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季顷贺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打开床前灯,澄黄的灯光“啪”地打在一张苍白的脸上。

  “是你做的?”

  “我可没说过这话。”陈煜用手挡了一下灯光,嘴上扬着轻浮的笑容,语气不急不缓说道,“刹车片本身就很容易磨损,要记得及时清理和更换哦。”

  季顷贺坐在床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脚上打石膏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伸出手往前朝陈煜扑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有得罪过你吗?”

  陈煜轻飘飘地往后一退。

  “嗯……我想想哈。”他扶着额头,蹙了蹙眉,思考良久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答道:“没有!”

  季顷贺一时无语,“你到底……”

  “其实……”陈煜打断他的话,走近一步低下头,冰冷地嘴唇贴在季顷贺的耳廓上,“那天我醒着。”

  听到这话,季顷贺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挤压,他拽住陈煜的手腕,咬着牙问道:“你想要什么?”

  陈煜大笑起来,不挣扎,反而顺着他的力坐在床上,他摸着季顷贺的脸说道:“我真该把你这表情录下来。顷贺哥,你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比我还清楚自己有多恶心吧?”

  “滚,别叫我哥。”季顷贺撇开陈煜的手,厌恶地擦过他刚刚触碰的地方。“你这样做总有目的吧?是因为季荷?你喜欢他?”

  “我喜不喜欢他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你这个哥哥更有资格喜欢他。”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陈煜用手拨了拨被季顷贺弄乱的头发,接着说道:“我只希望,你能离季荷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见他。“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这么做?”

  “哥你这么聪明这么就不懂呢?”陈煜皱着眉,“今天你可以躺在这,明天傅阿姨就可以,再过一天季叔叔也可以,如果我心情不好,季荷也不会好过的。”

  “你就不怕我报警吗?

  陈煜眉眼弯了弯,他把手机递到季顷贺面前,“你报呀。”

  季顷贺刚要伸手抓住手机,陈煜又灵活地把手机藏着身后。

  “但是哥,我还是未成年,你猜我会被关几年?一年,半年,还是几个月?”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就像一只猎豹在盯着沉睡的猎物,“你放心,等我出来的时候,你,还有你最爱的爸爸妈妈,我一个、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到时候等你最爱季荷千疮百孔的时候,他又能依靠谁?”

  季顷贺一把扯住陈煜的衣领,带着风的拳头在离对方脸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停下,他的下颌紧绷着,眼里是燃不尽的怒火。

  陈煜摸了摸他拳头上凸起的骨节着,慢悠悠地说道:“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你还有一整个季家。你这么聪明,肯定比我想得远,你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对吧?”

  “……”

  等陈煜离开时,季顷贺瞬间瘫在床上,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淋湿。一股恶寒从从皮肤渗透到骨头里,他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窗外,甚至连季荷进门他都没发现。

  “哥?你怎么了?伤口疼吗?”季荷握住他颤抖的拳头,摊开手心满是深神扎进的指甲印,“我帮你叫医生。”

  季荷站起来就要按铃。

  “不。”季顷贺握住他的手。

  “你哪里难受告诉我?”季荷担心地摸着他苍白的脸。

  季顷贺闭着眼,一直摇着头,嘴里小声地念着:“小荷……小荷……”

  在那天之后,季顷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整天下来不言不语,每天就望着窗外的枫树,一看就是一天。

  “哥你想出去走走吗,我借了轮椅过来。”

  “不想。你去上课吧。”

  “我今天请假陪你一天好吗?”季荷靠在床边,伸出食指,一双眼睛里满是讨好。“就一天。”

  “不用。”

  “你想吃什么吗?我去买给你吃?”

  “你能安静一点吗?”

  “我……”季荷再想说什么,季顷贺都不理睬,干脆翻个身,一副要入睡的样子。

  季荷梗着一口气,憋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帮他盖好了被子,关上门去上学了。

  听着季荷离开的脚步,季顷贺才慢慢眨了眨眼睛,眼角滚出一颗泪掉进枕头里,不见了。

  病房外的枫树从枯黄的树干渐渐复苏,长出几缕嫩芽,季顷贺已经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脚上的石膏也拆了,已经到了最后复建的时候,状态好的话,下周就能出院了。

  阳光静静地洒下,几只小麻雀欢快地在窗台上蹦来蹦去,季顷贺盯着这群小家伙坐在床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病房里挂的时钟,指针正指向十点钟。

  这个点,季荷应该已经上飞机了。

  季荷不爱学习,笔试的分数无论是想走普通高考还是艺考都太悬。但他一直对A国A大的艺术系心有所属,之前每天每夜就在季顷贺耳边念A大的教学理念和他有多契合。

  但季荷那大少爷脾气,向来对自己的前途不上心,加上他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季家生活,所以一直只是把这个念头当作一个想法,而从未想去真正实现。

  季顷贺习惯把季荷说的每件小事挂在心头。出车祸前,他熬了几个大夜帮季荷整理了以往作品集和其他繁琐的项目资料,顺利提交了申请材料,本想作为礼物送给他。

  结果没想到当时的无意之举,竟成了送走季荷最好的方式。

  季顷贺不愿再想,闭上眼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傅琴正坐在床边捂着嘴流泪。

  “妈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事。”季顷贺坐起来,给傅琴递上纸,问道,“送走了?”

  “嗯,哭了一路,说我们不要他,再也不要认这个家了,永远不回来了,听得妈妈心都碎了。”傅琴攥着纸巾大手捶着胸口。

  “国外的环境更适合他,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季顷贺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一下,他握住傅琴颤动的肩膀。

  “他会过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