。

  程谭:“……”好像是有这回事哈?

  “不说这个,你有看好去哪所高中没?”程谭做了个投篮的动作,自以为帅爆,“江城这几所都不是人能考的,哦不对还是有的。”

  “咱们黎班,肯定是一中没跑了,至于我们呜呜呜呜……”程谭抬手抹那不存在的两滴眼泪,“到时候一块去大街上捡垃圾吧,我分你一块辖区,我们一起——”

  余岁冷哼一声打断他,语气凉薄:“爱去你去,别拉上我。”

  程谭:“别介啊!天无绝人之路,拖拉机一样致富!”

  余岁:“……滚。”

  但玩笑过去,余岁却开始走神。

  说实话,去哪所高中,余岁还真没想过。

  在升入初三以前,他觉得自己的分数怎么着也得去一中,再不济附中,最次二中名册上也得有他一席之地。

  在进入初三以后……

  小余同学幡然醒悟,他显然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程谭扯皮,楼上也跟他们这楼一样嘈杂。

  搬桌椅的摩擦声、学生在走廊疾步的声音、探讨上一场考题的问询声……

  余岁背靠冰凉的瓷砖,身体往后倾,仰面朝天,半死不活的躯干探出栏杆。

  明明只有一层的距离,他却感觉像通往天国的阶梯,遥远漫长,一眼望不到头。

  盯了一会儿,余岁眨了眨被太阳刺痛的双眼,把半截身子挪回来。

  外面是真冷,冻死他了。

  见余岁抬脚进了教室,程谭说:“时间还没到呢,你这么着急回去啊?”

  “回去抱佛脚。”

  “我草!抱谁的佛脚,带我一个!”

  余岁彻底无语:“……”这人傻的?

  ……

  ……

  上午仅有的几个小时全都贡献给了分值占比高的语数英三门,下午便是正常上课。

  余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讲,心思明显不在教室。

  最近气温骤降,他感冒还没完全痊愈,中午也不敢直接趴在桌上睡,怕又着凉引发二次感冒。

  这两天他都是靠热水袋以玻璃杯度日,热水袋正是上周黎荀买的所谓最后一个新款,电热。

  余岁后来看到颜色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抗拒。

  但耐不住呼呼吹的北风。

  猛男粉热水袋,虽丑但有用。

  一听到下课铃,余岁就掏出他那粉色裹着红的热水袋,冲去讲台。

  原因无他,只有讲台下面有插座。

  还是排插。

  班级里大部分人都是老油条,就连穆翀燚有时候也会把手机放到讲台下充电,就是风险有点大,如果碰上地中海查岗的话,估计得有三分之一的同学会遭殃。

  余岁将乱线拨开,刚想伸手进去,结果忽地插进来一只手,比他更快更精准。

  最后一个空位被占据。

  余岁抬眼。

  寸头男生朝他腼腆一笑:“嘿嘿,承让承让。”

  余岁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没法子了。

  要不然去程谭他们班借个地?余岁想了想又很快否定。

  不行不行,他们班太容易被查,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热水袋。

  本想就这样熬一熬算了,走回座位却突地萌生一个想法。

  既然他们几个班都会被查到,那为什么不去一班充电?

  余岁一拍大腿,说他是天才不过分吧?!

  一班。

  教室里需要通风,乔明洋坐在靠近走廊窗口的位置,现在也冻得瑟瑟发抖。

  他关上窗,裹紧自己的小暖炉。

  下一秒,窗户莫名又被打开。

  他似乎听到了“唰”的一阵冷风朝他袭击了过来!

  乔明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转头却是一滞:“余余、余岁……”

  “你的口吃,是阶段性发作吗?”余岁皱眉问,“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看过医生吗?”

  听到这话,乔明洋茫然,他寻思他也没有口吃啊?

