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黎荀要转学,接连好多天,余岁都气鼓鼓的,不想搭理任何人。

  但这倒是让小胖有机可乘了。

  这天中午准备午睡前,程谭神秘兮兮地叫住余岁,问他一会儿要不要跟他去个地方。

  正生闷气地余岁反问他要做什么。

  程谭兴奋地告诉他:“保密!”

  见余岁没什么兴趣,程谭又急急忙忙说:“我在幼稚园里发现了好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余岁狐疑。

  能被他发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一会儿,老师肯定发现不了!”程谭伸出四根手指保证。

  余岁将信将疑同意:“……好吧,那就一小会儿。”

  两人都是闹腾又不爱午睡的性子,于是等查房老师检查完所有小朋友的睡眠情况,趁着老师们午休,装睡的两人便偷偷摸摸溜出教室,像间谍会晤似的在学校后门的一个杂物间碰头。

  程谭带着他绕到仓库后面的一个小过道,又钻到滑梯里……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余岁有些生气,不懂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而且外面太阳很大,他有点想回去了。

  程谭着急忙慌地在狭窄漆黑的过道中搜寻着什么,坚持不懈说:“再等一下,昨天明明就是在这里的……”

  突然,细微的风吹草动夹带两声喵叫,让两人都楞了一下。

  “余岁你听到了吗!它好像就在草丛里!”

  余岁烦烦的,一把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皱眉道:“再说话它就被你吓跑了!”

  程谭虽然乐不可支,但还是忍住声音,怕把胆小的小猫吓跑。

  离得近了,两人便听到一阵响动。

  看到夹缝中顽强爬行的纯黑小猫,余岁眼睛一亮。

  大约刚睁眼不久,猫妈妈不知是出去觅食还是把它丢弃了,程谭告诉余岁自己从昨天就发现这只小猫了,但是他家里不让养,所以只能偷偷过来看。

  甚至还带了早上剩下的牛奶。

  两个小孩对可爱的事物都很好奇,余岁没见过像这样全身毛发都是黑色的小猫,只露出两只在暗夜中会发绿光的圆眼,不过……

  小猫似乎遇到了点困难,持续不断地发出嘤咛。

  ——它被铁丝束缚了。

  费了些功夫帮小猫扯掉身上缠绕的铁丝后,程谭眼见午休所剩时间不多,两人这才恋恋不舍往教室走。

  只是刚走到后门口,余岁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很痒,于是让程谭帮忙看是不是有虫子咬了自己。

  程谭左瞧瞧右探探,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就是稍微红了一点。

  他对余岁说:“可能是被蚊子咬了,我们回去问老师要驱蚊水吧。”

  余岁挠了挠手臂,又挠了挠脖颈。

  好痒……

  什么蚊子咬他这么多口,他手都忙不过来了!

  余岁只觉自己喉咙都开始干痒了,他小声咳了两下,试图把那些阻挠的气流呼出去,但效果并不显著。

  一旁的小胖盯着他脖颈上越来越明显的红色块块,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地瞪大眼睛,语无伦次地开口:“不对不对!”

  “疹子!红红的是疹子!”

  ……

  ……

  下午两点。

  午睡结束,两个班的班主任最先发现空空如也的床铺,立马出去找人,最终在后门边看到两个团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的脑袋。

  “老师,余岁他被有毒的大蚊子咬了!长了好多好多疹子……”

  看到余岁手臂上正全面爆发的红疹,几个老师也慌乱了一瞬,连忙把人送去医务室。

  医务室里。

  在他们交替的抽噎声中,老师听到程谭说,他之前就在新闻上见到过,外国有人被蚊子咬了一口,就染上了病,全身起满红疹,还会一直高烧不退。

  搞不好会死……

  余岁一听,呼吸更加急促,边咳边哭,说他还年轻,还不想死。

  程谭也哽咽着问老师:“余岁他会不会、现在就死掉……”

  两人哭声越来越大,甚至引来了保安和后厨阿姨们。

  刚起床正在穿衣服的大班同学们个个伸长脖子往外看,却都被老师摁了回去。

  黎荀和魏佑刚刚进医务室门,就听到余岁和程谭两人一个比一个消极的对话。

  “虽然我还有好多集动画片没看,但来不及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学了,我马上就要躺板板里,被埋在地底下了……”

  要死了可不就得连人带盒埋到地底下?

  余岁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抹了一把眼泪。

  看到黎荀,他都忘了自己还在生气,更加悲怆了:“这是你出国前、不对,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我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先嚎啕大哭起来。

  在旁边守着病床的黎荀略显迷茫:“……?”

  最后一天?

  要死了?

