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几个冬至>第18章 小岛

  那晚他们几乎没睡,江祺按着他做了很久,天光快亮时两人才准备睡,而付知冬闭眼前还不忘发消息请假。

  下午江祺就被赶回去,至少赶上这天的晚自习。走进高铁站最后的送别口之前,江祺本来已经快要进去,又跑回来,隔着栏杆亲了付知冬一口,不顾周围大爷大妈震惊的眼神。

  “我会好好考的,你不要单方面不跟我说话,好不好?”

  “好,对不起,你安心考试,”付知冬捏了捏他的手,“快进去吧。”

  那天之后付知冬确实不再冷落他,江祺发的每一条消息他都会回,也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关心他有没有睡好吃好。

  付知冬这边正常起来,江祺却发现江燕似乎不太对劲,她下班得更晚,因此即使他周末回家两人也几乎说不上话,只有留好的饭菜证明江燕还在家住着。

  然而一个月过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高考就到了。

  江祺以为自己第二次高考会比之前更紧张,但其实没有。因为已经熟悉流程,过考场安检时反而心情很轻松。

  让他意外的是,傅可砚来高考了,并且正好和他分到同一个考场。

  第一场考完刚走出去,江祺就上前拍了傅可砚的肩膀:“一起去吃饭吗?”

  傅可砚笑着点头,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吃午饭,也不谈刚刚的考试,好像这只是高中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片段。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打响的那一刻,考场里的寂静也显得骚动,同学们纷纷走出去,走到教学区时不知道谁开始欢呼,接着所有人都此起彼伏地大喊起来。

  江祺和傅可砚并排走着,他们看上去非常平静,只是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对这次的发挥很有把握。

  两人收拾好书包,江祺拉过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和她一起走出校门。傅可砚的父母停好了车来接她,至于江祺,当然没有人接。

  傅可砚脚步停顿一秒,转身对江祺说:“我会去香港。”

  江祺迎着阳光看她,表情很真诚:“恭喜你。”

  傅可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笑起来,语速很慢:“香港不会下雪,也许到时我就不会再想起他。”

  江祺点头:“这样很好。”

  傅可砚最后给了他一个拥抱,很轻,同时说:“我讲过所有的话都依然有效。”

  “好。”江祺把这个拥抱加重一点,语气很郑重:“谢谢你。”

  傅可砚依然笑着,朝他挥挥手:“再见啦,祝你新生活顺利。”然后朝她父母的车走去。

  江祺打了一辆车,四年的高中生活飞驰,被他抛在身后。

  箱子不算重,但拎上去还是有点烦人,江祺一边上楼一边想,等他和付知冬同居,一定要挑带电梯的公寓。

  想到这里他就十分雀跃,脚步轻快地开了门,正要高兴地向江燕汇报考试手感非常不错。

  门推开的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灰的江燕,而面前的茶几散落着照片,他们在秦皇岛的留影。

  江祺嘴角的弧度立刻滑落,他把行李箱停在门外,出乎意料地镇静:“妈,你翻我东西了。”

  江燕的目光死死凝在江祺脸上,嘴唇都在颤抖:“你们怎么能……你们是亲兄弟啊!”

  日头渐渐要落下,客厅半明不暗,江燕陷在沙发的阴影里,神色如同刚刚历经地狱。

  “那又怎么样?”江祺垂眼看她,语气沉下来一些,“反正我们也不是你亲生的。”

  他几乎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江燕说过话,不论怎样,江燕竭尽所能养大了他们,在得知真相前,江祺也当然把她当成亲生母亲。

  江燕的瞳孔放大,她几乎没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你……你怎么……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是不够谨慎,我高一那会儿,你从保险柜拿东西下楼去复印,但是忘记关门了。”他讲得很平静,仿佛当时发现的不是颠覆自己人生的真相,而是一张白纸。

  那天江祺在午睡,醒来之后发现家里很安静,江燕房间门开着,他进去没发现人,只看见保险柜门开了一条缝。

  江祺从来不是能在这种时候抑制好奇心的人,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走过去,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划破他世界观的东西:两份死亡证明,和两本很陈旧的收养证。

  死亡证明上的两个人是傅铁文和江淑芬,也是收养证上亲生父母的名字,去世时江祺只有半岁大。那天以前,江祺一直以为江是江燕的江,付是付一杰的付。

  江祺一直能从江燕身上感受到某种过度紧绷的紧张,从他们小时候开始,江燕就会在起床之后悄悄打开房门看他们一眼,某一天醒得早的江祺和她正好对上视线,两人都吓一跳,江燕才说:“妈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要不要给你盖盖。”

  那时候江祺迷迷糊糊地说“哦”,心里却奇怪着,为什么江燕表情看起来像怕他消失似的。这一切都被那两本收养证解答了。

  他在听见门口脚步声时把东西匆匆放回去,迅速回了房间假睡。后来他什么都没说,连对亲哥都一个字没讲。

  因为江祺不知道说出来有什么用,也改变不了事实。而江燕没有自己的孩子,戳穿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可能太残忍了一些。

