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床笫间, 见李绪动作放缓,突然望向某处,桂凤楼问道。
“刚才有奇怪的灵力波动, 现在没了。”李绪道。
异常?我居然不曾感知到。
“我不管,”桂凤楼嗔怒地瞪他,“这种时刻,你胆敢走神。”他按住李绪后背的那只手中, 多出了一支像是毛笔的东西,在光裸的背脊上涂画起来。
似是画了道符,又似狂草,落笔恣意。
“你在写什么?”李绪被他挠得痒痒的,凝神片刻,无奈辨认不出。
“休书。”桂凤楼轻笑。
“别气,”李绪叹息, 低头亲吻他, “长夜未尽, 我再补回来。”
“你知道么,我用的这支笔,还是以少游的尾巴毛做的。”桂凤楼又说。
“胡闹。”听到“少游”二字, 惯于纵容他任性的李绪,面上终于露出几分窘迫神色。柔软笔毛在李绪脊背游走时, 他好像禁不住要在眼前浮现出亲弟弟的身影。
他捉住桂凤楼握笔的小臂, 拦阻写字。不一会儿,李绪猛烈的侵袭,又弄得桂凤楼讨饶起来。
天边渐露鱼肚白,这一夜看来要过去了。
桂凤楼还没有回来,他究竟去了哪里?是否遭逢意外?但看夏珏镇定的模样, 凌虚也没有将心中担忧,说出口来。
他不知不觉就与夏珏对弈了整夜。未曾痊愈的伤处,也隐隐作痛起来,他全不放在心上。他的心犹如被烈火煎熬着,顾不得自身。
那气息……
他忽转头望去,看到他苦等一夜的人,迈过了月门。
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李绪陪同在那人身边,神色自若地牵着他的手。
极轻微的“咯”的一声,凌虚原本搭在棋罐上,准备拿棋子的手指不自知地泄出剑气,把装着白子的陶罐激得裂开。
呵。夏珏在心底笑了一声,他将拈着的黑子,随手搁在了棋盘上。如果失态的人是李绪,他少不得要冷嘲热讽两句,对凌虚他还没有这种兴致。
李绪也看到了那只裂开的棋罐,他沉默着,只当做没有看见。
“凌兄?你是来找我的么?”桂凤楼道,“你的身体……”
“我无妨,”凌虚站起了身,“数日不见,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既然你无恙,我便放心了。”
越过月门前的两人,他慢慢走了出去。
一颗焦灼的心,化作了满腔冰冷的雪水,将他从头到脚浸透,让他难以呼吸。
凌虚说不清楚这种滋味是什么。他平生仅有一个桂凤楼这样的知己,平生也从未体会过,这样不见伤口的痛楚。
凌虚从身畔走过的时候,桂凤楼看清了他鬓发衣上沾的露水。
石桌上的那局棋,似乎也下到了残局。他一定等了自己许久,甚至昨夜就已来了。
唉,桂凤楼心中叹息,你还是该顾惜好自己的身体……为了我,不值得的。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仍坐在石桌边的夏珏。
还未开口,身旁的李绪就道:“你们说话吧,凤楼,我在外面等着。”他松开手,主动地退了出去。
直到院子里只剩两个人,桂凤楼道:“回来了?”
今晨管家来通报李绪,夏珏到了。李绪没有瞒着他,反倒陪他过来。这事本来也是瞒不了的。
“哼。”夏珏的脸色,顿时一沉。刚才李绪在场的时候,他还像是心平气和的样子。
知道他正妒火焚身,桂凤楼也不急于去哄,走过去,伸手搭上他的手腕:“突破返虚境了?恭喜。”又问,“你该不会用了丹药来强堆吧?”
“我还没有如此短视。”夏珏冷冷道。
“那就好。”桂凤楼笑了笑,“我本来还想替你搜集协助突破的秘宝……”
他探入的灵力,在夏珏体内仔细地走了一遍。他看得出夏珏气色不佳,脸上没有血色,探查之下,果然有暗伤在身。
“你出关太急,本该好好疗养一阵子。”桂凤楼道。
“我再不来,你怕是连我的名姓都要忘记了。”
桂凤楼没有回应这句话,一只玉匣出现在他手中,被他递给夏珏。
“这件法宝,正是为你定做的,刚巧用来当你进阶的贺礼。你快打开看看。”
是他用凌虚送的那块玄铁,请炼器大师铸造而成的,前两日随同少游的狼毫笔一起送至了城主府。至于拂尘,由于工序繁多,还需过一阵子才能制好。
夏珏寒着脸,倒并未推开他的手,依言揭开了匣盖。
玄铁打制的七只小飞鹤,穿以金丝,错落有致地缀在一起,朱红的鹤顶是镶嵌的血玉髓。这是一套用来布阵的法宝,每只飞鹤,都相当于一面阵旗,不过要玲珑可爱得多。
玄铁、血玉髓,品阶也是极高,凭此足以布置出,能够困死天底下绝大多数修士的阵法来。
“如何?”桂凤楼问。
“勉强能用。”夏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将玉匣收了起来,捉住桂凤楼的手腕:“我等了你一夜未曾合眼,困倦得很,你是不是该陪我去睡?”
凌虚在这里坐了一晚,他也同样。
“我……”桂凤楼低声道,“你去休息吧,李绪还在等我。”
握住他腕骨的那只手,骤然收紧了,传来剧烈痛楚,夏珏注视他的目光也变得雪亮如刀。
“你不要……”夏珏干涩地问,“不要我了?”
他的气息开始急剧波动,隐有入魔的征兆。
“过些日子。”桂凤楼心软了,“我与李绪新婚不久,同他拜过了宗亲,这几天,至少还在李府的时候,我不想背叛他。”
“好,好得很,”夏珏甩开他的手腕,“你走吧。”
桂凤楼真的走了。
守在月门外的李绪迎上他,重新牵起了他的手,两人如一对伉俪夫妻般款款而去。
夏珏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无人看到他心神中掀起的巨浪。
“奸夫淫。妇!”他在心底狂怒。
先前他吃醋的时候,桂凤楼还只是同旁人眉来眼去,人总归是他的人,可现在——
与李绪不仅上了床,还结了契。
唤过我“夫君”的是你,你现在又去唤别人?你把这两个字,当成什么!
水红轻衫的少年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接茬,良久才道:“够了,还是再看看你我的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