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来历?”许时乌觉得更荒谬了。
什么东西能预知到这么久远的事?
似乎是察觉自己的话有歧义,魏然复又补充道:“准确的说是那些壁画上面讲述的事……上面写了许多年以前也有一个人触怒了邪神,他就是被一个天降之人给解除的白骨诅咒。”
“……那壁画在哪儿?”许时乌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轻易相信他的话,都道眼见为实,他今天就想看看到底有没有那壁画。
魏然指了指上面,“上去后在山壁上你就可以看到。”
许时乌狐疑的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魏然复无奈一笑,随即又说,“在你心里是不是有一次骗过你的前科,就一直不会被信任了?”
“……我讨厌别人骗我,更讨厌我相信别人,尽力帮他,他却把我当傻子玩。”许时乌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冷淡淡的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想办法上去吧,看看那壁画到底在何处。”
他也想知道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灰鸟依然在魏然复手下乖巧无比,只听他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许时乌望了望上面那个洞口,突然又问,“是不是只要不踩碎这些白骨,就不会被攻击?”
坑底有着数量相当多的白骨骨骼,而他们头顶上面的一层网是盘根交错的各类荆棘和花枝。
“……对,”魏然复点头,心中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你想怎么样?”
“把他们用荆棘绑起来,叠住,踩上去。”许时乌道。
魏然复:“……”
“不行,”他无奈了,“你还不如等天黑后我被月光照射化为白骨呢……那样至少不会痛了,也能上去。”
他话音刚落,手下抚摸着的小灰鸟突然啄了一下他的手心。
“?”魏然复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了小家伙?”
看着他们这诡异的互动,许时乌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了?”
小灰鸟又啄了一下魏然复的手,而后叽叽叽的叫了起来,指了指右边的路。
“它……似乎是想让我们走那里面去。”魏然复不确定的说。
左右两边都是一片黑暗,这荆棘花枝的网下是镂空的。
“叽叽叽叽!”
小灰鸟见他听懂了自己的话,又叫了起来。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有怀疑之色。
“去不去?”许时乌问。
这些小灰鸟保护别人的尸身,看起来颇为善良,他觉得可以勉强相信一下。
魏然复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示意许时乌把他扶起来。
“走吧……我们跟着他去看一看。”
越往里走,一股浓烈的芳香越是重了起来,黑暗中小灰鸟们的眼睛发着诡异的光为他们指路。
许时乌把那只笔刀捡了点树叶擦干净以后又放回了兜里,以做防身之用。
无边的黑暗中好似蛰伏着什么东西,一股莫名的恐惧泛在了许时乌的心头,他眉头蹙起,直觉告诉他不能前进了,但双腿却像是受到控制一般,不停的往前走。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这时魏然复突然问。
迷迷蒙蒙间,许时乌动了动鼻翼,那股芳香更重了。
他嚅了嚅唇,道:“……有一种……好浓的花香味。”
“不……不是那个……”黑暗中,魏然复的表情变得古怪,“是一种血的……臭味。”
——血的臭味!
那浓郁的花香是为了掩盖那些血的味道!
蓦然顿住了脚步,许时乌恍若大梦初醒,“我们不能往前走了。”
魏然复不解的看他。
小灰鸟见他们停了下来,又开始叽叽叽的叫,那声音透入脑中时仿佛某种诱人的魔音。
许时乌感觉头疼了起来,他捂住脑袋,“闭嘴——让那小玩意儿别叫了!”
遵从了他的话,魏然复一把掐住了小灰鸟的脑袋。
奇怪的是这东西竟然没有咬他,反而真的止住了声音。
疼痛渐渐缓解,许时乌终于有时间思考了,“我们回去……不能往前走了,我感觉前面有更危险的东西。”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虚弱,魏然复有点担忧,“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想?不是你先觉得它可信的吗?”
“……我,”许时乌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我改变主意了,回去吧。”
他拽住了魏然复的手,打算就此折回去,却发现来时的路走不通了。
——那里被不知何处来的荆棘丛拦住了。
许时乌额头爆出青筋,那股倔劲上来了,掏出笔刀就要开砍,却被魏然复握住了手腕——
“主人,你好像被这里面的东西影响了。”
他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近,说话间灼热的、有点湿润的气息打在了耳朵上。
不知为何,那个称呼突然间就变得让许时乌有点尴尬起来。
狭小的空间,浓郁的花香,雄性离自己如此近的气息。
“……算了,”许时乌甩开了他的手,“我们继续走吧。”
黑暗中魏然复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占有欲,最终他道,“好。”
小灰鸟带起路来。
脚下从坚硬的土地变成了柔软的、好似皮革的东西,许时乌眉头轻蹙,蹲下身摸了摸脚底的东西——
那是一种滑嫩的、类似于人皮的触感。
……难道我们现在站在一张人皮上面吗?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这个想法,许时乌觉得浑身有点发凉。
他们跟着鸟不知继续又走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水的声音,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面是有水吗?”许时乌发出疑惑,“魏然复,你来过这边没?”
“没有,”魏然复也有点奇怪,“之前我掉下来时,是被那邪神重新抛回高台的……还真没来过这边。”
随着他们交谈的声音落下,这段路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洞穴,里面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泉眼。
泉眼上方的石壁有个洞,能看见外面的天色似乎有点晚了。
“叽叽叽!”小灰鸟噗通一声跳进了水洼里。
“等等!”
它跳得太快,魏然复没能抓住,有点懊恼,“它把我们带来这里干什么?”
