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迷荼>第90章

  季末看了今年来最无聊的一场展会。

  全无转折,全无波澜,全程都在意料之内。没有一家争得过东河区的。纵使如此,颜文峰还要继续压价,提条件。蟒哥坐在台下脸都黑了。

  无聊得季末想打电话给许森,问问他睡了没有。睡了就更好了,因为可以有个“正当理由”吵醒他。许森总是让季末在夜里睡不了觉,现在季末不过是还回去。

  东道主的发言结束后是自由时间,会所呈上零食甜点,酒水餐点等,到场的各帮派一面赌博玩乐,一面喝酒聊天,这是个不错的结识更多老板,广交朋友,谈生意的机会。

  季末无心做分外之事,更不想认识生人,正待低调离场,没想到突然被人找茬叫住:“黑鹰。”

  “一把都不玩就要走?太不给面子了吧。”

  蟒哥坐在角落的一张赌桌前,却刚好截住路过想要跑的季末。蟒哥背靠桌沿,翘起椅子,双臂摊直了压在桌面,筹码在他背后堆起一面长城。看过来时目光盯紧了季末,眼神像是打算立刻捏死一只小虫子。

  季末觉得自己正被那条蛇盯着。

  “还是说,你急着回去床上伺候某人?”蟒哥嗤笑。

  蟒哥的手下们大笑起来。附和着,向那个仿佛是被说中才停下步子的身影投去下流的视线,仗着己方有蟒哥在,而对方身材娇弱,带的人数更是不足,肆无忌惮地嘲讽着:

  “每天晚上摸老虎须子,好不好玩?”

  “那位的脾气,应该是很好哄的吧。只要你用屁股——”

  “别说了,等会把人小孩吓哭了,哈哈哈……”

  “怎么不反驳?”

  “哎哟生气了,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公然挑衅。

  有人脸色变了。

  季末气性上头,心情已经低至谷底,结着厚厚的寒冰亟待触底反弹。

  但是,假如季末沉不住气,在这里闹事,那丢的就是整个青城区的脸。

  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手掌握紧了那两枚指虎,被上面的尖刺所刺痛。

  “我是在想,”季末开口,不紧不慢地迎着蟒哥的目光回视过去,在众多喧闹嘈杂的声音中只直视领头蛇。“你是不是比他要厉害一点。”

  “厉害什么,床上功夫么。”蟒哥扫了一眼手下们,调侃着嬉笑。

  手下皆笑喷。

  有人怪叫道:“那自然是蟒哥厉害一些!”

  气氛高涨,处处充斥了暧昧而黏腻的笑声。就如此鲜明而不加掩饰地用交错的视线包围一个人,想要逼他走进死角,再扒下他身上残破不已的遮羞布,令他暴露出不堪的一面,浸泡在受辱的空气中。

  季末心里绽开冷笑,面上却冲着蟒哥眨了眨眼,笑来有些甜:“那,你要证明一下吗?”

  黑蛇找到了新的诱人的猎物。蟒哥声音沉了些,眼睛里闪现暗光:“证明什么。”

  季末脱下大衣外套丢给手下,踩着步子就朝蟒哥走去。

  一步一步,目不斜视,步调轻佻,来到这个身躯十分魁梧的男人面前。季末俯视对方,并不低头。残留的笑意仍蓄积在嘴角,他抿了抿唇,睁大眼睛,好奇地问:“想试一试吗。”

  哇哦。周围爆发口哨声,以及种种带有肮脏字眼的呼声。

  蟒哥看向面前人的眼神变得直白而火热。同时性奋得不行的,还有鼓胀起来要冲破裤子的欲望。欲火炽盛,比起当众侵犯一个勾引自己的骚货,更让人性欲爆表的是能尝尝许森的小情人的味道。能将他按在胯下玩弄,操到死为止,还是小情人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这么个千载难逢的给许森戴绿帽的机会,引诱着人,在神经里上紧发条,几乎要摧毁掉理智。

  小弟们挤作一团,在喊着,助威,纷纷调笑着,等着看笑话。

  这不上还是男人吗。

  蟒哥身下椅子发出一声爆响,人已坐直。他一把抓过季末,叫他跌坐在自己腿上。双手迫不及待地握住了这副纤细的腰身,鼻子嗅到他颈间隐藏在重重衣物之下,不太明显的少年的气息。清淡,干净,又惹人遐思,叫人自心底的深渊翻起凌虐欲来。

  “真贱啊。”蟒哥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你这么爬墙,就不怕许森知道?还是说,你早就在背地里给人玩烂了。”

  “哼。”季末自然而然地搂住了蟒哥的脖子,看起来身体害怕的直抖,声音却是稳的。朝那条黑蛇呵着气说:

