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布袋里的平安符是江怀鹤问了他哥江临风，找了最有名，香火最旺盛的老寺庙，从山脚到山顶，一路拜上去求来的。
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长袖和黑裤子，长发松散扎在脑后。他弯腰深深拜下去，默念自己的祈愿，碎发落在侧脸，袖子掩住手背，他平静地拜过每一位神灵，重复了无数遍那个简单的愿望。
愿谢明微平安，健康。
和他一起拜的人有很多，耳边充斥着低声诉念的声音。江怀鹤以前从不迷信，但人总是会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注入虚幻的期盼，求这个平安符也是一样。
最后那个红色布袋，江怀鹤还是收了起来。也许是因为他从前不信神灵，所以唯一一次的祈愿并不能成真，是心不诚。
那就算了。江怀鹤在国外的时候想了很多事，也想的很明白。那时候他想尽一切办法去联系谢明微，却不得不接受谢明微要和他彻底断绝关系的事实。为此他当着爷爷的面出柜，被扣下一切身份证明回不了国，只能拜托以前的班长要来电话，却总也打不通。
他错过了多少年，多少年的报应就要落到他身上。
＊
“小鹤，项目我都了解了，只是需要资金太多，风险也很大，未必就是最优选，你懂我意思吗？”
高档餐厅里，江怀鹤和梁宇坐在窗边谈项目。梁宇皱着眉，不太赞同地说，“铤而走险，很容易亏的血本无归。”扣*群二+散临六/酒(二三酒六=
“我和家里决裂回到国内，需要站稳一席之地。”江怀鹤望着窗外的风景，淡淡道，“我有把握能做好，只是没有人脉，需要你来帮我。”
梁宇承认项目的利润实在很大，但随之而来的风险也不可忽视。江怀鹤感觉到他的犹豫，不再看风景，转过脸来，对他说：“如果成功，我就可以留在国内不再出国，否则我还是会回到本家，这辈子都很难回国了。”
梁宇叹气：“你爷爷管的这么凶？”
江怀鹤抛出钩子：“我出柜了。”
“什么？！”梁宇惊得差点弹起来，“你说什么？”
“我出柜的半年后，你和谢明微结婚了。”相比梁宇，江怀鹤神色就平静很多，“一开始我爷爷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出柜，可你和谢明微的事他知道以后，他就反应过来，坚决不让我回国。”
“这……”梁宇哑然，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要是不和谢明微结婚，说不定江怀鹤还能早点回来，或者不用这么艰难地需要证明自己。
“要是能留在国内，你打算做什么？”
江怀鹤在梁宇充满试探意味的眼神里忽然抓住了事情的本质。
从一开始，梁宇就在透露他想和自己复合的想法，甚至开始用这个当做合作的条件。江怀鹤想起谢明微抗拒的模样，大概能猜出来，梁宇肯定用这个恶心过他。
怪不得他会那样拒绝我，说我和梁宇……
而梁宇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他能看出来项目的一些漏洞，就证明他不会轻易地进入这个圈套。
江怀鹤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发丝上，他浓黑的眉缓缓舒展，模棱两可道：“打算创业吧，但不知道你是不是要继承公司……”
“我爸早就对我不满意了，如果能做成这单，我也能出一口气。”梁宇笑了笑，“你想创业啊，我可以和你一起，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好么？”
“小鹤，我还是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也放不下我，不然不会回国前就和我联系，对么？”
江怀鹤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下午，他和梁宇站在房间内，谢明微在房间外看着他们——一切都回到那时候，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谢明微听到梁宇告白会是那么平静的表情，平静的不像话。
但这一次，他并不是“无所谓”。
他尚且背负着自己的报应，梁宇又怎么能逍遥地当个局外人？
他欠谢明微的一笔笔账，江怀鹤都要讨回来。
江怀鹤抬眼看着梁宇，漆黑的眼睫微微颤动着，他意味不明地轻轻弹了一下酒杯，“叮”的一声，梁宇莫名打了个激灵。
他神色淡淡：“等一切安定下来，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梁宇把江怀鹤不挑明的话语当做情趣，很适用的眯起眼睛，眼神里带着挑逗：“包括你？”
江怀鹤反问：“所有你应得的，你说呢？”
梁宇差点大笑出声，他现在只想越过桌子搂着江怀鹤。江怀鹤也敷衍地笑了起来。梁宇只觉得他的眼神像带着钩子，他心痒难耐，却又沉迷这种朦胧的暧昧里，笑容都含着迫不及待，视线在江怀鹤的脸上流连。
这一顿饭吃的梁宇心情舒畅，也决定冒一次险。他要开始筹钱，首先不能动用他爸的钱。他本就想借这一次机会证明自己，所以不可能求助他父亲。
他美美想着和江怀鹤同居后的日子。听说下半年同性合法，他就能和江怀鹤领证了，法律意义上，他和江怀鹤都是第一次结婚。没有什么能比“和江怀鹤结婚”更能吸引他了。
他错过了江怀鹤一瞬间冷下来的眼神，也忽略了江怀鹤那一下不轻不重的弹杯子。
＊
江怀鹤靠在花园的椅子上，遥遥望着对面亮着灯的别墅区。半晌，抽出一支烟，点燃。
他有点犯恶心。明明没有正面回应过梁宇的要求，他一直都没打算让梁宇得偿所愿，那都是梁宇一个人的意淫罢了。
可他还是燥的很，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黏上甩不开的感觉，他低声骂了一句，抽完一根烟，等味道散光了才回了房间。
“小明。”他叫来捷克狼犬。
捷克狼犬迈着步子小跑过来。
江怀鹤拿出他下车前从梁宇车里顺来的一条他的领带，凑到捷克面前让他闻。
小明低头嗅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冲江怀鹤疑惑地抖抖耳朵，呲了呲牙。
江怀鹤垂下眼睛：“下次遇到这个人，等我下了指令，你就上去咬他。”
捷克听懂了，又嗅一下领带，充满威胁性地叫了两声。
小明替大明报仇，江怀鹤心里舒服多了。像捷克狼犬这种凶残的大型犬，很少有人不害怕。谢明微第一次见到小明，就被吓得不敢往外跑了。
一想到谢明微，江怀鹤就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抱着饭饭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像是小太阳。想着他，江怀鹤就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心脏很微妙地被情感涨满，下午一直被梁宇影响的胃口也好了起来，他现在很想吃点甜的东西。
比如AD钙奶，谢明微以前最爱的。
临到晚上十点，街上行人都散了，江怀鹤牵着捷克狼犬，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一箱AD钙。回到家嘬着牛奶，慢慢翻看他写的关于谢明微的计划表。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笔，在每一个计划表里填上这样一句：
和谢明微在一起
不过和谢明微在一起做点什么呢？江怀鹤犹豫着，决定还是不往下写了。因为做什么都可以。他还记得高考之前的时候，自己特意找到谢明微见面，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其余时间都是沉默着，他们并肩站着，一起安静地看夕阳。
那样也很好。这么一想，也许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