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从季家离开后，季顷贺漫无目的地开了一会车，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和季荷同住的公寓楼下。
往常一回家，季荷就会急不可耐地从门缝里钻出个脑袋，跳到他身上。
“哥！”
一张嘴恨不得把一天二十个小时里每分每秒发生的事情都和季顷贺说一遍。
有季荷在的房子永远是亮的，香的，吵的。好像只有和他联系起来的地方才能被称作家。
但此时季顷贺正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门口，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墙上指针走动的声音。
他在期待什么？季顷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握着门把的手滑落垂在身侧。
明明只有一百多平的房间，此时却看起来空旷无比。
季顷贺脱下湿透的衬衫，随意扔在地上。镜子里的男人狼狈不堪，几天没刮的下巴长出青紫的胡茬，浸满水的头发软趴趴地挂在前额上。一边的颧骨高高肿起，身上横着几道显眼的红痕，和几天前还光鲜亮丽的大学教授大相径庭。
背脊上传来隐隐的阵痛，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再跑一趟药店。
算了。
季顷贺把自己扔到床上，季荷常睡的白色枕头就躺在他的脑袋旁。他曲起身体，直接把头埋在里面，贪婪地感受他残留的味道。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他真的蜷缩在季荷的怀里，紧张了一天的神经竟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雨水静静地从窗沿上流下，季顷贺听着雨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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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傅琴端着一碗粥走上楼梯。潮湿的梅雨天让她的胸口很不舒服，稍微一动就止不住的喘气，只能扶着楼梯一步一步慢慢走。
葬礼回来的一路上，季荷发疯了似的要回去找季顷贺。傅琴摆出要和他谈判的姿态，才终于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和季付谦一起强硬地把他带回了家。
“妈，我会和哥去国外生活，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们。我什么都可以做，你给我们一次机会可以吗？就一次。”
季荷跟在傅琴后面不停地哀求，但傅琴却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丝毫没有要停下脚步听他说话的意思。
“妈，你说话啊。”路过季荷的房间门口，他实在忍不住，拉住了傅琴的手。
傅琴转过身，一脸无奈地望着他，闷闷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嗯？妈你是同意了吗？”季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他的惊喜。
“我们可以谈。”傅琴的语气虽然还有一些严厉的，但明显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愤怒，事情终于要开始好转了。
“天哪，妈妈，我爱你。”季荷兴奋叫了一声，一把抱住傅琴的后背，低头贴在傅琴的脸颊旁。
傅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沉静又温和。这股味道一下子把季荷带回了小时候，傅琴总是在他哭闹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母亲的怀抱总有治愈一切的力量，但长大以后他总是在想方设法地远离季顷贺，也在不知不觉间远离了这个家，他也不知道他有多久没有陪伴过傅琴了。记忆里的她永远精致而美丽，但现在抬头却能看见女人两颊的鬓角已染上一丝白。
“妈妈也爱你。但是小荷，外面要下雨了，你能先去把窗户关一下吗？”傅琴捏了捏季荷的手。
这样突如其来的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窗外乌云滚滚的样子确实像要下大暴雨了，季荷点点头，说了句：“好。”
傅琴的双目盯着儿子的背影，眼角的纹路泛着淡淡的水色，透露出一丝隐隐的悲凉。她深吸一口气，在季荷关窗户的瞬间，用尽全力跑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季荷反应过来，冲到门口，拼命地锤着门。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傅琴不仅锁上了门，还拔走了钥匙。
木门疯狂地晃动，傅琴捂着嘴往后退，她摇着头抽泣道：“小荷，妈妈爱你，妈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毁掉自己的人生。”
“妈，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你刚刚在骗我吗？”
“是妈的错，你原谅妈一回。”
“妈，你不能这样啊！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让季顷贺去承担一切。”
“他是你哥，他本来应该照顾好你，而不是跟你一起入歧途。小荷，妈妈爱你，也爱顷贺，但现在妈妈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好吗？”
“妈......”
在那之后任由季荷怎么敲门，傅琴都没有再心软过，她甚至还从公司调了两个保镖守在门前，确保季荷不会在出来吃饭上厕所的时候逃跑。但一切好像都是她多虑了，因为放在门前的水和饭从来没有动过的痕迹，季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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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顷贺是被手机震醒的。醒来时，他的手还紧紧攥着枕头的一角，好像是怕枕头会长脚跑走了似的，季顷贺苦笑了一下，松开手，掌心里全是指甲印子。
脑袋疼得像被人揍了一拳，喉咙干得快要裂开，床头的水杯不知道是几天前的水，季顷贺拿来就全灌了下去，喝得太急了还呛得直咳嗽。
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打开手机。通知栏像中了病毒一样疯狂弹出新消息，未接电话已经累积了几十通，通讯软件里朋友和同事的信息都在转发同一条链接。
季顷贺压下心底的恐惧，颤抖着指尖点了进去。
校园论坛的顶端高高地飘着一条热贴，浏览量已经突破一万，标红加大的题目格外醒目：#揭秘！！！A大外院人气教授疑似出/轨男性，有图为证！#
1L:假的吧？季教授人很好的，平时大作业给的分也高，几乎不挂人。这种图我一分钟p十张不是问题，楼主造谣可是要坐牢的。
2L:是真的！是真的！我姑妈当时在现场，据说他妻子当场就被家人带走了，闹得可难看了。
3L：我去，果然人不可貌相！我还上过他的课，没想到是这种人。幸好我坐得远，不然被他盯上了可怎么办！
4L：楼上的别太自恋了我说……
5L：同性恋能当老师吗？我呕！能不能举报啊！
......
成千上万条揣测和辱骂混杂着不堪入目的字眼隔着屏幕像一把一把尖锐的利刃扎在季顷贺的身上，他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在人群里，接受别人对他赤裸裸地指指点点。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看见来电名字，季顷贺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通键。
“院长，您好。”
“季老师，网上的事情学校已经在处理了。”
“抱歉，院长，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嗯，最近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吧。明天暂时不用来学校了，你手头的课题其他老师会接手。”
“院长，我没事的，我可以继续上课的。”季顷贺的语气有些着急，他的每个项目都是和学生日夜努力的心血，他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季老师！”电话那头传来严肃的呵斥声，”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关于你的流言已经严重影响到学校的声誉了。你知道社会对教师的私德有很看重，事情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不可能把学生交给你。"
季顷贺怔住了，他默默地回答道：“是，院长，我知道了。”
“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们青年教师团队里最优秀的那个，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电话“啪”地一声挂掉了，季顷贺握着手机，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