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汀提着一个食盒,在屋外收了伞,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些,看上去油润光滑。
她搓了搓手臂,轻巧地跳进屋子里,笑着说道:“阿萦,你这儿似乎比别处要冷,感觉阴森森的。“
顾怀萦看着她身后被关在屋外的乌鸦,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错觉。“
“好吧,错觉。“容汀似乎没放心上的样子,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打开就是一阵辛辣扑鼻,容汀一双眼睛顿时红了——这么长时间了,她依旧受不了辣味。
她就这么红着眼,撒娇似的说道:“阿萦,我想到明日的典礼,就紧张得睡不着觉。”
顾怀萦慢吞吞地应了一声,似乎神游天外。
对她而言,明天的封妃典礼已是一切尘埃落定。
今晚……才是最后的,也最困难的一局。
“阿萦?”容汀拿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还以为你也会这么紧张。”
顾怀萦终于回过神来,轻轻摇头。
顿了顿,又点点头。
“明日,一切都会顺利。”顾怀萦安静地说道。xzf
在她的话音中,屋外的乌鸦嘶哑尖啸起来。
容汀就笑了,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献宝似的将几碟小吃从食盒中拿出来,推到顾怀萦眼前。
一顿宵夜安安静静地吃完,容汀已经靠在椅子上,有些打瞌睡了。
这几天,她大概的确忙得脚不沾地。
顾怀萦撑着脸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一直到容汀差点摔下椅子,才倾身上前,托住了容汀的脸,又捉住了她的手。
容汀一惊,睡眼朦胧地抬起头,问道:“阿萦?什么时辰了?”
顾怀萦没什么表情地站起来,握着容汀的手,将她的两只手背到身后。
然后拿一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绳子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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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汀:?
容汀这回是真愣了,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是这样的展开,甚至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要挣脱,直到顾怀萦将她两只手绑了个结实,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各种可能性过了一遍,最后蹦出来的是个曾经总在话本上看见的情节。
为了保护爱人将她打晕藏起来,自己面对危险什么的……
容汀当机立断:“阿萦,别丢下我!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要跟你一起去。”
顾怀萦正准备往容汀的腿上绑第二条绳子,闻言也是一愣,轻轻吐出一个气音:“啊?”
容汀一脸悲壮,看着顾怀萦的眼神几乎要闪出光来。
顾怀萦忽然觉得自己身上麻了一下。
她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团干净的帕子,堵住了容汀的嘴。
容汀:“呜呜呜?唔?”
顾怀萦看了看椅子和床榻之间的距离,思索一下,弯腰尝试着要把容汀横抱起来。
但没抱动。
顾怀萦有些苦恼地微微蹙了下眉,准备再次尝试。
容汀用舌头顶着那一团帕子,努力“呜”出声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但显然,顾怀萦没听懂。
但是办法总能有,顾怀萦站起来,抱起床榻上的被褥,就地铺在了容汀的脚边。
窗外乌鸦不停尖啸着,听得她有些头疼。
奉天殿对于背叛者从不容情,而她的幸运则只在于,这里并非南陵。
顾怀萦:“听你的,不麻倒。”
声音竟然还很乖。
容汀这会儿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同时想起了几日前在,马车上调笑的话语。
“麻倒。”
“捆上你。”
“堵上嘴。”
“后两项可以,能别麻倒吗?”
容汀:……
她脑子里哗啦一炸,终于明白当下是个什么场景了。
可是……为什么?
这也太突然了!
而且……她被绑着……
顾怀萦间容汀不再挣扎,轻轻指了指容汀脚边的被褥,似乎是示意她躺上去。
容汀骨子里那点中洲女子十多年里潜移默化刻出来的矜持又冒了出来。
她也不是没看过什么话本春宫,但是在地上……未免也太豪放了。
她可以双脚并拢跳到床上的,真的,她可以!
然后她看见顾怀萦面对着她,脱下了外裳。
容汀的耳朵红了。
顾怀萦即使在这种时候,面色也是冷淡的。
她脱下自己的衣服,就像蝴蝶破茧时褪去脏污的外壳,好像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没有任何需要羞涩的事情。
外裳之后,是中衣。
再往下,是白色的里衣,很薄很薄的一层,几乎能透出底下些微的起伏和淡黄的吊衫。
容汀终于顶出了塞在嘴里的帕子,急急地唤了一声:“阿萦!”
顾怀萦的动作停了下来。
容汀一张脸涨得通红,配上泛红的眼眶和被绑起的姿态,看上去仿佛被凌、辱的良家少女。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心底深处有一种热切突突地往上涌着——眼前的是她所爱的人,明日她们将会在世人的见证下成婚,虽然在世人眼中,她们是姑嫂,但于她们而言,实际是双妻。
而她的爱人在成婚前夕对着她脱掉了衣衫,她若是能无动于衷,那真真是柳下惠了。
但是这场景不对劲。
顾怀萦歪着头,带着浅淡的疑惑,静静看着容汀。
她以为,自己应该已经算是按着容汀的喜好,但为什么,容汀看上去依旧不那么开心?
