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淅淅沥沥的春雨裹着一丝寒意袭来,伞上细小的雨珠滴入水坑里荡开阵阵涟漪。
季荷手捧一束白菊,身上是妥帖的黑色西装,踏着一地的湿润走进了举办葬礼的礼堂门口。
礼堂的正中央摆着一台透明的棺材,旁边是一张黑白遗照——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季荷走上前去恭敬地鞠了一躬,放下花束。
不远处,老人的女儿和女婿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亲戚和朋友。男人面容清冷,一身素色的丧服让他硬朗的轮廓也染上些许冷清。身旁女人看上去更憔悴,消瘦的脸颊旁挂着几缕碎发,身子像片轻飘飘的叶子似的,得靠丈夫扶着才能站稳。
“节哀。”他学旁人的姿势伸出手,和男主人握手。
季顷贺礼貌地回握了一下,温热的掌心接触到有些发凉的手背,说了一句:“谢谢。”
两人的视线撞上后又默契地散开。
“小荷,你来啦。”林雪清秀的脸上挤出一个吃力的笑容。
季荷走上前给了林雪一个轻轻的拥抱。“嫂子,你要注意身体,叔叔一定不希望你那么难过。”
一提到林父,林雪的眼泪哗地又涌了出来,她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抽泣,白皙的皮肤上满是泪痕。
季荷轻抚着林雪的后背给她顺气,嘴里轻声地念道:“对不起。”
傅琴和季付谦上个月在C市旅游,收到消息立刻定上返程的机票,这时也赶到了礼堂。
“尊敬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请尽快入座并保持安静,遗体告别仪式即将开始。”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握着话筒,站上了讲演台。
台下渐渐安静了下来。主持人很擅长调动情绪,用低醇的嗓音探讨生与死。不一会,周围响起了啜泣声,仿佛每个人都失去了最亲的人。
沉重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季荷实在受不了,就借口上厕所偷偷溜了出去。
“小荷!”刚走出门便有人叫他。
季荷一回头,惊讶地发现居然是陈煜,他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叔父。”陈煜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地说,“中风,没挺过去。”
“啊,抱歉。”
“没事。你呢,你怎么也在这?”
“我嫂子的父亲。”
“唉,世事无常。最近顷贺哥一定辛苦吧?等一会我能进去拜访一下吗?”
“你要进去?”季荷有些疑惑。陈煜和季顷贺都只有几面之缘,和林雪更是几乎没见过面,其实完全不需要亲自去一趟。
“嗯。”陈煜确定地点点头,“你会带我去的对吧?”
“那等这轮仪式结束了,休息间隙的时候我再带你进去吧。”
“好。”他挺起身往屋子里望去,“下一个流程应该是亲友致辞。”
“这是什么?”季荷指了指陈煜口袋里漏出的一角白色信封。
“我准备了一些礼金。”
“不需要这些虚礼,我哥和嫂子也都不收的。”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准备很久呢。”陈煜眯起眼睛,眼里闪着一丝兴奋的光,“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收的。”
陈煜跟着季荷进门的时候,季顷贺就注意到了他。
他怎么来了?季顷贺转头看了看正在擦眼泪的林雪,心里燃起了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他小声地对林雪说完,就往陈煜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离陈煜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陈煜也发现了季顷贺,他笑着挥挥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白色信封,打开以后往上空扔去。
一瞬间,几百张纸片从信封里散出,慢慢悠悠地从空中落下。
每个人都抬起了头,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季顷贺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张。
这不是什么纸片,而是照片。
……
“啊!”
“这什么…我的天呢!”
“好恶心,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
人群一下躁动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人们自觉地往后退开,在季顷贺身旁形成了一个半径一米的圆圈。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季顷贺怔怔地后退了两步,他看见傅琴和季付钱抓着季荷的手臂,把他往外拖。
“爸……妈……别走……”他嗫嚅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耳朵里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尖锐的刺响钻着他的太阳穴让他无法思考。
他用力捶打着脑袋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等再抬起头时,林雪正颤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
“季顷贺,你是同性恋?”林雪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林雪,你,你听我说……我……”
季顷贺往前一步就要握住林雪的手,突然一个拳头顺着风就砸向他的颧骨,季顷贺“砰”地撞在墙上,后背发出一声闷响。
“你个畜生!”林阳红着眼瞪住他,把林雪拉到身后,“你再敢碰我妹妹一下试试看!”
“林阳,我可以解释……”季顷贺扶着墙站起来,背上的钝痛让他喘不上气。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拿钱骗我妹妹清白,转头和弟弟搞乱伦?你别再恶心我了!”
林阳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响得室外都可以听到,门外几双眼睛好奇地往屋里望。
“真的是弟弟诶,刚刚人还在这呢!”
“这家真乱啊,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嘲讽、猎奇、谴责、唾弃……眼神像鞋底的口香糖一样粘在季顷贺身上,把他层层包裹住。
那一刻,季顷贺竟有一秒庆幸季荷已经被带走了,他不能想象这些眼神若是落在他身上,他该有多难受。
“小雪,我们走。”林阳拽着林雪的手腕。
林雪犟着不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季顷贺,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季顷贺知道,她在等那个解释。
那不是我。
那都是ps出来的照片。
我都是被人陷害的。
他知道只要他随便说些什么,林雪都会选择原谅他,都会留下。
但他实在不想再装下去了。
“对不起。”
这下,林雪像被彻底抽干了力气,她闭上了眼,任由林阳把她拉走。
林雪走后,围观的群众叶渐渐失去了新鲜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空荡荡的礼堂,最后只有散落一地的照片和跌坐在地上的季顷贺。
作者有话说:
季顷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