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以病爱为名>第三十七章

  【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枚我曾送他的戒指。】

  这晚谁都没睡好,没有节奏的呼吸声,静静地回荡在这破碎的夜里,小声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我们彼此的心。我抱着我哥,接近疯狂地想把他塞到自己的骨血里。现在的沈言脆弱的好像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风一吹,要么散了,要么跑远了。

  “哥,我们之前的话,还作数吗?”

  沈言轻微地颤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道:“算数的。”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安心地说道:“那就好。”

  第二日,沈言整理了一下自己考试的东西,一起上了学。

  走进教室的时候,气氛莫名的有点低沉,基本所有人在我跨进教室的那一刻,都看了我一眼。我不明所以,可能是因为脸上有伤吧,但是不知为何,心脏莫名其妙地跳得非常快,正当我要走回到位置上时,班长有些紧张地拦住了我。

  “沈秋寒。”他说道,“你不要太难过了。”

  “什么?”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声音有些哽咽:“赵辛赫的事你别太难过了。”

  我一怔,没能明白班长的话,下意识地问道:“赵辛赫?他怎么了?”

  班长微红的眼睛诧异地看着我,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你不知道?”

  看着班长的神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班长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地把手机递给了我,我本能地接下,低头看去,博微上跳出了最新头条,几个鲜红的大字在我眼前缓慢地展开,像一张血淋淋的嘴巴,它望着我,我看着它。

  赵某在戒同所,跳楼自杀。

  新闻内容的上方,标题之下,还配着一张照片,只打码了眼睛部分,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笑着的样子,熟悉他的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这条新闻是昨天才出来的,到今天依旧挂在最上面,点击量已经破亿。

  我认认真真地看完了那篇报道,手脚有发麻,艰难的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然后镇定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班长接过手机担心地看着我:“沈秋寒,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回到了座位,像往常一样,擦干净桌子,把书本一本一本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右上角,然后坐了下来,拿出笔,开始做题。

  密密麻麻的字印在白纸上,像一条长长的枷锁。我的笔尖一直停在纸上,直到晕开一摊大大的黑墨,我才写下了一个“解”字,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每一笔都不平整,我长吸了一口气,直到把胸膛鼓得满满的,才缓缓吐出来。

  “沈秋寒,你真的没事吗?”同桌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呆滞地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可你抖……抖得好厉害。”

  我刚想反驳,刺耳的上课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在沙哑的嘶吼。脑海中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开来。眼前的景物像怪物一般开始扭曲,手里的笔怪异的扭动起来,弯曲的扭捏的。我猛地站起了身,椅子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沈秋寒,你干什么?”数学老师刚进教室,看着我严厉地问道。

  我没有理会,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教室

  “沈秋寒,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是要做什么?”

  耳朵里老师的声音变得很远,如同山谷里飘荡而来的声音。我机械般地走下了楼,掏出手机,用无法停止抖动的手给沈言发了一条信息。然后不顾门卫的阻拦强行翻出了门外。

  赵辛赫,戒同所,自杀,跳楼,抢救无效死亡。这几个字在我脑海中无限循环,再放大,再缩小,一遍一遍,无止境地重复着。

  我用残存的理智买了帽子和口罩,到关东戒同所时,那里围满了人,媒体们一个个拿着长枪短炮,对着其中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

  “请问钟医生,对待赵某自杀你有什么要说的?”

  “听有关人士透露,你们用了非法手段对患者进行了电击等一系列的身体伤害,请问这是真实的吗?”

  “早在好几年前同性恋已经移出了精神疾病这一行列,对于你所建立的戒同所是否存在违背人伦的行为?”

  “……”

  我站在不远处,手指用力地掐进了干瘪的树枝里,冷漠地看着他们问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挤在中间的人面色镇定,面无表情地听完一个又一个的提问。

  “首先,所有来到戒同所的人都是经过家属同意,签订过免责合同。我明确告诉过他们,同性恋非精神疾病,要考虑清楚,是否真的要对此进行治疗。治疗,有治,必然会出现风险。”

  “你的意思,对于赵某的自杀行为,你们不愿承担任何责任是吗?”

