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陈煜几乎成了季家的常驻客。不仅是周末,连大小节日家里都能看到那一头金发晃来晃去。

  傅琴一开始也觉得不合适,但无奈季荷轻轻摇晃她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她说:“他一个人在家过节,想想就很可怜。”

  况且陈煜也是个招长辈喜欢的角色,听说季付谦喜欢上收藏,就专门从家里的藏品里找了副顶级的山水画送上门,拍卖行估价几十万,乐得他老三天没合上嘴。

  放假的时候陈煜还专门找了个时间给傅琴画了一张肖像,油画质感下的人物如珍珠般丰盈而温婉,成画后傅琴爱不释手,直接把画像挂在了卧室里。

  至于季荷,简直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没日没夜地腻在一起。两个人可以周末两天都不出门闷在房间里画速写,也可以两天不回家去外面写生,彻底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作为哥哥季顷贺本应该为弟弟找到新朋友感到高兴。

  可比起喜悦,另一种情绪在他的心里蔓延。

  每次路过季荷房间时,听见屋里传出来的谈笑声,季顷贺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靠近,盯着门缝里透出的光,一站就是一小时。

  季顷贺厌恶这样充满窥探欲的自己。

  现在他唯一能和季荷单独相处的就是每晚的学习时间。

  这天,季荷又在写英语试卷时走神,一张本来干干净净的卷子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

  铅笔在纸面上摩擦,发出让人暴躁的“擦擦”声。

  季顷贺沉着脸在他桌头敲了两下,眉头微皱道:“季荷,你能不能消停会?”

  “哥,要不我们别补了。”

  “你什么意思?”季顷贺还以为他在赌气。

  “你要高三冲刺,陈煜学习也很好的,让他教我不是一样的吗?”

  季顷贺一时无言。他没什么正当理由可以拒绝,最近几次模拟考的成绩都不是很理想,他确实应该更专注在他自己身上……

  “你已经决定好了?”

  “嗯,我已经和陈煜商量好了。”

  陈煜,陈煜,又是陈煜。

  “他就这么好?”季顷贺没忍住脱口而出。

  “什么?”季荷没听懂,抬起头看他。

  “没什么”季顷贺躲过他的视线,低头收拾书本就要回房间。

  “我这不是怕耽误你时间,影响你学习吗?”

  季顷贺抬眼瞥了他一眼,冷呵一声:“给你补课确实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幸好你先提出来了,省的我开口。”

  “啊?”,过了一秒,季荷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鄙视,“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看着季顷贺的背影,季荷皱着眉嘟囔道:“莫名其妙。”

  那天不欢而散以后,季荷几天都没在家里见过季顷贺。

  虽然有点担心,但一想到自己好声好气为他着想,却还要被人冷嘲热讽一顿,这时候再还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不是自找没趣么?

  算了。

  季荷心里一阵没由来地烦躁,趴在桌上睡也睡不着,干脆整理一下桌面。

  学习桌上乱七八糟的书本和画纸里夹着一本厚重的笔记本。

  季荷翻开一开,居然是几个月以来每晚季顷贺为他整理错题,应该是他走前故意没带走的。

  A4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季顷贺工整的字迹,几乎快把整本填满了。这个哥好像真把他当笨蛋了,一道题要写几十点细节,生怕漏过哪一步。

  季荷的指尖摩挲着的纸面,喃喃道:“我有那么笨么?”

  再往后翻,一页黄色便签纸映入眼帘,上面地写道:

  “大爷!已经错了三回了!别再错了!”

  一想到季顷贺咬着牙写下这几个字,季荷就忍不住想笑。

  他合上本子,跑到楼下去,傅琴正好在给院子里给月季浇花。

  “妈,我哥呢?”

  “他住校去了。”

  “住校?”

  季荷愣了一下,季顷贺这么多年都没住过校,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跑去住校了?难道真是因为他?

  傅琴进屋摘下手套,拿手帕擦擦满头的汗,问道:“他没和你说?”

  “哦,说了,我忘了。”

  季荷掏出手机在季顷贺的窗口拼拼凑凑打一堆话,想了想还是全删空了,只留了一个哭脸发过去。

  果然不到一分钟,就有短信提醒。

  「集训,过年回去。」

  季荷合上手机,嘴角止不住地翘起,“妈妈,我来帮你!”

  “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傅琴挑着眉八卦道。

  季荷收起脸上飞扬的笑意,抿直了嘴角,故意皱着眉头反驳道:“没,谁开心?我不开心。”

  季顷贺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季荷正扶着人字梯,季付谦心血来潮要把亲手写的对联贴到门框上。

  “爸,我回来了。”

  “诶,顷贺,快进屋,你妈煮了饺子,快进去暖和暖和。”

  “爸,我也进去了!”

  “喂,季荷!你小子,你爹还在上面呢!”

  “您照顾好自己!”说完季荷头也不回屁颠屁颠地跟在季顷贺身后,蹦着进屋了。

  除夕夜,陈煜也被邀请来一起吃年夜饭。

  傅琴忙碌一整天终于凑出一顿年夜饭,虽然她都说忙不动了,要出去吃,但年年还是自己动手,忙前忙后。

  “一家人坐在家里吃年夜饭,这样才有年味嘛。”

  今年春晚的节目格外无聊,还没到十一点,沙发上除了季顷贺,通通睡着了。季荷更是干脆直接枕在他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电视机屏幕上到一闪一闪的亮光映照在季荷的侧脸上,他紧阖的眉眼舒展,额前的发丝睡得有些乱,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电视里,主持人在节目里站在巨大的电子钟旁正热情洋溢地进行最后的倒计时:“5”

  季荷像被吵到了,吧咂了一下嘴,往季顷贺的颈窝里钻,想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季顷贺僵着身子不敢动,他视线慢慢下移,脑里突然蹦出来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行,绝对不行!他被自己糟糕的念头吓到了。

  “4”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季顷贺就紧张得不行。他曲起拇指捋了捋季荷的碎发想转移注意力,但眼睛总是不受控地乱瞥。

  “3”

  “就一下,不会有人看见的……”季顷贺偷偷抬眼环视一周,确定每个人都倚在沙发上闭着眼。

  “2”

  他的心跳扑通扑通蹦个不停,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手心的汗湿一片,脸上又烫又热,似乎周身都血液都涌上脑袋。

  “1”

  不管了。

  季顷贺轻轻低下了头,在少年的唇边如蝴蝶振翅一样轻碰了一下。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他连呼吸都忘了。

  季荷的嘴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还要甜。

  “新年快乐!”钟声一响,电视机里的人跳了起来互相拥抱着。

  屋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的鞭炮声,巨响把屋里人都震醒了。

  季荷也被吓到了,猛地抖了一下,揉了揉眼,在季顷贺肩膀上蹭了蹭,哑着声说道:“哥,我睡着了。”

  “嗯,靠在我身上重死了。”季顷贺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对不起啊。”季荷眯着眼笑,“哥,新年快乐。

  “哦,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