  “我敢说,你还真敢想啊?”季末笑,“——十五。”

  “什么?”蟒哥更加兴奋,一把揪住季末,“你是不是……”

  季末任由他抓着:“十。”

  “觉得,”

  “九。”

  “我不敢,”

  “八。”

  “……在这里上了你?”蟒哥一口气说完。

  季末淡定地接着数:“七、六、五。”

  蟒哥盯着季末,正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忽然一串铃声响起,有一通电话好巧不巧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是蟒哥的手机。

  “……”

  蟒哥看了一眼这个号码备注的姓名,慢慢抬起头来。再看向近在咫尺,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时,眼神就变了,欲望退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复杂而犹疑,不可置信。

  季末挑眉,神色轻松,示意蟒哥:请接。

  蟒哥命令手下噤声,接通了电话:

  “喂……许老板。”

  “晚上好,蟒哥。”一个有礼貌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了过来。第二句仍然是礼貌而友好的。他问,语气缓和,并不急于知道答案:“今天展会,我怎么听说,你似乎对我派过去的人不太满意呢。”

  蟒哥先前和青城区打过几次交道,但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就有点犯怵。

  蟒哥伸手捂住季末的嘴。“……没有的事。”

  自电话打来,被要求不发言的季末脸色就已冷了下去,荡平了情绪,比平时更加漠然。他抬起双手搭上蟒哥的小臂,对方的另一只手正拿着手机讲电话,季末便握紧了这只手腕,使力猛地一拧。

  “呃啊——!”蟒哥猝不及防,痛叫出声。

  “小崽子你!”蟒哥的手下一拍桌子,站起了一片。蟒哥连忙打手势要求安静。

  季末看也不看这些人了。他甩开蟒哥的手,从对方身上跳下来,转身就走。从青城区的手下那里接过大衣披在自己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热闹无比又噤若寒蝉的一角。

  电话那头的人静静听完了这边的动静,这时才开口:“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不过,搞错了吧,蟒哥。”说起另一件事。

  “你要向我推销东西,怎么是叫我过去看呢。”许森笑问。“应该是你提着东西亲自来青城区面见我,对吧?”

  明里暗里的讽意,分明是在说:我许森岂是你一纸邀请函,想叫来就叫来的人物。

  派人参加展会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怎么还敢对我的人不满意。这不是给你脸你都不要么?

  蟒哥磨着牙根,才刚被许森手下的小崽子戏弄,又听见他本人这么说,已经忍不住要发火了。还没放出狠话,许森在电话那头又道:

  “让我猜猜,在背后给你提供支持的力量……会是哪一家呢?”

  徐徐报出了几个名字。蟒哥听着,冷汗已经落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来头不小的靠山。”许森感慨。很给面子地称赞,随即话锋一转:“但,蟒哥,想进江城来做生意,你们和顶上的大人物打过招呼了吗?”

  “得到允许了吗。”

  季末现在觉得烦,很烦。像个装满了火药,没有爆炸但已危险地过热的火药桶。他将手下赶到一边,浑身散发着请勿靠近的气息,自己站在露台前的灯光下,差一步踏出去走到外面吹冷风。

  无论是被一帮渣滓以淫秽的目光审视,还是被戳穿了事实,夜晚的工作的本质,还是必须得靠许森的力量才能报复和脱身……所有事情都叫人恼怒和痛恨不已。烦得火起。

  捏紧了胸前坠着的那枚戒指。

  那天醒来后想了好久。因为宿醉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头痛,甚至记忆都已经混淆起来。只记得前夜在床上滚着,翻来覆去地纠缠,用了数不清的姿势。背景一会儿是在车里,一会儿是在卧室,一会儿是在浴室。回忆里蒙着茫茫的水雾,两人说了什么话,根本就分不清。

  第二天许森倒是大方地承认了,是将季末强留下来,没有依照季末的意愿送他回家。但两人之间还有个“自愿被强迫”的次数,许森拿这样无聊的游戏作借口,季末也就无所谓,默认算他得逞了。

  知道这人喜欢做表面功夫,要是非要顶撞他,拆穿他,揭开衣冠禽兽的表皮,那最后季末只会被更随心所欲地对待。

  那戒指,戒指算什么?

