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几个冬至>第03章 春口

  那晚最终还是尽量小声地做了几轮,结束时已经快凌晨两点。付知冬累得没有力气睁眼,更没力气清理,来不及提醒江祺要回自己房间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付知冬明显感受到身后贴着自己的江祺,他一惊,又摸了摸身上,发现衣服穿上了才松一口气。付知冬轻手轻脚爬起来,感觉身体没什么异样,江祺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他清理干净了。

  尽管他动作很轻,江祺还是醒了,下意识继续环住付知冬的腰,迷迷糊糊地说“再睡会儿”。

  “你晚上没回房间?”付知冬本来想放他再睡会儿,但还是问出了口。

  “都这么大了,妈不会在上班前开门看我们了。”江祺闭着眼睛嘟囔,还是补充了一句:“我有记得锁你房门,没事。”

  付知冬过于紧绷的弦还是松下来,他轻轻揉了一把江祺的头发,让他继续睡,自己先起床。

  已经将近十一点,付知冬翻了翻冰箱,决定先吃两口蛋糕垫一下肚子。尽管打开盒子看到奶油的那一瞬间,昨晚江祺把付知冬的精液涂到他脸上、再伸舌卷净的靡丽场面立即涌回,付知冬还是切下一小块,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大四一整年都有实习班要上,付知冬待不了几天,今年冬至正好在周五,所以他可以明晚再搭高铁回去。大厂压力也大,付知冬一想到要回去上班并且转正总是不给个准话,就寻思着可能该跑路了。

  他垂着眼看校招信息,慢悠悠吃着,毕业已经近在眼前,关于未来和选择却仍然不明朗。成年是一件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的事情,尽管他从大二开始就断断续续有加入一些外包项目,也不同程度地挣到一点小钱,但那些总是把学生当省时省力的编外劳工用,现在真的要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才觉得并不容易。

  付知冬又想起他本来承诺了放假要带江祺去香港玩几天,作为毕业礼物,准备用的当然是他这两年攒下的钱。当时港澳签注都下来了,却临时接到现在这个大厂实习offer,要求尽快入职。他其实没有太挣扎就选择了工作,作为补偿他带江祺就近去了秦皇岛度过周末,又承诺等他今年考完再一起去香港。

  香港的海肯定很不同,仅仅是维多利亚港几个字,也够一个大学前从未踏出市外的小孩遐想的了。但现实毕竟不如摩登高楼与港口般耀眼漂亮,去秦皇岛度过周末已经是他时间和金钱预算内能做的最好选择。

  那是他和江祺的第一次旅行,也是头一回看到海。除了付知冬去上大学,在这之前他俩都没离开过槐城,因为江燕实在无法在生活开支外再拨出一笔旅游预算。作为一辈子没离开过槐城的人,江燕也不觉得“出去玩”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为了玩得舒心一点,付知冬当时租了辆车。凌晨四点五十的日出他俩三点半勉强爬起床,互相督促着洗漱出门,到了之后江祺却差点困得错过太阳浮上地平线的那一刻。

  那片海域游客不多,他和江祺自然地牵着手,也负责在江祺耷拉着眼皮的时候把他亲醒。在这片离家并不太远的大陆边缘,他们只做一对普通爱侣。

  日出极其漂亮,磅礴的流金霞色对所有人都相当慷慨,而江祺再困也一秒都不愿意错眼。第二天他们也去看了,却没有第一天清晨的好。也许第一次总是最好的,因为在此之前绝无仅有。

  他们也掐着潮汐表去白鹭岛赶海,两人没带什么工具,只是戴着手套去扒拉沙子,江祺看到花蛤还会惊呼原来活着的花蛤真是竖着插在沙子里的。

  江祺遇到不认识的生物就总是戳一戳他哥,后者只会无奈地说自己只对植物熟悉一点,对这些海边生物一窍不通。于是两个人只好各自猜测,再拿出手机识图,有时识图速度慢一点江祺还会吐槽“哥你去给他们编一个速度快点的识图程序算了”,之后当然会被付知冬敲几下脑门让他“放弃幻想”。

  经常两个人都猜不对,毕竟花旦蟹梭子蟹在他们眼里并没有很容易识别,记住几个猫眼螺月亮贝海燕海星就顶天了,最后还是蹲在别的赶海人旁边看别人怎么用盐捕获蛏子。其中有一回,钻出来一只大蛏子,有半个小臂宽,近一截小臂长。捕捞的人惊喜地一跳,他们俩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更被吓一跳。

  那天正好是农历十五,赶上大潮。别人赶海都拿着小桶捡上几斤回去吃,他们俩只享受凑着脑袋观察新奇物种的时刻,仿佛都还在只有个位数的年岁。

  除了回程时江祺没头没尾地来一句“但也没有我大”,正在开车的付知冬斜睨他一眼,随后回去就被江祺压着承认了这点——蛏子再大也大不过江祺。

  明明只是一个周末,身处其中时却总有时间被无限拉长的错觉。日出日落间被沿岸柔软的沙滩填满,每一步都走得轻飘飘,只有勾住的手让人有落地的实感。

  江祺出发前买了台富士一次性胶卷相机,看上去很简陋,一共三十六张,拍风景舍不得,对付知冬按快门时却很不吝啬。付知冬有时候也和他抢相机,比赛似的要把对方留在底片上,留下一些确凿的、并没有在做梦的证据。