  那人皱了皱眉,随即开口道:“并不是不愿意承担,而是合同上写明白了,白纸黑字的东西谁也跑不了。”

  “到现在为止,你还未正面回答,关于电击治疗这件事。”

  “本院从来未对患者使用过非法手段!他自杀完全是因为他内心脆弱!无法接受治疗同性恋这件事。一点不遂人意,就放弃自己的生命,那是懦弱者才会做的事......”

  耳里突然轰鸣奏响,逐渐地开始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

  那是懦弱者才会做的事……

  内心脆弱……

  我的脑海开始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东西都骤然消失了,连同一路上那无限循环的几个字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等从这片空白里挣扎着出来时,我已经冲进了人群,扑了过去,死死的掐着他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围着的媒体格外兴奋,他们没有阻拦,无比激动地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我看着被我掐着的人,脸色逐渐变紫,原本反抗的手脚也随着我的力道,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我面目狰狞地说道:“给他!道歉!你他妈给他道歉!”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哑得像是风箱,每一个字都透着风,她竭尽全力,用最响的声音喊了我的名字:“沈秋寒!你就是沈秋寒吧!”

  我浑身一僵,木然地松了些手上的力道,被我压在身下的人突然间得到了片刻的氧气,一下子推开我,捂着脖子开始剧烈地咳嗽。紧接着,在我转过头之际,迎面砸过来一样东西,头上传来了刺痛,然后有什么东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沈秋寒!是你!都是因为你!”女人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表情扭曲得如同一张揉皱的白纸,她扯着我的衣服,打落了我的帽子,我愣怔地看着眼前发疯的女人。

  是赵辛赫的妈妈。

  “你为什么要拖他下去,为什么!”她撕心裂肺地质问着我,“为什么!为什么!赵辛赫为什么会喜欢你!喜欢一个男人,是你!一定是你!你把儿子还给我!”

  原本看热闹的媒体忽然动了起来,他们像是闻到了一块鲜血淋漓的肉,伸出了豺狼般的爪牙,他们拽走了撕扯我的女人。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我,我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它们像大大小小的深渊,凝望着我。

  “请问你是死者的男友吗?”

  “对于死者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他去戒同所的事你知道吗?”

  “死者和你进展到了什么关系?”

  ……

  我孤立无援地站在密集的人群中,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的脸,他们要把我拽下去,我好不容易爬出来,他们又要把我带回去。

  我慌乱地从地上把帽子捡了起来,有人伸手想把我手中的帽子夺走,有人想要扯掉我的口罩,我退后了几步,牢牢护住了我的脸。

  这些人,媒体,医生,都该死,他们都该死。可现在,我却没有能力,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的质问还在继续,镜头还黏在我的脸上,他们似乎忘了眼前的人,只是一个高中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我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秒,我拼尽了全力,用了毕生的力气撞开了人群,冲了出去。

  那些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力量撞散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他们才扛着摄影机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我漫无目地跑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甩掉他们。

  就在当下,我好想沈言,我从来没有这般思念过他。我哆嗦着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哥,我好想你,好想听见你的声音,好想让你抱抱我。

  短暂的等待,是一场无人接通的电话。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过了考试的时间。我再次拨了过去,依旧是长久的寂静。

  沈言,是没电了吗?他应该回家了吧。对,回家。我现在应该立刻回家,乖乖等他回来。

  我想也没想直接打了车,往家开去。

  到家后,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整个放空在空荡的房间里,我尽量什么也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我只要坐在这里,等我哥回家就够了,时间滴滴答答地走动着,指针一点一点的转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黑了个彻底。

  沈言还没回来。

  我缓慢地抬头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

  我哥……没回来……

  不安的情绪渐渐增长,我茫然地看着漆黑的房间,机械般地动了动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缓缓地来到楼梯口。停顿了几秒,我才一步一步朝着楼上走去,来到了我哥的房门口。

  我伫立了良久,才伸手推开了房门,门发出莫名的响声,断断续续像是一卷卡带的录音卷,然后被轻轻地撞在墙上。

  沈言房间一点变化也没有,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有点麻木地,却有目的性地走到我哥的柜前,又是长久地注视,直到全身泛了冷意,我才鼓起勇气拉开了柜门。

  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枚我曾送他的戒指。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被大树舍弃,而坠落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