  只有缔结婚姻关系才用得上戒指。季末见过戴着订婚戒指,被许下诺言的女孩子发出由衷而幸福的笑。而许森对自己手上不翼而飞的戒指,以及它为什么出现在季末身上避而不谈。

  这又是什么意思?季末宁愿给他操废,也不想再被柔情的假意裹缠和溺死了。第一眼看到和真的摸到这枚戒指,觉得茫然无措,接着,生出一些不知来由的恐惧和惶然。

  现在被人直言戳破了肉体关系。确实,长眼睛的人一眼就看穿了。谁不知道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是畸形不健康的呢?可是季末脖子上挂了他的戒指,又好像明晃晃在暗示着什么:

  突然之间,多出了一个选项。

  延伸出去的另一种关系。

  季末其实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想的时间久一点,也会想通。这双眼睛会透过蜜糖看到底下的夹子陷阱。

  不过是历史重演,又来一次的“两情相悦的戏码”罢了。正是因为了解这个人,相信他的为人,季末才拒绝询问,拒绝跳入一模一样的陷阱。

  曾经世上最好追的白羊,如今世上最难追的黑鹰。

  已经截然不同了。不好骗了。好不好笑。

  但是即使看破陷阱,拿着这枚戒指也叫人烦躁得要命。压都压不下去的心火。

  露台前的桌子上放了一些装有透明酒液的高脚杯,季末伸手就要拿。这时,旁边有个声音出言提醒:

  “别沾那个,季末。”

  季末手一顿,已经醒悟。

  这家赌场的饮料里,大概额外放了些能调动人神经兴奋性的东西。要么就是蟒哥的授意。各种好料,免费供人饮用,还真是豪气。

  季末站在原地,收回了手。

  “你都看到了吧。全程。”实在是没法用好语气说话。话里满溢着嘲讽。“我就是这样,可以随便朝男人张开双腿,以此来换我需要的东西,达到我的目的。”

  “无论是许森,还是蟒哥,还是谁,其实没什么区别。”

  “和你心中想象的,必须要拯救的那个可怜受害者完全不是一个人。你现在明白了吗。”

  认清我了,对我失望了吗。

  颜文峰不知是如何如何甩脱手下,偷偷溜到露台去的。这时他站在光线相对黯淡得多的夜下,在墙体后的阴影中隐蔽了身形。不特地走到门口偏头去看,是看不见视野盲区里藏着人的。

  大概是偷情高手的基本功。

  听到季末的话,颜文峰用一个反问句作答:“假如沉迷于堕落罪恶的生活,乐在其中,你现在又在为什么愤怒呢,季末。”

  破开混乱矛盾的表象,指出不变的本质。

  季末哑口。

  “……”

  颜文峰想起了终于碰上季末,可以好好交流的那天晚上。

  他说: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说我是出来卖的。

  他说:我不服。

  直至今日,他根本没变过。

  选择了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一颗不受污秽侵扰的,正直而无瑕的心,这大概是颜文峰的幸运。

  现在季末心绪不宁,颜文峰则是完全处于理智的控制下。因此他想,和季末说的每一句话都应该像表白心迹那样,不欺瞒不利用,不掺杂虚情假意,不引起歧义,以确保这样的心情能够传达给他:

  正如同你以振聋发聩的问句将我惊醒,又以“敌人”的身份向我伸出援手,拉了我一把一样,我想要你振作起来,不再迷茫和动摇。

  作为场中唯二的,深陷其中却保持清醒的两个人。

  许多黑帮帮众、贩子、赌徒、玩客在大厅里走动,为骰子的每一次亮出点数爆发呼声,争相喝彩。而在露台前的这一角,只有安静流淌过的时间和夜色。有人站在关口,护住了一方不受侵扰的清净小世界。

  颜文峰:“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我相信我的心里感受到的。我的心不会骗我。”

  季末没有看他,暴露他的位置。望向露台上空的月亮,季末问:“你还在对我念念不忘吗。”

  “是。”

  季末思索着什么,听见颜文峰在说:

  “我们见面了那么多次,但只要是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脖子上的吻痕就没断过。”他说,“一开始我也像你一样生气。”

  “那现在呢。”

  “现在我习惯了。”颜文峰紧接着说,“习惯了我的身份和立场。习惯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自己。”

  “我给不了你承诺,救不了你。所以我闭嘴,不干扰你的选择。我知道你为了活着,为了自己的目标过得很不容易,也很努力。”

  “呵呵。”季末低低地笑。说不清是自己心里酸涩,还是想要讽刺他人,夹杂着怒火的恶意被放纵着扩大开来。反骨突起,一身是刺地追问:“那你呢?你这么说,难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吗?你不是也一直想睡我吗?”

  季末毫不留情地把自己视作工具,咄咄逼人,想要击穿一个人正义凛然的面纱,翻出底下险恶的,可鄙的真实面目来。越说越愤怒,也将愤怒压制在冷漠的神情之下。

  “‘一见钟情’,我可没忘。你第一次见到我,看到我哭得那么惨,你从那时候起就想睡我了,对吧?”