  乔明洋忙不迭解释:“不是、是是,窗开着,太冷了。”

  余岁朝他投去一个“我明白了”的眼神,看给孩子冻的。

  他一把关上窗,走进他们班级,环视一圈也没见着黎荀,但前桌椅子上空着,他便正对乔明洋坐下。

  “黎荀呢?他怎么天天下课都不在教室?”余岁问。

  乔明洋登时一脸纠结。

  要说平日里看见余岁来找黎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之前有多平静,今天就有多震惊。

  周六那天结束后,乔明洋就一直在等余岁的消息,

  最后他还是说了:“他和……沈佳去写这周广播站的稿子了。”

  说完,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余岁异常平静地“哦”了声,掏出藏在校服里的本子,以及热水袋,和他说:“那黎荀回来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乔明洋视线顺势朝下,看了眼笔记本,瞪大双眼。

  又看了眼余岁,不可置信。

  大大的标签贴着初三四班沈佳。

  “他们,他们是不是……”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没问出完整的句子。

  余岁很懂:“不是。他们就是单纯的买卖关系。”

  他原封不动地把黎荀那句话搬出来。

  “啊?买……哪种买卖?”乔明洋小心翼翼地问。

  他感觉自己的脑容量要爆炸了!

  余岁笑而不语。

  乔明洋持续睁大眼睛。

  正要斟酌着该如何安慰余岁时,余岁给他来了句:“你该不会想到其他什么……嗯。”

  乔明洋慌乱地摆摆手,他哪敢想!

  “逗你玩的。”余岁噗嗤笑出声,“来,吃颗糖压压惊。”

  余岁三言两语概括周六当天丢手机的整个过程,最后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道:“那天,买习题。”他指指卷子。

  又指指手里的本子:“卖笔记。”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余岁说,“扯平。”

  乔明洋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

  软糖刚落入手心,便见余岁的视线掠过自己头顶。

  “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乔明洋转过头,看见黎荀从后门进来。

  黎荀:“又怎么了。”

  余岁皮一下很开心:“没事不能找你吗?”

  黎荀:“……”

  他放下手里的稿子,虽然并不认为他会没事找事爬一层楼上来,但还是说:“可以。”

  余岁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把笔记本递过去:“喏,笔记我抄完了,你还给人家吧。”

  黎荀又“嗯”一句。

  偏头,余岁还坐在那里。

  “……什么事。”黎荀无可奈何却又耐心地问。

  余岁眼睛一亮:“顺便帮我充个热水袋呗,我们班插座都满了。”

  乔明洋再一次震惊,他拜托谁都行,拜托黎荀……

  那跟自爆有什么区别?

  但更震惊的大概就是他们这位班长大人停顿两下,又又“嗯”了一声,然后还真接了过去。

  乔明洋看余岁的眼神都多了两分敬佩。

  预备铃适时打响。

  这节课课前有眼保健操,于是余岁合计了一下说:“哦漏,我该走了我该走了。”

  “别忘了充电,我下节课再过来拿啊!”

  然后又对乔明洋道:“乔乔你的漫画等我有空了再看!”

  余岁还记着之前没还给他的漫画书,有小黎家长监督……总归最近是看不了的。

  乔明洋哭笑不得,心说他转账的那五百,都够买十本的了。

  只是刚跑出去半步的人半途又折了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黎荀手里塞了什么。

  反正乔明洋没看清,但这行为像极了行贿。

  “放学等我啊!”

  黎荀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看着手里的两粒小东西。

  以及那对笑弯的眉眼,散漫又张扬。

  眼睑低垂,手心里是甜橙味……

  软糖。

  -

  后一节体育课,余岁实在压不住困意,自由活动时半路逃回来睡觉,结果睡过头没听到下课铃声。

  直到同学陆陆续续进班,他才听到一阵喧闹。

  他们班的八卦王朝教室里吼了一嗓子:“我靠,你们知道我刚去楼上,打探到了什么吗?”

  靠近门边的女生一个手抖,唇膏涂出了界限,无语道:“你能别一天到晚卖你那关子吗?值几个钱啊!”

  八卦王压抑不住兴奋的劲,继续绘声绘色地报告:

  “地中海!他带着纪检部的人收了好一批手机!”

  “又是体育班吧?肯定是那谁……又课上惹怒主任了呗。”

  “nonono,是楼上的哦~”

  “四班?三班?”

  八卦王伸出一个手指。

  “一班班长,黎荀,被查到了!”

  “我去,查到什么了?手机?”

  “他们学霸带不带手机的,又不影响成绩,地中海不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

  一片闹腾中,那人说:“不是手机,是热水袋……”

  余岁趴在桌上,突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