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第二天,季顷贺是被一声急促的电话声吵醒的。
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居然已经十点了。他从季荷脑袋下抽出发麻的手,接起电话,“喂。”
“小荷是不是在你那?”女人怒不可遏的声音猛地从听筒里冲了出来。
季顷贺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趴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季荷,心虚地喊了句:“妈。”
"你给我转告季荷,如果他今天之内不回家,这辈子就别回来了!"
“是。”
像是被电话声吵到了,季荷忽然翻了一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想到季荷昨晚跟他说的话,突然有什么涌上季顷贺的心头,他咬了咬牙问道:“妈,那我呢?”
女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原本高昂语气一下便松了下来,"你,你也一样!"说完便“砰”地挂了电话。
季顷贺握着电话,久久不动。傅琴的意思是让他也一起回去吗?这是要原谅他的意思吗?即使不是原谅,应该也说明她的态度有所缓和吧。他又打开通话记录检查了一遍,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揣着一颗隐隐期待的心,季顷贺起床简单漱洗了一下。
家里的冰箱空空的,只剩几根发黄的菜叶子。
趁季荷还在睡觉,季顷贺去了一趟楼下的超市。拎着满满两袋的蔬菜和肉类,他在纠结早餐是要做鸡蛋饼还是三明治。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在一个玻璃窗前停下脚步。
花。
电影里刚确定关系的恋人之间好像都会送花,但和季荷在一起这么久,他似乎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而自己也从来没有主动给过。
这时店门内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孩手里还握着浇花用的喷壶,看来应该是兼职生。她热情地笑着问道:“帅哥,买花吗?是要送人吗?”
“嗯,我还不确定。”
“那我来帮您挑吧!”她放下喷壶,走到季顷贺身旁,“送什么样的花,就代表那个人在您心里是什么样的。您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
“帅哥,这可不够。我举个例子,你看。红玫瑰是热恋、向日葵是忠诚与坚持,满天星则是守护和单恋,所以你的她呢?
季顷贺的视线游走在一簇簇绮丽绚烂的花瓣中。玫瑰?不对,向日葵?不对。
突然一抹纯白上闯入了他的视线。花瓣白如山巅上的积雪,旁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青绿色的花球。沉静又富有生命力的气息,让他在脑里浮现出季荷的脸。
“那这个呢?”
“这是白玫瑰和茉莉。”女孩笑着介绍道,“白玫瑰代表势均力敌的爱情,我足以与你相配;茉莉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恋。所以她是个纯情又真诚的人吗?”
“纯情又真诚。”季顷贺在嘴里轻轻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嗯,就它了。”
“好嘞。”
女孩抽出几朵白玫瑰,戴上手套,就准备开始插花,感叹道:“您女朋友真有福气,你们感情肯定很好。”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啊?”听到这话,女孩怔了,支支吾吾地改了口,“哦,哦,男,男,男朋友也好啊,我,搞错了,我,对,对,对不起。”
忽然女孩被之间结巴的样子噗嗤一声逗笑了,季顷贺也一下笑出了声说道:“抱歉,我以前不会这样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是他,一定会指出来的。”
“那他一定是个很勇敢的人。”
“嗯。”季顷贺看着女孩手中的白玫瑰,渐渐失了神,忽然他抬头看向女孩问道,“不好意思,请问这些花我可以晚些再来拿吗?我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完。”
“当然可以,我为您先预留着。”
“谢谢。”
回家的时候,季荷已经什么时候醒了,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
“你今天要出去吗?”
他很喜欢看季顷贺穿围裙的样子,有一种很温柔的味道。
“嗯,再睡一会,早饭在桌上,记得吃。”
季顷贺脱下家居服,宽阔的后背上是发达流畅的线条。他随意套上了件黑色衬衫,走到床边,摸了一把季荷头发,“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上来接你回家。”
“你也会一起回去吗?”季荷眨眨眼,帮他扣上衬衫最顶上的扣子。
“嗯,一起。”季顷贺握着他的手捏捏,又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而季荷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让本来是浅尝辄止的轻碰不知不觉发展成深吻。
酥麻的电流在舌尖上跳跃,又湿又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分开时季荷靠在季顷贺的胸膛上一边喘气,一边叫道:“哥。”
“嗯?”
“事情如果很麻烦,让你觉得累了,你就回来,我一直在这。”
“好。”
季顷贺到达的时候,房门正大开着,不停有穿着橙色制服的搬家工人从门里出来,原本干净的地板被踩得都是鞋印子。
“诶,让让,别挡路。”一中年男人扛着一个巨大的纸箱从季顷贺身边走过。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联系你。”
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托着行李箱。一段时间没见,她竟愈发消瘦,两颊都有些凹陷的痕迹,头发随意在盘在脑后,有几缕散在鬓角旁。
“林雪,这些箱子是怎么回事?”
“哦,我今天就要搬走了,这些都是我带来的,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一件都没动。”
“林雪,等一等。”季顷贺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放开。”
“抱歉,我只是想说你不需要搬走。”
听到这话林雪猛地转过头来瞪向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道:“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下贱的人吗?分开了还要为了钱赖在你身边?”
“不,我的意思是,房子留给你,我会搬出去。”
“季顷贺,你有没有搞错啊!”
”你,爱上你亲弟弟,而我只是你用来掩盖你肮脏感情的工具。那是我父亲的葬礼啊,我家乡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嫁给一个同性恋。你真的觉得我还能在这个所谓的“婚房”住下去吗?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林雪,你冷静一下,我们谈谈。”
“我很冷静。”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甩在季顷贺身上,“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有时间我们可以马上去办手续。”
林雪的语气很坚决,季顷贺盯着她几秒,最后还是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他拿起笔,在纸上端正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沉声说道:“林雪,你未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来联系我好吗?”
“这就是你面对自己良心的方式吗?”林雪的语气满是嘲讽,斜着眼瞥了一眼季顷贺。
“嗯。”
“我不会再联系你。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什么?”季顷贺抬头看看着她。
“你选择我的有时候,有没有一点点是出于对我的喜欢?”
“林雪。”
“怎么?这个问题有这么自取其辱吗?”
季顷贺把文件放在桌上,慢慢地弯下腰,和她的视线持平望着她说道:“林雪,你很好。”
“那为什么!”女人的眼眶下意识地变红了,她哽着一口气不肯眨眼,但雨点大的泪珠还是一颗颗滚下来。
“是我,我已经失去爱上其他人的能力了。”
季顷贺拿出纸巾,擦过她脸颊掉落的泪。“你不必再把情感浪费在我身上,你值得比我更好,更懂怎么珍惜你的人。”
“你都是骗我的,你就是想赶紧甩掉我。”
“想甩掉你的话我何必把房子留给你。”
“可是,可是我觉得好丢脸,我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林雪甩开季顷贺的手,把脸埋在掌心里哽咽道,“我以为,哪怕需要坚持久得一点,我们都会有结果。
“付出自己的爱从来都不是丢脸的事情,该丢脸的是我,犯错的也是我,隐瞒性取向的也是我。”
“所以别搬走好吗?这间房子算我给你的补偿,我会离开的。”
“不要。”林雪抬起头来,拿走季顷贺手里的纸巾有力地擤了一下鼻涕。
“你别瞧不起人了,我没有你照样能在这个城市里活得好好的,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把当时你借给我哥哥的钱连本带利还给你。”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