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知冬和江祺并排走着，一边低头看手机定酒店。他的手时不时碰到江祺的，总是被指尖轻轻划过再荡开。往复几次之后，付知冬转头看他，说：“手。”
江祺伸出手，付知冬和他十指相扣，边往前走边继续看酒店，问他：“这个吧？离地铁站不远，你到时候回去坐高铁方便。”
定什么当然都可以，江祺并不挑，于是点点头。
八点多的校园里人并不少，过往的同学看到他们扣着的手，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江祺怕影响付知冬，下意识轻轻挣了手，却被付知冬力度更大地拉回去：“别跑。”
“不跑。”江祺放下心来牵着他，两人路过无人的转角时还偷偷摸摸接了个吻，倒像是在谈一场青涩的校园恋爱。
付知冬牵着他走过一片杨树林，抬头就能看到枝桠上落了层层叠叠的鸟，付知冬指了指，说：“晚上会有很多乌鸦，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它们还会咬人？”
“不是，”付知冬很好笑地看他一眼，“会在你头上拉屎。”
江祺也笑起来，付知冬又指了指那些树：“喏，你小时候还会害怕毛白杨，觉得树皮上的断口像眼睛，盯着很吓人，有一段时间你看到都要闭上眼让我把你抱走。”
“那我现在说害怕，哥还抱我吗？”江祺笑眯眯地问。
要是没被那么折腾两小时，付知冬自觉还是可以的，但此刻他实在夸不下海口，说：“……可能够呛。”
下一秒付知冬就被腾空抱起，并不是打横抱，而是像抱小孩一样托着他的屁股。付知冬被吓一跳，下意识搂紧江祺，小声说：“快放我下来，别明天我俩照片被放到校内论坛上了。”
毛白杨的新叶已经长了大半，飘絮的日子过半个月就会过来。此刻风一吹，宽大的杨叶互相拍起浪，刷刷作响。
江祺的声音在穿林打叶声里显得更轻：“亲我一下就放你下来。”
付知冬别无他法，捧着他的脸端端正正亲了一口才被放下。
大概天意也站在付知冬这边，两人还没再多走两步，一坨乌鸦粪便就正正好砸到了江祺额前。
江祺还愣着，付知冬就先笑得肩膀乱抖，到最后甚至不得不蹲下缓一缓。
“啊……”江祺下意识想去用手擦，又意识到这样手也会脏，只好瞪着蹲在地上的付知冬，“哥……别笑了，纸巾。”
付知冬边笑边从包里拿抽纸，给他之前还非要用手机拍一张照。江祺小心翼翼擦掉乌鸦屎，不断问付知冬擦干净没有。
付知冬给他仔细又擦了一遍，还是在笑，说：“好了。”
江祺窘得要命，拉着他飞快往前走：“早知道不复读了，我才不考你们学校。”
没听到回应只听到笑声后江祺又急起来：“付知冬，不许笑了，再笑我就在这亲你十分钟。”
付知冬觉得他真能做出来这种事，勉强憋住笑，弹了弹他的额头说：“没大没小，叫哥。”
“哥，”江祺从善如流地补上，“那你怎么从来不叫我弟。”
付知冬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一秒，随后只是微微勾起唇角，说：“还是江祺两个字叫得顺口。”
江祺觉得这个理由很能让人信服，转口接上别的话题：“哥，今年我暑假你能请得出来假吗，我们还能去香港玩吗？”
“应该没问题。”付知冬其实也不知道，但不管怎样到时候他也会想办法满足江祺的愿望。
江祺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跟付知冬说他的同桌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在香港玩。
“你和你同桌关系这么好？”付知冬没忍住问了一句。
江祺点头，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揭过后又说起别的事。
付知冬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终究没有再说话。
晚上入住酒店后，付知冬说什么都不想再做，江祺竟然一点意见也没有，真的只是抱着他睡了一晚。江祺睡了个过去一个月里最好的觉，反而付知冬被他搂得太紧没睡太好。
付知冬怕他无聊，问他想不想去看看著名景点，即使上次他已经来看过不少。
江祺倒是很无所谓，他去哪里都可以，来找付知冬也只是单纯想和他见面，哪怕两个人只在酒店里对视他都觉得足够。
初春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冰也半化不开没法溜冰，即使今年暖得稍早些，大多数枝条正在抽芽，花也多是刚绽开苞。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付知冬请了假，只是领着江祺四处走走，看了看周边将开未开的玉兰，也被他们遇上了几株刚开起来的西府海棠。
花开得早且稀疏，不是什么春日盛景，但那天阳光很好，付知冬被晴日晃了眼，迎着枝头吻了上去。仿佛上头攀附了一棵槲寄生，而在下方接一个吻他们就能轻易地幸福终生。
这实在算不上有趣的两日游，却在之后的很多年里被付知冬记了很久。大概也是因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付知冬能牵着江祺的手，在这片已经非常熟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散步，如同街头任何一对普通爱侣。尽管仍然会被侧目，但不必担惊受怕。
江祺走的那天还是依依不舍，直到付知冬保证他尽量两三周回一次家，下次回去给他做蒲公英坚果酱抹面包吃，还会再做点比香椿贝果还新奇的东西，他才三步一回头地进了高铁站。
到家之后他意外地看到江燕在家，问起又只说今天休假一天。江祺没再多问，收拾着书包准备回学校。
江燕在他房间门口靠住，沉默好半天才开口：“你哥有没有跟你说最近接到谁的电话啊？”
江祺手没停下，过了几秒说：“没吧，没听他提到过。”
因为动作有点急躁，抽练习册时不小心把旁边的信封也一并抽出，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才没让里面的照片露出来。
江祺稍带心虚地看了眼江燕，江燕却没在意他，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刚准备转身又回来问：“妈公司有一个带家属体检的名额，今年也带你去体检，啊？”
江祺觉得江燕的工作运大概不错，无论哪个公司每年都有个家属免费体检名额，于是才一直让他用掉这个名额。江祺也问过她怎么不带付知冬，江燕只说付知冬太忙，时间凑不上，之后定期带他单独体检就好。
于是他应下来，随后又开玩笑似地说：“妈，你这么紧着我每年体检，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绝症了。”
听到这句话，江燕马上皱紧眉头训他：“胡说什么呢，呸呸呸，健健康康的尽说这种话。”
江祺当然只能投降闭嘴，收好包又被江燕塞了一点水果和零食让带回学校。在他拧开门的时候，江燕又说了一句：“要是你爸去找你或者你哥，要记得跟我说。”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但他再不走就真的要晚自习迟到了，只好应了几声就跑下楼去。
很奇怪，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看上去有巨大的心事，江祺靠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车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