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边有现场报名通道,”剧作家问,“你确定我不用参加吗?”
他们到现场之后,何已知才发现这次比赛的场地,就是雁行第一次让他带Captain颁奖的地点。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怀念。
赛场、草地、挤挤攘攘的观众和大大小小的狗,高个的长发青年和坐轮椅的男子,乍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当时给大象和Alex颁奖的那棵木棉花树也还在,只不过已经过了花期,现在长满了绿叶,稳稳地坠在树上,即使被风吹过,也不掉落。
“如果你一定想报名的话我也不会拦着。”
雁行随口回到,他在阳光下总是一副怏怏的样子,说话也没什么精神。
上次挑战杯赛过后,何已知和Captain就拿够了从中级赛升入高级赛需要的3个标准积分,并且提交了申请,但新证书还没下来。
理论上他们可以继续参加中级的比赛作为练习,不过雁行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本来何已知看Captain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有些犹豫,可一看到现场报名通道后面长长的队伍,就决定相信雁行的判断。
不得不说,这是他们至今参加过的比赛里赛程安排最紧的一次。
举牌子的还是个一看就是学生的小姑娘,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一拜托,山竹三人就答应了。
不知是为了方便观赛还是别的考虑,这次的赛场没有做减震墙,只是围了一圈简易的围栏。
于是何已知和雁行只能两个人带着整整5条狗,声势浩荡地守在赛场边,等着比赛开始。
侯灵秀和PVC报名了标准赛和跳跃赛,山竹只报名了标准赛,因为在连续两场成功的斯诺克之后,再拿到花式赛的积分对他和妲己已经没有用了。
不光是选手,就连工作人员都倍感压力,所有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报道的地方更是直接支起了牌子现场招募志愿者。
被人挤着往栏杆上贴时,何已知不由得怀念起在临榆岛的室内场馆,不仅看台有座位和高差,还有工作人员在在满场兜售爆米花和当地特产小鱼干,观赛体验绝佳。
今天是何已知久违的能闲下来,认认真真地看一回比赛。
比赛即将开始,观众逐渐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赛场,站在后面的人只能踮脚或者趁安保员不注意踩在高的地方。
等后面升入中级组之后,照理来说能看懂了,可赛前要准备的东西又太多,很难匀出时间。
他稍稍往后退了退,将手臂放在轮椅后面,防止后面的人扑到雁行。
“入选国家队是不是意味着就是今年国内最强的选手?”在场边站定之后,何已知将牵引绳收短,套在手腕上,让几条狗可以活动,又不至于跑太远。
“也不尽然。”雁行扶着赛场边栏杆,转了转眼睛,“不过能拿到这个位置的,实力和心机总有一个出人头地。”
而且赛前雁行就告诉他们,这次是国内犬业协会CNKC和体育部一起组织的比赛,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国家队的成员会全员参加。
感觉运动能力强的中大型犬一跳就能跳进去。
看到裁判的脸,何已知不禁“啊”了一声。
主持人和现场解说最先就位,他们一边调试音响、计时设备,一边向观众介绍比赛情况和赛场周边不多的配套设施——比如几个可以寄存东西的帐篷,还有伞蓬底下放了一个饮水机和几个凳子的休息处。
他们最开始参加新秀赛时,因为时间错开得久,总是可以观看高级组的比赛,但那个时候大家对比赛的理解都还很基础,加上高级赛和初级赛的差距也足够大,基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与此同时,裁判和所有选手一同进入赛场。
人来疯的戈多刷地一下跳到雁行膝上,竖着耳朵朝里张望。
上午即将开始的是高级标准敏捷赛,而三人参加的中级赛标准赛和跳跃赛都在下午,听说是同一个赛场,分两个时段连续比完,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赛道调整时间。
雁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笑地挑起眉:“这人怎么到处打工啊?”