  飘荡在回忆里的,却不是那时自己凄惨的样子,而是另一个人不久前说过的话。

  许森:你怎么对着别人就都能笑,对着我就那么吝啬,不肯给好脸色呢。

  你想要我也对你笑吗。彼时喝醉了的季末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不是,问的是更低一级的,像过去一样卑微的问题,好像真的有回头的余地一样的一个问题——

  你想要我爱你吗?

  沉默。

  季末于是知道了答案。

  骗子。

  连喝醉的小孩子都骗。

  一次还玩不够,还想骗第二次。

  既不爱一个人,又不允许他去爱别人,乃至于看到对别人笑都要发火了,偏还要沉迷于与他肉体相缠……被这样对待的人,难道不会生气吗。难道季末没有心和感情吗。

  “他喜欢我哭时的样子。他们也是。所有人都是。把我按在床上操哭会让人感到兴奋。非要我哭着求饶,他们才会满足。平时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就在幻想我给他们口,给他们操。”季末如此刻薄而无情地陈述,仿佛在说无关的人。并质问颜文峰:“你也是。”

  “你还强吻我。你早就想上我了吧。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纵使两人不是面对面地交谈,言语也像利刃一样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着伤人。

  颜文峰知道,曾经说出口的话如今找上门来要债了。

  ——关于一见钟情和想和你睡觉的说辞,一见钟情是真的,想和你睡觉也是真的。

  还有季末提也未提的后半句:隐瞒的部分是,我对你的感情远超这两句话。

  分明,没有一句托辞,全是实情。

  “欲望是我对你念念不忘中不可否认的一环。”颜文峰在一声叹气后承认。不愿向季末说谎,但希望他能听自己阐明完原因。“我会想要得到你,会对你起性欲。但是,当我看到你身上那些印子,我很生气。因为我很心疼。”

  “……你才十六岁啊。”他再度轻叹。“你才这么小,怎么就要过利用身体维生这样的生活了呢?凭什么是你呢?”

  “我不会朝你下手的。否则,我真的就跟那些畜生没什么区别了。”

  由一见钟情引发的欲望,由深爱至今引发的感情。这执念不否认,也不放手。

  因为欲望靠近,因为感情止步。如此交织着在心里画出一个人清晰的影。

  季末这次没有沉默太久。

  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血色浸染的一天。陈警官的英魂隔着生与死的两方时空向季末说,你才这么年轻。声音悲哀,又惋惜,眼神刺痛了被注视着和关心着的人。

  如果看到季末的所作所为,陈警官一定会默然转身离去,再也不看季末一眼。

  “……我不信。”季末低声说,心里在泣血。手掌握着那枚戒指,捏得死紧。银戒被体温和怒火点燃,在掌心不可忽视地硌出痛楚。他像是要吼叫起来:“我不信!”

  颜文峰想说点什么:“你不要这样看待自己。”

  话音未落,季末一步踏出门去,进入了露台。在夜风中,颜文峰看清他眼里盛满的嘲讽。

  “我就作践自己,怎样?”季末口不择言,怒视颜文峰,“你给我过来。”

  抓了颜文峰的手就走,非要拖着他往主会厅里走去,冲到亮如白昼的光下。

  青城区的手下吓了一大跳,纷纷跟在后面。

  颜文峰被他抓着,忍不住提醒:“季末,你冷静一点。”

  季末现在冷静得很,也过热得很。冷得堪比赤身裸体站在江城冬天的寒夜里,热得堪比赤身裸体站在江城冬天的寒夜里,于万众瞩目中跳热辣的舞。

  牙齿咬紧了,抓着这个人快步穿过人群,往人少的会员区走去。

  甩开人们惊讶的视线,穿过条条错综复杂的走廊,连身处何方都不知道了。最后在一个拐角之后,推开第一间包厢的门,拽着颜文峰穿了进去。

  门轻而快速地阖上,并且落锁。青城区的追兵转过一个弯突然丢失了季末的踪迹,迷惑不解地以为追错了道。他们在附近停留,而后经过。

  漆黑房间中的两人都在克制一路奔跑而来的喘气。

  季末将手机关机,然后脱下大衣外套,扔在门前,盖住了门缝,再去开灯。

  颜文峰站在墙边,以一种复杂的眼色打量他。撕去衣物的包裹后,季末就只剩下单薄的身量。

  “监控……”

  “有什么关系?在众目睽睽之下我都能做,还怕什么录像?还是说,你敢做不敢认吗?”

