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骁晟端了一杯牛奶放到他面前：“喝点热牛奶可以帮助睡眠。”随后也坐到了什跃旁边。
什跃捧着杯子，牛奶的温度从掌心漫延到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出来倒水刚好听到从你房间传出响声，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
“你梦到什么了？”骁晟稍稍停顿后说：“如果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
什跃盯着牛奶杯，缓缓道：“我梦到我哥。”
“你还有哥哥？”骁晟有些意外。
“嗯。四年前去逝了，自-杀。”什跃皱起眉头，“他死的时候我在加拿大，就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看到什跃这么悲伤的表情，骁晟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
“我很少梦到他的，这四年来只梦到过五次，可是这次的感觉跟之前完全不同，他就好像……在跟我告别。”
“你别太难过了。”
“不是难过，我只是，很讨厌这种感觉。”
骁晟没再说话，他不会安慰人，尤其是这种时候。
良久，什跃道：“我出生不久我妈就去逝了，我爸忙着工作也不怎么管我，我从小就跟我哥比较亲，他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自打他搬出去住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家’的感觉了。”
这是什跃第一次主动提起家里的事情，骁晟突然想起什跃曾说过不喜欢回家，因为太冷清，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禁觉得什跃很可怜。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当你哥哥啊。”
什跃抬头看着骁晟，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
“你在可怜我？”
“……”骁晟一时语塞。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你的同情。”
“对不……”
“我从没把你当哥哥来看，以后也不可能把你当哥哥看。”
骁晟并不是想要取代什跃过逝的哥哥，只是不想看到什跃这么难过的样子，他没想到会被这么果断的拒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骁晟先开口：“时间也不早了，你喝了牛奶早点休息吧。”
“嗯。”
***
自打那晚后，骁晟跟什跃的关系似乎近了一步，什跃开始会配合骁晟了，比如饭后偶尔出门散个步，周末一起做个扫除什么的。
虽然再没提过做哥哥之类的话，但骁晟打从心里把什跃当作弟弟来照顾，想让他感受到‘家人’在身边的温暖。
前两天教职工聚餐，有一数学老师说打算搬家，有套手柄游戏机要处理，就最古老的小霸王那种，有很多经典小游戏。骁晟一想什跃这年纪不能老看书，还是得放松放松，于是把那游戏机抱了回来。
头两天什跃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上楼了，后来硬被骁晟拽着玩了几-把双人游戏，也许是觉得还蛮有趣的吧，之后几乎每天晚上两人都要对战几局。
关系好了起来，什跃也开始跟骁晟一起去学校了。
比酷每周有三天排练，碰上非排练日，下午五点半放学后什跃都会到图书室等骁晟一起回去。两人同进共出，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转眼间半个多月就这么过去了，迎新晚会如期而至。
***
今晚就要首秀表演了，下午大家在阶梯教室改搭的台子上进行最后一次彩排，江蕾坐在第一排正中间听着大家的排练，一遍过后点点头，扬声说：“接下来咱把歌词加上，注意副歌部分大家是合唱，第二段从主歌开始就要和声了哦。”
大家又来了一遍，结束后江蕾点头表示认可，随后走到台上用手比划着，皱眉对从篮球社找来的倪靳、倪坤两兄弟说：“我总觉得右边幕布那里有点松，连上面的架子都看得到，你们俩赶紧再去弄一下，其他人先休息一会儿。”
倪靳扶着梯子让倪坤踩上去，谁知脚滑踩了个空，倪坤拉住幕布借力，不料一扯将旁边立起的铁架子拉倒了。架子朝江蕾倒了过来，邹闻闻眼疾手快叫着‘小心——’向江蕾扑过去，两人扑倒在地上。
邹闻闻右手手踝被铁架砸到，而他护在身-下的江蕾毫发无损。
“喂你没事吧？”江蕾看着邹闻闻一脸痛苦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有哪里受伤吗？”
邹闻闻按住右手，顺了口气：“我没事儿，就手被砸了一下。”
“那也能叫‘没事儿’？”宋程宇冷冷地看着邹闻闻：“大家准备这么久，偏偏在这个时候你手伤了，我们去哪儿再找一个来顶替你？”
倪坤满脸抱歉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刚脚滑了。”
“当然怪你！对于鼓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手了，你想让他变残废吗？”
倪靳看不过去，帮忙说：“阿坤又不是故意的，宋程宇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还有你！别以为你只是扶着梯子就没事了，要是你扶稳一点他也不会踩滑。”
“你！”
“够了！都别说了。”秦庄打断这争吵，“什跃你陪闻闻去校医室上药，这么放着不管一会儿可能会肿起来，倪坤、倪靳你们俩先去收拾台上，我跟小蕾回学生会看看能不能把咱们的节目往后挪，争取时间找外援。”