  而且……他什么时候说要出国了?

  程谭听到他这么说,哭得比他更惊天地泣鬼神:“等明年我会给你烧玩具的,我让妈妈买最好的画笔给你,这样你在天堂就不会被其他人欺负了……”

  魏佑也有点难过,他不想他最好的朋友死,于是握着余岁的手也说:“我、我会给你烧很多医生,到时候就不会马上死了……”

  医务室老师心梗:“……”真是好孩子啊。

  “……?”赶来学校的余父听闻他的稚嫩发言,径直想吐血。

  老师默默关上门,隔绝乱糟糟的气氛,随后同余父说明情况:“余岁应该是突发过敏,过敏原大概是猫毛,不放心的话最好再去医院看看。”

  -

  “猫毛过敏的话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养猫了?”

  “肯定是!”

  几人遗憾地叹气。

  “可以养无毛猫。”

  “……”

  大班的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程谭站在医务室门口,哽咽地道歉:“对不起余叔叔,我不应该带着余岁去看猫猫的……”

  余远山微叹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说:“不是你的错,我们做家长的甚至都不知道他对猫毛过敏。”

  得知余岁只是猫毛过敏,起码不是严重到现在就死,程谭显得开心多了,自责过后又活蹦乱跳,就是这两天可能见不到余岁了。

  还没到放学时间,余父就把两个孩子都接走了,黎明源暂时不在江城,但得知情况后怕路上耽搁,替余远山紧急联系了医生,好在余岁没什么大碍,只是屁股上挨了两针,开了一些抗过敏药。

  药效没那么快,余岁坐上回家的车,脸上的泪痕虽然已经被擦干净,但眼眶依旧泛着红,不知怎地,他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黎荀和他一起坐在后排,余岁难得安静了一回,破天荒安安分分地攥着安全带,甚至叮嘱爸爸开车一定要慢一点。

  折腾好半天,余岁头顶的血条早已到达临界点,余父从后视镜看到的便是两个小不点依偎在一块的场景。

  “出国……”旁边的人说话声越来越小,眼睛也逐渐闭上。

  看着余岁靠在自己身上,脑袋一点一点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黎荀沉吟半晌,伸手托住。

  “……我没有要出国。”黎荀说。

  余岁脑瓜子嗡嗡作响到压根没听他在说些什么,吃过药昏睡过去前,还喃喃自语:“出国给我带进口的水彩笔……”

  黎荀:“。”

  紧接着,就在演出的前两天,过敏才刚好的余岁小朋友,又光荣地因“劳累过度”,发烧了。

  -

  余岁这场病来势汹汹。

  许是因为病毒挤压了许久,没口发泄,退烧的时候已经后一天是傍晚。

  几乎昏睡了一天的“病患”躺在床上睁开眼,透过未严丝合缝关上的窗户缝隙,他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还有门外细微的说话声。

  “看来已经上飞机了,短时间估计不会回来了。”

  “那这些东西……只能邮寄了吧。”

  忽地,余岁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飞机?

  去国外的飞机?

  黎荀已经跟他妈妈走了吗?

  余岁冒出一大堆疑问,转头看了眼正在充电的小天才手表,今天是周六,下周一就是汇演了,他本以为黎荀起码会在这里参加完毕业典礼才转学,话剧还没演呢。

  算了,反正邪恶的反派到最后也是要被正义打败的也不是很重要,大不了让程谭演好了。如此想着,余岁心底却莫名泛着一丝酸楚,亏他还买了自己一直舍不得的乐高套装,打算给人当送别礼物的。

  没良心!

  余岁泄气,直到他打开门,才发现诺大的客厅里竟然多出一个人。

  面若冰霜的酷哥分明就是应该在飞机上的黎荀!

  余岁呆若木鸡,迟钝了许久才犹如见了鬼,指着他问爸爸妈妈:“他、他为什么在我们家?”

  “岁岁醒了啊,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余母用手背探了探他体温,随后颇有些好笑地说:“你是说黎荀啊,他爸爸出差去了,所以这两天暂时住在我们家哦。”

  余岁额头还贴着儿童退烧贴,头发睡得乱糟糟,面颊还泛着轻微的绯红,整个人显得可怜又单薄,若是这会儿来一阵风好,估计能把人直接吹倒,哪还有昨日在幼稚园里吵闹的那个劲。

  “那飞机呢?”可能是刚起床的缘故,余岁这会儿脑子还转不过来。

  莫名的问题让余母摸不着头脑:“什么飞机?黎荀爸爸的飞机吗?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余岁盯着黎荀一脸茫然。

  飞机已经飞走了,但黎荀还好好地坐在自家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