  颜文峰不再动嘴,去搬了椅子,将监控摄像头的电源开关按掉。

  季末语气不好,话里冰峰,倒没阻拦。可颜文峰回来就要面对发疯的季末。

  “你给我过来。”季末冷眼旁观,“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我准备强暴你一样。你怕我吗?”

  颜文峰默默走到季末身前,微微低头,垂眸将激荡的心绪落在他的眼下。还有唇畔,毛衣的高领,胸前的戒指挂坠。颜文峰什么也没说。

  开口时只解释道:“我上次说的偷情,只是个玩笑。”

  “现在是我想偷情,不可以吗?”季末笑了。“况且,说什么偷情?我和他既无真情可言,又何来的偷情一说。”

  “是吗。”

  季末绷不住脸色了,揪住颜文峰的衣服前襟,一把将他拉倒,带着他躺倒在沙发上。颜文峰压在季末身上,撑起手臂支起身体,沉默不言。

  “如果我现在就给你机会呢。”季末冷声问他。

  屈膝顶在这个人的下身处。碰到了滚烫的硬物。季末张目直视身体上方的人,嘲讽的意味挂在嘴角,印在眼瞳。“不是看到我就硬得厉害?装什么正人君子?”

  “抬出年龄来教训我,这话是你能说的?别人当我是天真无邪的新人也就罢了,你也说这种疯话。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在做什么事吗?为了让我愧疚,拿到我的同情和信任什么都敢说是不是,还在拼命地拉拢我。”

  颜文峰长长呼气。“怎么就不信我。现在我没有想刻意接近你,利用你。我说过了,你不站在我这边也没有关系的。”

  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季末的眼睛。按住了他乱动的腿。“别犯错误,季末。更不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我。你会后悔。”

  季末嗤笑。

  “现在我们做什么都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还在怕什么。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上我吗?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扒光了,操死我,我不会打你。”

  “我们就这样公平一点地互换。欲望的事情归欲望,利益的事情归利益。说了找到证据我就站在你这边,我会信守承诺。但除此之外,别说虚的,别跟我打感情牌,别再说心疼我这种话。是想上我就上,是为了情报就是为了情报。装作是对我好,为我考虑这种事就很恶心。”

  “如果你现在非要加上诸如感情一类的词句粉饰你的动机,那好,现在我连这个理由都帮你找好。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季末敛了神情,不再绷紧着脸。

  微微撑起,抬着上半身凑近了颜文峰的脖子,换了轻柔的语调,使出全身解数引诱着说:

  “颜哥,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飘然轻笑,亲吻在一个人的颈侧,舔弄他的喉结,像猫儿一样软软道:

  “我想从他身边逃走,你把我抢走好不好?”

  “现在就在我身上留下你专属的印记。这样你看着就不会生气了。”

  “颜哥,我想做了,你给我好不好……”

  “颜哥……”

  一只手支撑身体,另一只手绕上男人的后背,拉近了距离,贴上他的身躯。下面膝盖拱起,在他身下扭动,一下下蹭动他的性器。

  气氛开始变了。呼吸里掺杂稳不住的沉闷气音,欲念被允许解放,并得到了发泄的渠道。

  “……”

  颜文峰有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遍布敏感神经的脖颈,小口印上亲吻,叫人心脏狂跳,动脉急速泵血,兴奋的感觉持续扩张。他甚至一面吮吻,舔到锁骨,用牙齿咬着,脸往衣领里钻,一面伸手沿着胸腹摸下来,想要解开颜文峰的裤子。

  颜文峰抓住他背后的衣服,一使劲将人扯下,丢在身下按住。手掌压在他的前胸,隔着薄薄一层衣物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发热。只差一点,就能直接碰到人体温润细腻的肌肤,或是凸起在毛衣上的小尖。

  海水翻上天空,他现在就真切落在自己身体构成的囚牢之下,触手可及,无处可逃,也无人能知将会发生一场隐秘的性事。

  幽暗的眼神碰到梦中亵渎过的天使,神说,要世人的理智崩毁。

  季末暧昧地笑起来,乖乖躺好,嘴唇微张,轻轻喘息。衣服卷起了些,露出一截腰线。那会是相当柔软的触感。如果一个印记被打上去,情欲和拥有过的证明就将会蔓延到衣服底下所有的皮肤之上。

  “……”

  但是。

  但是,颜文峰是最不可以动摇的那个人。

  目睹季末大放厥词,也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那里一片平静。季末将会诚如他自己所说的,不作反抗,只等着颜文峰做出抉择,然后接受。