大家听秦庄的安排各自行动起来。
校医陈老师给邹闻闻喷了药，正准备用纱布包扎时邹闻闻开口道：“陈老师，一会儿我还有个表演，帮我简单裹一下就行了。”
陈老师皱眉说：“你的手没有伤到骨头并不代表就不严重，只是个小表演没有必要把手给搭上。”
“这并不是‘小’表演，今晚是我们的首秀，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场演出，我不想有遗憾。”
邹闻闻的话让什跃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击着。
这些天跟大家一起排练真的很开心，比酷带给了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一想到过了今晚将会有更多人知道比酷的存在就感到莫名的兴奋，可同时又担心邹闻闻的伤，尽管他说了没事、不疼，但那也许只是逞强而已。
毕竟人生在世机会还有，正如陈老师说的，为了一次演出把手搭上真的不值得。
“我的手已经不痛了，真的没事的，拜托你了陈老师。”
“好吧。”陈老师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的想法，动不动就是什么‘梦想’、什么‘重要’的，我不想打击你们的热情，手是你自己的，我也没有权利多说什么。”
陈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为邹闻闻裹上弹力绷带固定。
“这样你表演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能用力过猛，最好把你的节目提前，表演完后立刻过来冰敷。”
邹闻闻简单包扎后跟什跃回到了社团活动室，什跃转述了陈老师的话，秦庄立刻跟学生会商量修改表演名单的问题，江蕾默默地坐在一旁盯着邹闻闻受伤的手。
最后的名单确定下来，乐队表演排在第三个节目。
比酷首秀进行得很顺利，邹闻闻硬是咬牙撑完了表演，什跃陪他到校医室处理手伤，骁晟和江蕾也跟了过来。拿掉绷带后邹闻闻的手踝红了一大片，明显得肿了起来，但他还是笑嘻嘻地说不痛。
骁晟听说了邹闻闻受伤的经过，他微微皱眉，转头对江蕾说：“再怎么说闻闻也是因为救你才弄成现在这样的，小蕾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江蕾别过脸不看邹闻闻，“不然从明天起我帮他打饭好了。”
“只是打饭哦？”邹闻闻摇了摇受伤的手，“肿成这样，就算你打了饭我也没法吃啊。”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喂你？”江蕾一脸嫌弃的看着邹闻闻，“你左手又不是动不了，最多我再帮你拿个勺子。”
邹闻闻耸耸肩，小声嘟囔：“我也没期待你这位大小姐会好心喂我。”
***
迎新晚会暂告一个段落，晚上骁晟跟什跃一起搭末班地铁，什跃明显得感觉到骁晟的心情不太好，于是试探性地问：“骁老师，你生气了？”
骁晟看着窗外，反问道：“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
“从校医室出来你一句话都没说，所以我在猜，是不是因为我们组乐队的事让你不高兴了。”
“我并不是反对你们搞乐队。”
“我知道你是气我们瞒着你。”什跃低声说：“我承认以文学社为幌子组乐队，还骗你当社团指导老师是我们不对，可是邀请过你好几次都被你拒绝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所以你是说错都在我？”骁晟转头看着什跃。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我不知道你是在抵触些什么，你也看到了今天比酷的表现，闻闻都那样还要坚持完成表演，你难道就没什么感觉吗？”
骁晟没有回答，地铁到站，他不再看什跃直直走出车箱。
他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拒绝做乐队指导老师的邀请，因为他对这几个孩子没有信心，也对自己没有信心。如果只是三分钟热情，半调子搞搞的乐队是不会长久的，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陪着他们瞎胡闹。
“音乐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什跃在骁晟身后这么吼着，骁晟停住了脚步，地铁已经开走，这个时间地铁等候室里只剩下什跃跟骁晟两人。
“比酷也许没办法超越KING，但却有KING所没有的东西。”
比酷跟KING不同，今晚的表演让骁晟看得很清楚。
KING是为了某种目的才组乐队的，而比酷却是因为喜欢音乐才走到一起，他有理由相信比酷可以比KING走得更远。
什跃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生气了，不是气大家骗他，而是气什跃也瞒着他。
如果说刚开始是不得已隐瞒，可他自认为已经跟什跃关系好了很多，真想坦白有的是机会，但什跃还是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根本没有必要为这些事情生气，他又不是什跃的谁，就算现在是亲近一点了也不代表他们之间就会有什么改变，什跃已经明确说了不会把他当作哥哥看，都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在骁晟发呆的空档，什跃走上去，面对面地站到骁晟的面前。
他看着骁晟的眼睛，真诚的说：“我代表比酷再次向你发出邀请，请你做乐队的指导老师，带领乐队成长。比酷需要你。”
坚定的眼神似曾相识，这张脸与记忆里的相重叠，骁晟无法再拒绝。
短暂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