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万众期待的运动会如约而至。

  江城中学作为老牌重点学校,几乎将一切重心都压在学生成绩以及升学率上,以至于整个初中读完都不一定有一场课余活动,唯一可以供给他们放松的那就是运动会了。

  早间七点不到,班级已经坐满了人。

  “谁一大早就开始吃烤串了?我一进来就闻到了油腻腻的味道!”

  “学校不是不让点外卖的吗?咋点的教教哥们!”

  “想知道啊?给我写一份英语作业。”

  体委刚进来就听到这一噩耗,从桌肚里发现了被遗漏的三张空白试卷,“卧槽,今天不是运动会吗?还要交作业?有没有人性了!”

  “人性?”

  “谁说的我没有人性?”英语老师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后门口,手里抱着刚收上来的试卷,悠悠开口,“周末两天时间,一共就布置了三张试卷。”

  英语老师眯了眯眼睛:“怎么,这很多吗?”

  体委立马毕恭毕敬表示:“不多老师!一点都不多!”

  英语老师又说:“哦不多是吧,那你今天晚上的试卷就多加一张,免得一天天闲得慌。”

  吴皓一下哽住:“……”

  “笑死,让你在那边贱兮兮地说不多。”

  “啊啊啊啊老师!!!”

  英语老师说完便走了,剩下吴皓一人在教室里哭天怆地。

  人差不多到齐后,各科课代表就开始收作业。

  “大家把试卷都交一下。”

  余岁虽然卡着点进班级,但却难得按时交作业。

  那卷子传来传去最后落到吴皓手里的时候,他表示震惊。

  “卧槽卧槽卧槽,余岁你写了?我抄了啊!”吴皓边抄边说,“你竟然会有周末写作业的一天,太恐怖了,我说真的。”

  余岁看他一眼。

  可不是吗?周五回家,黎荀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抽了,非要监督他写作业。

  哦,可能事情还是有前因后果的。

  比如他的周测成绩那叫一个稀烂,他的母亲大人秋女士在饭桌上提了一嘴,然后某个邻居大才子就拉着他周末两天憋在家奋斗。

  他压根卧室门都走不出半步,更别说周末偷偷溜出去打电动了。

  痛苦记忆被他从脑袋深处翻了出来,余岁“嗯”了声,伸了个懒腰说:“这就是被魔鬼支配的恐惧。”

  吴皓登时感同身受:“你家长太狠了。”

  余岁刚想说不是家长。

  这个时候班主任进来,交代大家关于运动会的注意事项。

  “体委,号码给大家发一下,还有报名的那张表格大家再看一下,时间地点广播里到时候也会播报通知。别忘了自己报了什么就行。”

  体委就是刚才没写英语作业的吴皓同学。

  吴皓“哦”了声,把项目表贴在黑板上。

  “咱们班余岁同学还是很积极的,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长跑项目啊。”班主任接着说,“有的人就一个都不报,到底不把咱们班级荣誉记挂在心上啊……”

  被点到名的余岁此刻正在底下耍手机,闻声掀起眼皮:“?”

  他什么时候包揽所有——

  余岁整个人一顿。

  看到黑板上的运动会报名表,他猛地想起来吃霸王餐那天,回班级后吴皓确实递给了他一张纸。

  然后他在睡觉……让程谭帮他填了来着。

  ……我去?

  他掏出手机,疯狂轰炸程谭。

  余岁:[你那天给我报了什么项目?]

  程谭:[哦你们体委说参与什么不重要,只要报名的最后都有奖品]

  程谭:[咱也不知道奖品是啥,我觉得就重在参与嘛]

  余岁:[所以你就全写我名??]

  余岁:[你完了]

  程谭:[全?都报了???]

  余岁:[图片]

  余岁:[你自己看]

  ——男子短跑一百米、四百米、四乘四百接力赛、跳远……

  更过分的还有三千米。

  三千米啊!

  余岁感觉他已经两眼一黑,马上昏厥了。

  程谭:[诶不对啊!]

  程谭:[当时就给你写了个300米,想着随便参加混混就行,但你们体委说一人最好参加两项,我就让他随便再给你报一项了……]

  程谭:[哎唷我真的是冤枉,谁知道他给你全报了]

  “……”他丫的。

  余岁气得肝疼,起身就朝吴皓的课桌走过去,手一捞,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卷子抽了出来。

  “诶我还没抄完呢……”

  “自己写!”

  -

  上午八点,开场仪式。

  操场上的学生们已经在烈阳底下炽烤许久,直到校长、副校长、领导挨个讲话。

  穆翀燚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致辞:“在这春风浩荡,阳光明媚,花红柳绿的季节里,我们江城中学全体师生,满怀着喜悦的心情,以精神饱满的姿态……”

  “最后我希望全体运动员们能够严守大会纪律,遵守比赛规则,赛出风格、赛出友谊!”

