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上方的狼躯逐渐燥热。
看着桂凤楼那么柔顺、眉眼含笑地躺在他身下, 一股无名的冲动,从李少游心头涌出。
它躁动不安地甩了甩尾巴,不知如何发泄……它又好想狠狠地在那染了绯色的锁骨咬上两口!
他还未付诸行动, 就见桂凤楼忽然转头,望向房门处,他也不禁跟着望去。
他看到李绪站在门口,脸色沉静, 目光停留在他们两人身上。
不知来了有多久。
“大哥?”李少游唤道。
“少游,别闹得过火,桂道友还在养伤。”李绪道。
“哎,知道啦。”小白狼跳下床,旋即变回俊逸少年模样。
“今日练过刀了?还不快去。”李绪又平淡地说。
“这就去。”李少游没有辩解,他上午其实已练过两个时辰了, 匆忙对躺在床上的桂凤楼一点头, 便向门外走去。
他的身影与李绪交错, 李绪注视着他。刚才打闹得激烈, 变回人形后,束着的马尾都歪在了一边,脸颊有点儿发红。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李绪心想。
先前在守城阵的地底大殿里, 桂凤楼对他说“我觉得你弟弟也很不错”,还像是一句戏谑, 故意惹他生气, 现在却已经成真。他告诫过,没有用处。
他走到了床边,桂凤楼还卧在那里,从方才起就一言未发,安静地凝望他。
李绪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桂凤楼微敞的衣襟拢起,掩住了锁骨,再把锦被重新拉到他颔下盖好。
这样,不该露出来的地方,就全都严严实实了。
“你在吃醋?”桂凤楼忽然笑着问。
“你以为我会吃亲弟弟的醋?”李绪眸色深沉地看他。
“那你是想把我,让给李少游?”
“你会给少游一个道侣的名分,从此一心一意待他么?”李绪反问。见桂凤楼摇了摇头,他道:“你非良人,我身为少游的大哥,是不会同意的。”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道:“不过,这事情也许用不着我操心。少游从前也结识过一些小姑娘,我亲眼撞见过他牵着姑娘的手,在城中的杨柳河岸边漫步,每次他都很当真,过几个月便淡了。”
“那也不错,”桂凤楼微笑,“至少能好聚好散。”
“那你呢?你是不是这样?”他又问道。
沉默了片刻,李绪道:“我还不曾变过心……故此不知。”
他说的只是不曾“变心”,没有否认他动了心。
你爱我,却对我退避三舍。
桂凤楼将一只手从被底探出,握住了李绪垂落的手腕。
“还记得么?不久以前,也是这间客房,”桂凤楼道,“我因为在你的秘密据点里抽干了灵力,虚弱地卧在床上养伤,对你说了一番话。”
“现在,我的身体也很虚弱……”他轻轻道,手指却攥紧了李绪的腕子。
李绪当然记得。
那时桂凤楼对他说,要他找个人来双修,补一补灵力。这句话让他心生厌恶,觉得桂凤楼不配为名门弟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爱上这样的人,不可自拔。
“桂凤楼,你非不肯放过我么?”李绪带了怒意。
“你就当做行行好,替我疗伤,”桂凤楼笑,“我不需要你负什么责,更不会忽然怀上了李家的血脉让你忧心……只此一次。”
“李绪,你赠与我传家玉镯时,说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婚娶,是骗我的么?若是真话,你岂非要终身不识此间滋味……”他语声低低的,柔柔的,眼神像熟透的果实上凝的晶露,诱人从枝头采撷。
他感觉到攥着的手腕,炙热了起来,李绪的呼吸也变作沉重。
突然俯身,粗暴地吻住他的唇,尝他口中津液。桂凤楼喘息着,伸手按上那坚实背脊。
良久后,桂凤楼卧在那儿,眸光迷蒙地发怔。
李绪最终还是没有要他。人已走了,留他独自在这里,被看不见的文火慢慢熬煎。
他知道李绪分明也动了欲,却强忍住,多半要去泡冷水浴,可自己,下不来床,没有一捧冰水浇身让他静下心来。
李绪……他在心底咬牙切齿。你最好别有松口的那天,否则绝不让你好过。
有一口气梗在他心里,桂凤楼甚至不愿意抚慰自己,就只能含怨地忍耐。近些天忙于皋狼城的大阵,他有段日子没与人欢好,眼下身体发虚,欲望却反而更是强烈。
他身子都被捂出了一层汗,才在困倦中渐渐睡着。
桂凤楼是被人弄醒的。
那人拥他在衮烫怀里,让他的退折向凶前,乘受着狂风暴雨般的侵袭。
屋里昏暗,到了夜晚,他眼睛还未彻底睁开,迷迷糊糊问:“是李绪么?”他入睡前最后见到的是李绪,便下意识地以为。
“呵,”抱住他的男人,低笑了一声,“你这弧厘精功夫不够,在窗上也能叫错名字。”
“夏珏?”桂凤楼清醒了,他一个激灵,让夏珏的呼吸也乱了几分,“你回来了?”