  连在西港花园邮局里寄明信片时,也非要各写一张明信片寄给对方,付知冬写的寄回家,江祺写的寄到他哥学校。付知冬问他如果两个人都没收到怎么办,江祺就用一脸“你笨蛋吗”的表情回:“那我就等你回家再写一张塞给你。”

  十五十六月圆,他们晚上也去海边赏月,挑了一处无人海滩,起先还是认真看月亮,后来亲着亲着付知冬就被抵上近处的岩石,江祺的眼睛比满月还亮,付知冬很难说不。

  在外面做的时候当然更提心吊胆,但足够畅快,付知冬回想起会觉得自己那晚像是疯了,不然也不会任着江祺从沙滩做到车里。直到最后付知冬手脚都快脱力,差点没办法把车开回去,江祺就在旁边嬉皮笑脸说明年考完一定先考驾照。

  回住处也只是换个地方被江祺按着干,于是他那时才明白十八岁对江祺来说意味着什么——永远消耗不完的精力和性欲。而作为哥哥,付知冬不得不容纳他。

  他们订的房子位置高又朝海,有一面巨大落地窗,江祺特别喜欢把付知冬抵在那面窗前做爱,只拉上单层纱帘。后入能从玻璃倒影上看见付知冬潮红的脸,正面则总有贴着他哥下一秒就要双双跳海殉情的错觉,哪种江祺都很喜欢。

  他当然想和付知冬死在一块,但还活着时最重要的就只是不遗余力地让他哥快乐。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付知冬仍然觉得那是一个过分快乐、以至于太像幻影的周末。从高铁站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们松开手,又从泡泡里做回一对距离合宜的兄弟。

  也正是因为有过这样快乐的泡泡,付知冬有心想趁早再造一次:等明年江祺高考完,说不定能攒下带他出国旅游的钱。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勉强又提起精神去看同学群里发的内推信息。

  江祺从房间里出来,趁付知冬没回过神的时候舔走他唇角的奶油,然后盯着他的屏幕问:“你要换工作吗?”

  “现在这个不是正式工作,是实习,应该是转正不了了,在看别的公司。”付知冬陈述这件事时语气也沉稳在握,是不想让江祺担心的意思,顿了顿又说:“明年肯定能带你去香港。”

  江祺偏头蹭了蹭他的鬓角,说:“没事儿,别太紧张,还有半年才毕业呢。明年去不去去哪都行,我就想和你待一块儿。”

  这话说得一点技巧没有,纯粹的赤诚心思摆上台面,也不怕自己心意被轻贱或看低。付知冬愣了几秒,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合时宜地想江祺这样太容易被别人骗了。

  他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问江祺中午想吃什么,要不吃昨天江燕包的饺子。江祺又搂着他脖子蹭,说想吃他做的槐花饭。

  槐城如其名,各类槐花都多,每年春天付知冬都会摘一点洋槐回来给江祺做各式小吃,江祺最喜欢的却是口味相对简单的蒸槐花饭。

  付知冬还在上高中时江祺整个春季都能点单吃,付知冬好像什么都会做,家常的从炒笋丁马兰头拌香干,到刁钻的蒲公英欧姆蛋甚至是香椿贝果。后来等他上了大学,江祺就只能等他哥半个月回一次家才能填填胃口,但几次往返程很快就把春日耗尽。

  明明雪季和任何嫩生的野菜都沾不上边,江祺就是突如其来地想吃一口春天。

  付知冬嫌他胡闹,说:“那你再等四个月再吃饭吧。”

  江祺又更箍紧他,咬他耳垂:“不给饭吃就只能吃你了。”

  有时候付知冬确实会怀疑,江祺如果一天天脑子里都只想着干自己,复读怎么能考好。最后他还是抬手揉了揉江祺的脑袋,把人推开一些,没头没尾地说:“很快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他知道江祺虽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分离焦虑很严重,明天他们俩都要各自回学校,这会儿江祺极度黏他就是焦虑的征兆。

  “……嗯。”江祺闷闷地应一声,心里因为这句话冷静下来一些,但手上力道也没松,仿佛有可能的话,他想把付知冬锁在怀里一辈子。

  最终付知冬还是怕他吃饺子吃腻,出门带他吃罩饼去了,点上四两牛肉就能把江祺哄得开心。

  回家的路上雪又下起来,不算很冷,但雪多少吹得有些迷眼睛。江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牵住他的手,在某个付知冬觉得世界太白的时刻吻上来。舌头很热,嘴唇很凉。

  付知冬被亲得迷迷糊糊,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看他们在哪条街,看周围有没有人,才发现雪已经太大,路人的影子都看不清。

  下一秒江祺的掌心就覆上来,如同昨晚付知冬那样盖住他的眼睛,雪明明很急,江祺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哥,不要害怕。”

  江祺当然什么都不怕,他正在这样的年纪,将将搭上成年的车头,还没脱下青春期躁动的末尾,冲动、莽撞、做任何事都全凭心意。何况付知冬就是他全部心意。

  都不用等到回头看,付知冬此刻就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比如一对兄弟亲在一起怎么能完全不害怕呢,比如江祺还是太单纯又天真,比如告诉他人总会长大,再过几年等他见过更多人,也许江祺就不会在意他哥害不害怕。

  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似乎真的不再害怕,明明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仍然在不太温柔的风雪里准确找到柔软的降落地。

  他们接吻到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