  但不可避免地,江祺对江燕无法回到往日那样无间的母子感情。他当然感激江燕这些年做的一切,但真相将熟悉的人一下割出陌生的切面——江燕一直瞒着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原因?付一杰这样的人,怎么会答应和她抚养两个别人的小孩这么久?江祺或许年纪轻,但并不笨。

  那道沟壑轻轻地划开了他和江燕,把他与付知冬圈进同一块漂泊的小岛。江祺比任何时候都想和付知冬待在一起,他的世界确凿无疑地只剩他哥。

  但付知冬去上大学了,回来的频率也不高。江祺就这么盼啊盼,无法估测的见面频率催生出更多疯长的念头,他越来越频繁地梦到付知冬,有时候距离很近,有时候很远,有时候甚至是无法描述的香艳场景。

  血缘没有绊住他,这点联结反而让江祺产生想要永远与之绑定的渴望。

  江祺想要他哥,想了太久太久,直到十八岁那天才美梦成真。而这个梦不容别人敲碎,即使是江燕也不行。

  江燕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似乎要崩溃了,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向江祺,江祺没躲,软枕砸上来也不疼。

  “这是乱伦呀!”江燕想要尖叫,却不敢把这样的句子高声喊出来,于是咕噜成压着嗓子的咆哮。

  “是吗?”江祺隐隐约约在笑,这让江燕觉得恐惧。江祺确实笑了起来,是他一贯开朗的神情:“我不在乎啊。”

  “我还看到了……视频,”江燕仍然在抖,“你们在那么多人面前也……也敢这样,疯了,你们……”

  “什么视频?”江祺皱起眉,盯着她问。

  江燕说是在医院,一会儿又说酒吧,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半天,江祺才理清楚。

  就在他们去酒吧的第二天,江燕去了首都医院,等号的时候旁边三个男生在聊天,话题几乎都围绕在别的男人身上,江燕在旁边不得不听到这些话,很是浑身难受。

  其中一个说昨天刷同城视频看到一个天菜,被人在酒吧录下来的,可惜有对象了,但两个人都很可口。另外两个来了兴趣争着说要看,翻出来之后两个人又凑着脑袋点评,其中一个人想看仔细点把手机抢过来,另一个人再抢回去,结果一来一往手机竟失手摔到江燕身上。

  江燕被砸得懵了一秒,正要把手机还给他们,却瞥到了视频的主角——她的两个儿子在人群里接吻。

  她不清楚自己当时的表情有多难看,但三个男生以为她恐同到这个地步,尴尬地把手机拿回来之后立刻离开了那片座位。

  那天江燕以为自己在做梦,她需要非常忍耐才不让自己当场尖叫出来,就这么恍恍惚惚瘫在座位上。旁边的一位中年阿姨见状有点担心,来和她搭话:“其实没啥,年轻人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这些在他们眼里都正常得很,咱们……咱们也要学着接受。”

  江燕的脸色大概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那位阿姨沉默一会儿,对她说:“我以前有个儿子,也是同性恋,但是我当时不理解,也不支持他,后来……后来他跳楼了,我才后悔。哎……我不是要说你小孩就是同性恋,就是咱到了这个年纪,看开一点才好,你说是不?”

  听了这段话,江燕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想到江祺还要高考,但刚刚看到的画面依然在她大脑里反复入侵。她手都在抖,很勉强地对邻座笑了一下,说:“要只是搞同性恋就好了。”

  那位阿姨愣住,江燕号也没继续等,径直离开了医院。

  从那天开始,到高考前的每一天,江燕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祺,她尽可能地减少和江祺碰面的机会,因为她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说穿。

  直到今天,她准备好等江祺考完回来讲这件事,否则她再憋一天恐怕都要吐血。但她突然想起江祺当时接住掉落信封的神情,跑去他房间书架里翻,果然翻到,打开一看后又差点没晕过去。

  两个人亲在一起,和情侣没什么区别,而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甚至早在近一年前。江燕觉得恐怖。

  江祺走上前,把茶几上的照片收好,装进自己的书包里。他没说别的,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去首都医院?”

  江燕愣住,但还是说了:“前段时间查出来宫颈癌二期,医生说要做全切或者放射治疗,我还没想好,只是过去再复查一下。”

  “你的钱够吗?”江祺问。江燕不明所以看向他。

  江祺笑了笑:“我今年从信托里拿的钱可以都给你。”

  意料之中的,江燕并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反而更加惊惧:“……你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了?”

  “妈,”江祺依然这样叫她,“如果你想一件事不被人知道,就应该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掉。”

  他坐进沙发的另一侧,依然露出从前那种很天真的表情:“不过我肯定不是什么都知道,妈,你要不要考虑全都告诉我?”

  江燕觉得自己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