  自侮,自伤,自毁。宁可不要任何人的感情,只谈欲望和利益,也不想信任他人后被辜负。如此轻贱自己,抛去人格,将自己当作所有人的工具。

  黑鹰,黑鹰……

  那你又为何暴怒不已。

  那片干净的天空,不可以也属于你吗。

  远不止是心疼。

  颜文峰摩挲了一会儿他的腰际,收手坐起身,将季末翻了过去。这么做却并非是为了脱去他的衣裤。手上更快的,抓住季末的双腕压在背后,然后立即取下腰间的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

  季末:“……”

  所有的疑问都被封死在喉咙里。笑意逝去了。季末慢慢别过头来,不可置信地凝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眼眶里泛起了红血丝,目眦尽裂。

  “我说了我不会打你,你可以尽情上我,没必要这样吧。”他气息不稳地说,咀嚼着怒气。“你做得再过分,我都不会说什么的。为什么非要玩强迫。”

  颜文峰摸了摸他的脸。

  “这个眼神……你对我失望了啊。”

  可被刺伤的,并非只有一个人。

  颜文峰没有解释太多,不再理他。

  现在,一个人需要平息怒火和暴躁。而另一个人需要消除欲火和不能对一个未成年人该有的念头。

  颜文峰依旧坐在沙发上,靠着季末的腿,但坐得远了一些,同他保持距离。

  自顾自地摸出手机,开始处理手下发来的消息。告诉手下们自己很安全,并未离场。顺便需要他们监控一下青城区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要求汇报动向。

  还得提前联络赌场老板,割去不少的利益作为打点,以防某人又打来电话,叫人措手不及。

  用进入工作状态这样的方式,屏蔽对一个人的感觉,感情,欲望。

  “……”

  季末趴在沙发上,埋着脸,被放置不管。房间里寂静,他渐渐冷静下来。

  知道了颜文峰的意思。这个人出于工作的谨慎习惯,很少解释用意,而是更喜欢用行动证明一些事情。

  比如,在真正的感情面前,欲望也会让道。

  比如,心疼是真的。

  比如,他并不会将一个人视作工具。

  季末收到了答案。

  “颜文峰,你给我解开。”季末说。

  颜文峰看了他一眼,做好心理准备,收了手机,挨近了他。

  “自从被某人连续袭警之后,我就记得要随时随身带着手铐了。”颜文峰用一种轻松的,仿佛平常聊天的语气说。

  给季末打开了手铐,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坐好,检查他手腕上是否有不小心留下的勒痕。

  “别再生我气了,乖一点,好不好?我们值得为这些事生气吗。”颜文峰打量他的脸色,问他。“你不要再想着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了,都是没动脑子,因为一点私心和私欲就说了出来。我以后不说了。我本来没想给你火上浇油的。”

  季末没再闹了。坐在颜文峰身边,心里空荡荡的。

  “你其实,不需要我回应你吧。”季末想着,缓缓道,“不管我回不回应你,有我没我,你都会继续做你自己的事情,朝那个目标前进。你不会受感情困扰,那是会阻碍你的东西。”

  颜文峰看出他精神状态有所好转,至少现在能听得进去别人说话了。故而打趣道:“现在又开始拷打我了。”

  季末继续说,当面剖析一个人的内在:“你的心理很强大,自适应能力很强,也有远超常人的行动力。偶尔有失控了偏离目标的时候,你能自己调整过来。那你不适合谈情说爱,你更适合做你现在的工作,当卧底。”

  颜文峰听出了他的意思。

  现在谈感情,即使证明了又有什么用,两人并非同路人。

  对立的立场,双方的目标,未来……这些问题扎根在季末心里,他一睁眼就能看见。清醒、理智、聪明,却不得已陷于困境,没有出路。

  如果季末晚上会睡不着觉的话,那一定是因为颜文峰还没有给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颜文峰笑着摇了摇头:“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我是只能孤独终老了。”调侃完了,正色道,“我不能承诺什么,现在我都不是我自己。”

  “所以,我想维持现状继续走下去。再等一等,等到能当我自己的那一天,重新认识你。有些话,只能将来再说。”

  季末只说:“我不会等你。”

  “我知道。如果凡事都能如我所愿,那我就不会常常感到苦闷和烦恼了。”颜文峰问季末,抛出话头,“你想要了解真正的我吗,卧底身份以外的我。要试着再深入一点地了解吗?”