  方阵过后,运动会便算正式开始。

  第一波就是跳远和一百米。

  程谭作为体育生中的佼佼者,跟他报的项目重合性很高,除了那三千米。

  “我今天怎么没看到世界中心啊?”程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路上就光听女生们讨论某个消失不见的人了。

  余岁不解:“世界中心?”

  程谭:“黎荀啊。”

  余岁热身的动作一顿:“……称呼很别致。”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自行车周末的时候已经修完送回来了,而且今天不用上早自习,所以他早上是卡点进的校门,没和黎荀一块走。

  致辞也是穆翀燚在念,举牌手好像也不是他?那确实一上午都没看着人。

  “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他一定在某个隐蔽的位置监控着呢,又或者在哪个角落里躲追求者也是有可能的。”余岁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眼下被晒得头皮发烫,抬手挡了挡太阳,漫不经心道。

  程谭:“还有这种好事?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苦恼……”

  “……”余岁甚是无语。

  四百米是上午最后一场比赛,余岁晃晃悠悠去食堂吃了个豪华大餐,顺便和朋友们约了几把游戏休息会儿,下午的赛事正式打响。

  午后甜点小菜——跳远。

  不是他的强项,余岁勉勉强强拿了个第三,从沙土堆里刚走出来他就感觉脖颈后边刺拉得发疼,下了场便问程谭:“我脖子后面有东西吗?感觉很痒。”

  程谭大惊失色:“痒?卧槽,你别是又过敏了吧,你还记得之前……”

  “……你丫的,这上哪能找到猫!”余岁给他一个大鼻窦,“可能是刚才跳远,沙子进去了。”

  “哦哦那就行,我看看……”

  “没东西啊,也没起红。”程谭左看看右瞧瞧,没看出个所以然。

  余岁拧起眉毛,正想开口说话,忽地察觉到一束视线直直落在自己后脖颈,似头顶烈日般灼热。他转过头,没看到熟人,收回视线前莫名撇到一抹黑色。

  黑色的棒球帽、戴着口罩、蹲着身子正在摆弄着一台摄影机,没看他。

  外校的……摄影师?

  但是有点眼熟啊。

  余岁正在脑海里进行大检索,只听头顶的大喇叭突然毫无征兆地“嗡”了一下,像是卡带一般。

  他惊了一跳,蓦地收回视线。

  随后有人拍了拍话筒,广播这才才开始播报:“请参加四乘四百米的运动员前往操场进行检录……”

  “我去,这喇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炸了。”程谭掏了掏自己差点被震聋的耳朵。见余岁眼神盯着一个方向,程谭在他面前挥挥手,“看什么呢,检录了。”

  “看到张齐了。”

  余岁侧了侧身,程谭顺着他的目光又望过去:“他?我怎么不记得他有参加接力赛来着。”

  “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程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不过很快就自我否定,“嗤,摄像头就摆在那呢,他要搞事情,那名声还要不要了。”

  余岁点点头。

  操场上一众人已经准备就绪,余岁站上跑道,意外地发现乔明洋和他同一组,同样也是第三棒。

  余岁看着张齐和另一人在检录处聊天,但出乎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中的是,张齐不是接力赛的选手,他旁边那位黑皮才是。这位黑皮眼下就在他后面赛道上,穿着一件无袖球衣。

  他甚至用不着回头,都能知道黑皮盯他跟蛇盯猎物一样。

  裁判在左侧喊预备。

  口哨吹响后,第一棒的关键选手们几乎是拼了命传输手里的“圣剑”,生怕迈腿幅度小一点就会被后面的人反超。

  然而特长生还是有他们自身的优势。

  等接力棒到余岁手里的时候,他身边的黑皮已经接棒,可让人不解的是,余岁已经慢了两秒,却和黑皮处于同一时速。

  第三棒,这是个弯道。

  “这人在干什么?两个跑道这么宽,非得挨这么近?”

  “棒子都快甩人脸上了,这也太过分了!裁判呢?!”

  “是不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余岁皱了皱眉,往侧边靠。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两人即将抵达终点。

  看着操场飞奔的人影,程谭在后悔自己报了一千米:“一千米啊,真想叫个滴滴代跑……”

  话音刚落,下一瞬。

  接力棒掉落的声音,在红色跑道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

  金属材质的棒子滚落至余岁脚边,避无可避。

  ……

  ……

  “有两人摔倒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操场上一片混乱。

  穆翀燚作为最后一棒,本想快步上前扶起余岁,然而有人先他一步,打横抱起倒地的“伤员”。

  焦点顿时聚集在他们身上。

  操场,看着那抹鲜红的擦伤,程谭喃喃自语:“现在是真要找滴滴代跑了吧?”

  已经下场的乔明洋被要求退守二线,当个闲散的摄影师。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看他们班长那架势……

  乔明洋看破一切:“不,是找滴滴代打。”

  “……”

  程谭慢吞吞转头:“……你说的有理,哥们。”

  余岁这不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两人对视,纷纷长叹一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