回去的路已经又被花枝堵住了。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许时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山壁边,喃喃道,“这是什么人刻的……真好看……”
山壁上泛着银色的光,用黑白两色绘出了三幅简单的画面。
第一幅画上面密密麻麻的似乎画的全是人,在跪拜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发着一团诡异的黑光。
第二幅画面上,那些跪拜的人上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似乎在将那东西献祭给黑色的光。
第三幅,跪拜着的所有人都不见了,那团黑色的光变成了白色的人,也只有它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是在向邪神献祭。”魏然复指了指上面的一团歪歪扭扭的花纹,“这个,代表山,山里就是邪神。”
许时乌回过神来,“这个壁画和你曾经看过的一样吗?”
“一样,”魏然复看向了第三幅画,“但那边的这里……”他指了指那个白人的位置,“是一团黑光,底下跪着的所有人站了起来,变成了白色……我认为那黑色的光是我,你知道的,只有我的骨骼是黑色。”
这是什么意思?许时乌心想,为什么两边会不一样呢?
一个白色的人,和一群白色的人……
他盯着那些好像泛着银白的光,突然问,“这些银白色的光……是代表月亮的光吗?”
魏然复一顿,扭头看向他,“我从未如此解读过……”
如果那些是月光,那就代表是在月光之下,跪着的众人向邪神献祭了一个人。
假设那个人是许时乌,而邪神得到这个祭品后,把他们所有人变了回来。
“……怪不得你会那样理解呢,”许时乌说,“不过……我倒是觉得有另一个可能。”
魏然复疑惑看向他,“什么可能?”
“如果白色代表好的方面……那这里,”许时乌指了指第三幅画,“也许是用了底下所有人的命才换回来这个白色的人呢?毕竟按照你的说法,那边是白人黑光……而黑色代表不好的部分。”
众人牺牲了某种东西,换回了一个白色的人。
魏然复一顿。
“而你说的那副画面……”许时乌想了想,“也可能是白色的人不见了,用白人的命换来了那黑光和底下白骨活着的性命。”
“……是吗,”魏然复的声音里有点古怪,“但我更倾向于邪神的解释。”
他又指了指画面旁边泛着银光的、扭扭曲曲的、像是文字一类的东西。
“这里的话……是一首歌,”他顿了顿,看着许时乌,突然用一种轻柔的、古怪空灵的声音唱了起来——
他们轻手轻脚的上前
蒙住我的眼睛
将我从睡梦之中带出
去往那时间之谷
时间之谷
时间之谷啊
里面沉睡着人面蛇身的妖魔
它将撕碎我的身体
化为天地之水
……
许时乌从来没听过这首歌,但空荡的回音和魏然复的声音让他莫名觉得有点哀伤。
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
“所以……这歌说的是有人绑住了什么东西,把他献给了邪神吗?”许时乌看向魏然复,问,“然后邪神把他杀了?他的身体腐烂了变成雨水淋向了大地?”
什么圣母救世主的故事。
他在心中腹诽。
“根据这上面的文字来说是这个意思,”魏然复点头,“不过这好像不完整,你看……”
他指了指那有磨损的地方,道,“不知道整首歌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不想知道这歌是什么意思……”许时乌有点泄气了,“我以为这边会有出口呢。”
没想到却只有一口泉眼和一些壁画。
他看向那波光粼粼的泉眼,突然生出一个可怕想法——
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跳下去。
泉眼那头仿佛有什么嗡嗡嗡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来吧……来吧……”
不知不觉间,许时乌跟着那声音念了起来。
被他的声音吸引得扭过头,魏然复惊悚地发现他那娇贵的人类主人已经快要将整个身体都倾倒进去了——
“你干什么!”魏然复连忙一把拉住他,俊秀的少年面孔上满是震惊,“许知?许知?你没事吧……”
仿佛终于大梦初醒,许时乌眼睛中的神色清明了起来,他有点迷茫的看着魏然复,“怎么了?”
“……你刚刚想跳下去!”魏然复艰难的拽着他往山壁旁靠,尽力离那口泉眼远一点,眉头皱紧了,“别过去了……”
“它在唱歌,你听到了吗?”
许时乌却突然问,他看向魏然复,又被迷惑了似的,竟然要甩开他走向泉眼!
“你疯了吗?”魏然复忍无可忍,轻而易举的揪起他的后领子,像拎某种调皮的动物。
“回来!”
他把许时乌再次拽了回来。
“时间之谷……时间之谷啊……”这时,许时乌的喉咙中不由自主的唱了起来,他墨色的双眸好像变浅了,“……它们撕碎我的羽翼……将我献给它……”
魏然复蓦然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真把自己当祭品了吗?!”
许时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双眸中似乎有两种意识在挣扎。
“醒醒!你不想被当成祭品……”魏然复提醒他,“而且就算是祭品的话,也不该从这里跳……”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不对,我为什么要阻挡他?
山谷不能跳,这里试试不也是可以的吗?
万一解除诅咒了呢?
……不,不对,魏然复咬紧牙齿,眼前闪过了许时乌之前冷冷淡淡的神情——
“我讨厌别人骗我,更讨厌我相信别人,尽力帮他,他却把我当傻子玩。”
“许知,你不是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子吗?”他看向仿佛受到迷惑的许时乌,道,“可你现在被一口没意识的泉水给耍了,这是你愿意的吗?”
紧接着,魏然复便看到许时乌那墨色的双眸中挣扎的意识更浓了,他浑身都在颤抖,喃喃,“……对……我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