踩上砖头的光哥也发现了他们,头发乱翘的裁判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太情愿地摇了摇手里的哨子当作打招呼。
一般来说,裁判都是和赛事组织绑定的,比如说徐光昂是FCI认证的裁判,就会为FCI组织的比赛工作。
也有特殊情况,就像今天,比赛的两个组织方CNFK和体育部都不是专业的犬敏捷机构,没有自己认证的裁判,所以就会额外聘请其他组织的裁判。
即使赚着外快,光哥做简报时也还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钱的凶狠模样。
裁判简报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几分钟的熟悉线路时间。
“注意看他们的观察方法。”雁行轻声提醒。
何已知集中精神。
聚集在一起听简报的选手哗的一下散开。
和低级别赛时选手挤成一团从起点开始扎堆挪动不同,高级赛的选手从一开始就分散到了赛场的各个地方。
见剧作家视线游移,雁行点了几个人给他看。
这些人身高、体型、年龄都不同,但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胸有成竹。
他们基本不在某个障碍前停留,而是目不斜视地在场里快速地走动。
何已知逐一打量这几个人,正想这应该是有经验的表现,却听雁行说:“这些都是炮灰。”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他们对赛道的理解太浅了。”雁行轻飘飘地说,“用身体熟悉线路,这是最基本的肌肉记忆方法,对完赛有用,但是想要拿成绩,只靠这个是远远不够的。” 这时戈多想站起来去扒栏杆,被他一只手搂了回来。
“障碍的顺序,线路的设置,这些记忆在场下也可以做,但是置身其中的方向、角度、和距离感是只有这时才能体会的。这就是设置入场观察环节的目的。”
何已知点点头。
同时,他也注意到,在那些快速走动的人之外,还有一部分人,他们虽然也在走,但是移动得很慢,而且时不时在障碍物之间叉开腿,或者张开手臂。
也有人时不时地掏出纸笔,记录着什么。
从这些动作中,能感受到这些选手对于赛道的敬畏。
细节决定成败,每次比赛,一组选手真正在场上的时间只有不到1分钟,最长也不会超过2分钟。
可胜利的天平,却早在计时器开始之前就已经倾斜了。
观察时间快结束时,一个奇怪的人进入了何已知的视线。
所有选手都按照自己的步调在场内尽可能熟悉线路,可这个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如果不是身上的号码牌,别人一定以为他是工作人员。
从剧作家发现他开始,到观察时间结束,那个人都没有动过一步,就跟不会动的雕像似的,两眼无神地望着赛道。
何已知自己比赛时,也见过不少这时候发懵不知道怎么办的人,但那都是来初学者或是报名来玩的路人——而这可是高级赛。
他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在所有选手离场,工作人员检查赛道时,雁行忽然开口道,“你是认真地想在8英寸大师赛夺冠吗?”
何已知惊讶:“你觉得我到现在为止都不够认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雁行低头笑了笑,被戈多趁势舔了一下脸,他也没在意,只是用手指擦掉口水。
小狗还要闹,被何已知点了点脑袋,总算静了下来。
“给你和Captain申请新证书的时候,我查了官网的名单。”雁行说,“今年之内,像这样从新秀晋升到高级赛的训练师,你是唯一一个。再加上秀秀他们,就是4个人直升高级组,这在之前任何一年都是不存在的。”
他依次看过伴随在两人身边的四条狗:“正常情况下,完成这个跨越,需要花费一组搭档1到2年的时间,训练几年仍然在参加初级赛的也大有人在,但是你们只用两个月就做到了。”
面对夸奖,何已知淡淡一笑:“因为其他人没有像我们这样训练。”
这是事实。
虽然他们每天看上去嘻嘻哈哈的,但在雁行的监管下,这个盛夏过得不可谓不魔鬼。
四个人从最开始的每天哀嚎,到中间累得叫不出声,再到最后习惯了在训练之后忍着拉伸和相互按摩也解决不完的酸痛入眠,一直到今天。
没有人翘课,也没有人退出,在没有空调的仓库里,从每天早上七点开始,日复一日地训练、比赛。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汗水不会挥发的话,仓库大概已经被淹掉了。
“无论如何,以这样的起点和人员,在这么短时间里走到这里,已经是足够亮眼的成绩了,如果之后真能拿到世界比赛的入场卷,那更是值得欢呼的奇迹。”雁行抬起头,迎着阳光,直直地望向何已知的眼睛,“这对你还不够吗?”
何已知没有回避地看回去。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完全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雁行说的是对的,只不过他误解了一个最关键的点。
何已知构建这个故事的核心不是自己,而是他。
仅仅只是进入世界大赛,这对何已知是够的,对山竹、侯灵秀、PVC或者其他任何人都是够的。
但唯独对雁行是不够的。
所以他的答案只有一个。
“必须要得冠军。”何已知说。
和斩钉截铁的语气不搭的是他整个人放松的姿势。
从轮椅上的视角看过去,青年眼睛里熠熠生辉的,与其说是坚定饱满的意志,不如说是不加掩饰的自负。
就连倾泻而来的阳光,都不及那锋芒。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雁行虽然这么说着,嘴角却不自觉浮现出笑容。
何已知望着他嘴角的弧度,心想:这不光是为了符玉昆的剧本,也关乎他自己的誓言。
他亲口说过,要给雁行的人生添一个完美结局的誓言。
他写了太多伤心、遗憾的故事。
这是青年头一次,作为一个剧作家,真诚地期待一个圆满结局……
哪怕这个结局俗套又没有新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