  “季末,你觉得,假如我的目标能够完成,那我会去做什么。”

  两人曾经谈起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季末说,颜文峰会去当大功臣,过英雄生活,而季末会面临死刑。

  但即使如此,季末也还是希望他能够成功。

  “现在是幻想时间吗。”季末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肯定是你们队的王牌。你会一直当警察吧。”

  “王牌这个说法太过奖了。”

  颜文峰靠上沙发。手机开了静音,但能够想到它正在不断地接收到消息轰炸,情报在诸多眼线和情报商人之间转手流通。流血冲突正在发生。在这个房间之外,局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动,变得有利于一个卧底,也可能变得更加凶险。

  也就只能和季末再待一小会儿了。

  “我想回老家去。马上都要过年了,但现在盯着我的人太多太多,今年春节我不可能回家。”

  “完成在江城的工作之后,我就跟局里申请长假,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呢,我最好能调到后勤部门去,不在一线了。在这边的这段时间实在累人,再来几次这种任务我会受不了。”

  颜文峰说,看了季末一眼。“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什么大有来头的背景。其实不是,我是普通家庭出身。是因为我想当警察,才想变成一个有用的人,才做的这份职业。”

  季末也靠上沙发,放松了些,静静听他讲。

  “我父母都是小学教师。我还有一个亲妹妹,二胎,才九岁,在他们教书的学校念书。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特别可爱。她很喜欢画画,还喜欢吃水果和啃鸭脖。”

  季末问:“你的画画水平是跟你妹妹学的吗?”

  “那不是。”颜文峰失笑,“我是自己练着画,然后去教我妹妹。她也很喜欢。老哥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特听她哥的。”

  回忆着说:“我以前在队里就经常出差,常常几个月不在家。每次回去了都要挨丫头的骂。她总是气呼呼地问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朋友,所以不乐意回家。我就故意说,对,哥有了女朋友不要妹妹了。然后丫头就会很生气,人比桌子都没高多少呢,就想捶我。”

  颜文峰笑起来。“等我下次要走的时候,丫头就又要拉着我,眼泪汪汪地说,哥你把女朋友也带回来好不好,这样我们三个人就都能一直在一起了。”

  “真的特别可爱。有点胖胖的,就好吃。我一年多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都胖成小猪了。”颜文峰摸出手机来,翻看相册,“你想看看她的样子吗?”

  季末在心里说,真好。但面上冷淡地出声:“你不能把照片给我看。卧底先生,请不要随便暴露家人的样貌。”

  “当然不给你看。我手机里就没有留任何过去相关的信息。”颜文峰淡定地打消他的疑虑,“只是给你看看我的画。”

  滑动手机,给季末看了他自己亲笔手绘的画。

  那是一张全家福。

  一家几口。父母双亲,祖辈的爷爷奶奶,九岁的女孩子,颜文峰本人。坐在木椅上的是爷爷奶奶,靠在爷爷奶奶之间的是小丫头。后面是成器的大儿子,穿着警服,双手扶着两张椅背,稍微躬身笑着。在最末排靠着家人,撑着阳伞的是颜文峰的母亲,戴眼镜的是父亲。

  背景很干净。这幅画算不上素描,是简笔画。水性笔很难褪色,就这么寥寥勾出些线条,几笔画出一个人在颜文峰心里的样子。

  季末愣愣看着他的手机屏幕,拍照下来的一张画,在心里无意识地感叹:啊……

  突然就知道了,幸福两个字原来是有形状的。就在简笔画中每个人嘴角的弯钩上。

  颜文峰回想起家人,讲他们的故事的时候,是在笑的。这笑是真心的。季末不是他的家人,但是仿佛能够感觉到那种快要满溢出来的关心和爱。那是无论多久都不会被抹消的感情。

  感情对这个人来说是内驱的动力,不是阻碍。

  颜文峰也同季末一起静静地看着这幅画。少见地露出怀念和温柔的眼神,不必作假。

  “你看,我的旁边留了空位。那是给未来媳妇儿的。我还可以继续往上画,再添一个人。”他轻声说,也郑重道,“缺失的部分,我可以补上。”

  季末没有给出反应。听见颜文峰婆婆妈妈地叙说:“我希望对方是个温柔坚定,聪慧美丽,灵气动人的人。假如再加上外在性格逞强的话,就会有种奇妙的反差感吧,会让人心动放不开。不过我还是希望他可以偶尔依赖我一下,让我宠着。最重要的是,我媳妇三观要和我一致。”

  季末顿了一会儿,问:“这是你的择偶标准吗。”

  “嗯,是。”颜文峰说,“是认识了一个人之后,择偶标准变得越来越清晰和具体了。”

  “我是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考虑了很久了。什么样子的人适合我,我喜欢什么样子的人。考虑好了,就不后悔了。”

  认认真真地坦白:“爱情使人盲目,也会被一时兴起的欲望冲击。我想,如果是浅薄的爱情,我应该不会是失去了谁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人。”