“嗯。”夏珏的攻势颇为凶猛,语气却很冷淡。显然又开始吃那一句无心叫出的“李绪”的醋。
“你去了哪里?为何我唤你都不回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桂凤楼顾不上哄他,一迭声地问。
“往后我会告诉你的。”
“你还想瞒着我?你要保守这个秘密到几时?”桂凤楼陡然地发怒。
夏珏瞒他的,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旁人都以为他投敌了!这次皋狼城侥幸无事而已,夏珏若不解释清楚,旁人都会对他心有疙瘩,自己也无法替他圆过去。
面对他含着焦急与怒气的目光,夏珏道:“等到能说的时候,或许要好几十年,也或许下个月就够了。”他为裕色所浸染的面容上,寻不见一丝心虚神色。
他的态度,让桂凤楼更气。
一个你,一个柳怀梦,都神神秘秘的。
他忍住气道:“你有什么苦衷,不能对别人说,那就只告诉我,可好?你总该信得过我。”
“我信你,”夏珏垂眸看他,“但还是不能说。”
那就是打算,无论有多少难处,都自己一个人扛了。
桂凤楼心里浮出些酸楚,随即又涌出更多的愤怒,冲着夏珏,也冲着自己。看来此事严峻,而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不足以帮夏珏解决困境,所以他宁愿沉默,也不肯让自己卷进来。
怀抱着他的夏珏,就见他的神情,渐渐地变了。
连欲望之色,都褪得干净。
忽然反手捉住他的腕骨,注入灵力探查起来,片刻后桂凤楼道:“我有件事不解。早在多年前,你就是九华宗首席弟子,离返虚境也只一线之遥,这些年竟然原地踏步——你闭关两年,好像也没有寸进,你到底修炼了什么?”
以夏珏的能力,只要突破返虚境,便会即刻晋升为长老,但他偏偏始终卡在这里。
桂凤楼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说出的话也越来越刺耳。
“是不是因为你总追着我跑,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才会如此?你难道就不会厌倦?”
“不会。”夏珏只回了两个字。
“可是我会。”
夏珏凝视他,笑了,笑里带着自嘲与痛楚:“究竟是谁让你受了委屈,你不冲他发火,却要发泄在我身上?”他低头,似乎想要再度亲吻桂凤楼,却是一口咬在了颈侧,咬得极重,渗出血来。
及至抬起头,他的神色又变得平静,低声问:“疼么?”他伸出手来,掌心放出绿光覆在伤处,替桂凤楼将伤口治好。
“你好好睡吧。”夏珏丢下这句话,就抽身,披起衣物下床走了。
头也不回。
桂凤楼半倚在床头,默然望着他背影消失。
多数时候,他是个性情和悦、也好说话的人,但有的时候,会从骨子里钻出一股戾气。从幼年他接过了那把剑,他就知道自己的宿命与责任,也知道自己,断绝了进阶之路。
他自愿地,为了拯救世人,永远沉沦在红尘间……
可他难道从无怨言?
他深爱的恋人,总有一天都会抛下他,离开他。现在去想,或许还太早,可他已经仔细地想过了。现在的欢愉,最终都会变作痛苦;握在手心的珍宝,都将化为尘沙。
既然如此,他又怎能消弭心底滋生的这一丝怨恨?每当这怨恨探头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要伤人伤己。
他知道刚才那番话刺伤了夏珏,但他谈不上后悔。夏珏若能放下他,安心修行,反倒比现在,要活得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