容汀的疑问卡在喉咙里,最后吐露出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阿萦,你心悦我吗?”
顾怀萦慢慢眨了眨眼睛。
“我,不知道。”
她这样说。
容汀说不清自己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心中浮起的是不是失望。她的声音缓下来,引导似的问道:“阿萦,你知道,刚才你接下去要做什么吗?”
顾怀萦点头。
破身,亦是破局。
破掉明日死局的最后一步,她不能再是侍奉神明的,不理欲憎的天圣女。因此,也就做不得这场死局中,最后刺向皇帝的毒针。
但她却忽然感觉,自己不能这样告诉容汀。
她不会对容汀说谎,但这个答案……顾怀萦却不知为何,不愿意说出口来。
好像一说出来,就会有什么破碎掉去。
容汀的声音微微哑了哑:“所以阿萦,你是愿意的吗?”
这个问题没什么值得犹豫,顾怀萦直截了当地点头。
容汀的声音轻了下来,她红着脸问:“那……为什么要捆着我?为什么,不等到明日?……这么着急吗?”
顾怀萦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仿佛忽然回到了曾经的那个雨夜,她还当容汀是艳鬼时,以为艳鬼意欲承欢,借此吸□□气。
她放下了所有,在艳鬼身侧闭目躺下。
但是艳鬼离开了。
顾怀萦仿佛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些什么。
意识到她们二人之间,从来不是自己不愿,从来都是容汀不愿。
说着爱,却拒绝欲。
中洲的女子,都是这样吗?
容汀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顾怀萦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拾起一根衣带,垂眸走向容汀。
一双已经赤、裸的腿在薄薄的里衣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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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萦站在了容汀面前。
容汀被绑在椅子上,只能仰起头,声音很虚很轻地唤了一声:“阿萦?”
回应她的是一截衣带,缓缓绑在她的双眼上,黑暗一层层地降下来,最终遮蔽了所有能看见的东西。
容汀闻到了很浅淡的香气,让她恍然回忆起前世,她靠在阿萦怀中,阿萦用帕子托着烤过的饴糖,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清香。
她听到阿萦轻轻说了句什么,语速很快,是南陵语。
阿萦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松开她的一只手,又将其他部位严密地绑好,不给她丝毫的自由。
随后,阿萦牵着那只手,落在了温软的皮肤上。
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容汀仿佛在这个瞬间,听到了鸟雀扑啦啦拍打翅膀的声音。
有什么在飞,在盘旋。
而容汀忽然想起来,顾怀萦方才说的那句南陵语是什么意思。
“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容汀缓缓张了张嘴,在这漫长的,寂静的触摸中,明白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缓缓低沉了下来。
“阿萦,放开我,好吗?”
她感觉到顾怀萦将头靠在她的颈侧,毛茸茸地摇了摇。
事到如今,容汀虽被绑着,但衣衫完整,甚至几乎丝毫不乱。
但她手指落下触碰的地方,已经几乎赤、裸。
不应该是这样。
无论这场情、事因何而起,都不应该是这样。
鸟雀扑飞的声音还在继续,掩盖了其他细碎的呼吸声。
容汀咬咬嘴唇,勉强让自己气息平稳地说道:“阿萦,是为了明天的典礼,对吗?为了明天,让我活下去。”
顾怀萦没有回应。
容汀却轻轻笑了起来,手指挣脱顾怀萦的控制,微微动了动。
顾怀萦身体一抖,很轻地抽了一口气,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容汀柔声道:“这不该是你为我做出的牺牲,阿萦。”
容汀抽、出自己的手指,擦在衣服上,伸长那只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手臂,摸索着抚到了顾怀萦的后脑,往下轻轻按了按。
顾怀萦没有什么挣扎,顺从地顺着容汀的动作低下头。
于是容汀触碰到了那柔软湿润的嘴唇。
先是轻轻抿了一下,而后缓缓吻了上去。
顾怀萦跨坐在容汀身上,一手撑着座椅的扶手。此刻那只手微微颤抖起来,原本挺直的手肘弯折下去,让她和容汀贴得更近。
容汀最后对她说:“松开我吧,阿萦。若是喜欢绑着,我们下次可以再试。”
容汀说着,又促狭地笑了一下:“只是,跑之前要先学会走,不是吗?”
顾怀萦几乎已经听不进去容汀说的话,手指颤抖着去解容汀身上的绳结。
绳结解开,容汀倾身抱住了她。
被拥抱的瞬间,顾怀萦回忆起曾在奉天殿见到的一切。
艳鬼是欲的具象。
她身为天圣女,人欲之事,不可闻,不可行,不可思。
一切……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