  “对现在的我来说,爱情是引动潮汐的月亮,会有阴晴圆缺。我望你走近,也在你远离的时候等你回来。月亮就是如此,变化多端,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美,而我不会失去它。我注视它,亦不会脱离它的引力离去。”

  颜文峰望向季末,这一刻温柔的神色从全家福上移过来,落在季末的眼眸和心里。

  “如果将来能够做到的话,我想要比那更稳固和长久的关系。假如余生还有很长,那选一个合拍的人一起度过,不是很浪漫吗。”

  季末明白他在说什么,也醒悟过来,颜文峰自身就是完整而独立的一个人,生命中不曾缺少过爱和温情,因此坚定不动摇。哪怕失控,因为感情一时意气用事,被突发情况绊倒,他也不会深陷其中,而是会重新站起来,继续朝目标前进。

  无论眼下是否得到回应,他都只放眼向遥远的将来,先成就己身,再谈如何去带给他人幸福。

  肩负责任,比起喜欢一个人和倾诉爱意,他更想要爱人站在身旁,一直并肩走下去。

  季末看着颜文峰的画,看着他举着手机不落,屏幕暗下去快熄了又按亮,久久地说不出评论的话来。

  全家福里颜文峰的身旁缺少小小的一块,余生只缺一人。但季末身边缺少的是整个世界。那已经不能算缺失了,人生的后半截都涨满了巨大的空洞。这空洞比他拥有的部分还要多得多。

  这个人知道,所以他说,缺失的部分我可以补上。

  好似轻松笑着在问:你愿意来填补我身边这小小的一块空缺吗?

  季末知道,他实际说的是:将来,我可以来填满你的整个世界吗。

  多么不平等的交换。

  真正温柔而坚定的人,究竟是谁啊。

  这光不灼烧眼睛,是温暖的,但依然叫人想要流泪。

  因为难过。

  季末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哑哑的:“你这种身份,说以后不太现实。”

  颜文峰笑笑:“理想主义者就丧失幻想的权利了?我就不能希望我们俩都活到七老八十吗。”

  更想问听者的心意。“那你呢,季末。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旦回答,有些事情就要定性了。季末在一阵停顿后叹了口气,仍然选择说了出来,因为疲倦不想去思考太多。他挪开了视线,看向面前的一片空气,如实告诉这个人说:

  “我只要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默默补充了一句:“还有,要对我好一点,得是真心的,不能骗我。”

  “好,知道了。”颜文峰盯着他,目光灼灼,也以最大程度的克制力收敛感情,不给他压力。

  “季末,你之前问我的那些问题,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我考虑得很清楚,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将要去做什么。”

  颜文峰认真道,郑重起来。

  接下来要说的,全是一个人有把握兑现的承诺。

  “如果我成功了,你站在我这一边,那我立的功,所有的功劳里都有你一份。世人不承认,我来承认。我来争取你的归处。我不要英雄身份,我只要你能活着见证你喜欢的世界成为现实。这片干净无瑕的人间盛景中,理应有你。”

  “我颜文峰不是什么正直的好人。我是一个按我个人的理解和三观去追求正义的人,偏执又疯狂。为了实现那个愿望,我不择手段,不计牺牲。为了找出最深处的根,将敌人一口气一网打尽,我会像黑帮一样贩毒,杀人,见死不救,乃至枪杀警察。”

  “季末,如果愿望实现之后,你被捕了,我不会指证你,也不会作伪证。他们想你死,要求你必须要站在死刑台前,那我就是和你一样需要被审判的人。哪怕公正的法律愿意容情,我也知道我有罪。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罪去死的。”

  仿佛从来没有想过季末会当个坏蛋,不帮他。

  “你问我是不是想拉拢你,是。但你不做我的内线,不提供情报,我不在乎。”颜文峰深深地看着季末的眼睛,“因为我亲自来当这个内线了。”

  “过去我利用了你,是你打开前路,而我追着你入场。但当我站在和你相同的位置,我就可以代替你走在最前头。”

  “你不用背叛青城区,冒着巨大的危险又叫自己为难。我不需要。我会用我的手段渗透进去,拿到情报。我不怕死,不怕成效时间长。你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自己的事吧。”

  “你说我是可悲的理想主义者也好,我希望能有那么一天,你已经完成了你的目标,我也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们都还活着。那时候我再来追你,再来说余生和海誓山盟。”

  “我要的很多。我要你,要你的未来。因此,才更要这片人间净空。”

  颜文峰面对季末,靠近了他,所有的话都问心无愧。季末无声回望,没有躲闪。

  于是颜文峰吻上了他隆起的眉骨,最后一次道歉: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笑着叹息:

  “季末,愿我们终将在正确的道路上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