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已是深夜,像海城这样繁华的都市,路上依旧还有许多行人和车辆,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来回穿梭。

  宋归鸦戴着鸭舌帽,将极为出众的面容挡住大半,安静地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闪过的碎影。

  同样的街景距离上一次才不过两月,她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重新活过来的那天,她对眼前陌生的一切都惶然不安,迫于形势,她也只能选择让自己从容接受,但心底深处依旧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与孤独,仿佛自己只是游离于异世的一叶扁舟。

  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散。

  直到见到奚桐月的那一刻,她才寻到了渡口。

  她想,她是幸运的。

  可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幸运,那么多的巧合?

  燕城之战,大胤将士死亡不胜其数,怎么偏就只有她一人重生?

  霍瑶手里艺人哪个咖位不比她大,出院还需要她亲自来接?

  奚桐月契约宋归鸦将近两年,期间从不见面,却又在她到来的那晚来探望她?

  而奚桐月包养以前的宋归鸦,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又真如脑海中的记忆那般,纯属巧遇吗?

  回到别墅,宋归鸦见家里灯亮着,便知道奚桐月已经回来了。

  她见奚桐月房间的灯亮着,里面有水声,应该是在洗澡,便打算先回房间洗澡换身衣服再去找她。

  洗完澡以后,宋归鸦打开门发现奚桐月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声音,便下楼去找她。

  刚走到客厅,便看见奚桐月头发半湿着,坐在沙发上接电话,想来是还没来得及吹干,就被打断了。

  乌圆窝在她怀里困觉,半眯着眼尽显娇慵之态,莫名神似抱着它的女人。

  这让宋归鸦有几分意外。

  一个月前奚桐月与乌圆还因为瘸脚的事情势同水火,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宋归鸦不想打扰奚桐月打电话,默不作声地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等奚桐月挂了电话,才从岛台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声音清润:“奚桐月,要喝水吗?”

  奚桐月眼睛都没抬一下,放下手机又拿起平板处理邮件。

  宋归鸦浑然不在意对方冷漠的态度,端着早就倒好的水杯,走到奚桐月面前,脸上挂着近乎讨好的笑容,“还在生我的气呢,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

  奚桐月终是抬眸冷冷撩她一眼,“你倒是能屈能伸。”

  宋归鸦见她肯开口,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一些,她看着眼前女人莹白细腻故作冷漠的脸,忽然想起以前奚桐月也总爱生气,一生气宫里的人都战战巍巍地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了这祖宗,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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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宋归鸦却是不怕的。

  兴许是因为觉得奚桐月长相得极好,连生气的样子也别有一番可爱。

  她将杯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坐在她身旁,柔下声来说道:“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不该不与你商量便擅自去以身犯险,让你平白为我挂心。下次就算我有一百分的把握,也定然不会了,好不好?”

  闻言,奚桐月靠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没作声。

  宋归鸦朝她那边挪了挪身子,倏尔把手伸到她面前,“你若还是不高兴,打我一下也好,别闷在心里,会生病的。”

  说完,她双眼一闭,一脸决绝。

  奚桐月勾唇冷哼一声,还是没说话。

  宋归鸦却知道她气已然消了一半。

  不过宋归鸦作为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向来不善说情话,现在该说的已经说了,其他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拿起奚桐月随意丢在沙发边的吹风机,走到她身后,替她细细吹起头发来。

  奚桐月也没拒绝,重新拿起平板,葱根似的手指在上面漫不经心地点着。

  此时,好友薛吟发来几条微信消息,平板连响了好几下,奚桐月见主页面薛吟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显示着[礼物]两个字。

  点进去一看。

  「奚姐姐,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好东西,看完节目cut之后,我觉得是时候分享给你了。」

  「[文件][文件][文件]」

  「不用感谢我,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奸笑」

  奚桐月也没有避开宋归鸦的意思,径自点开最上面的一个文件。

  于是,猝不及防地,两个赤裸裸的女人交颈缠绵的画面跳入眼帘,还伴随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娇喘。

  奚桐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归鸦:?

  奚桐月明显感觉身后宋归鸦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她面不改色地关掉视频,打开薛吟的资料,点击右上角,加入黑名单。

  宋归鸦也仿若未闻,专心致志地继续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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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空气中除了吹风机运作时发出的细微响动,再无其他声响,可宋归鸦的心境却因为刚才那一道道暧昧至极的声音变了。

  手中柔顺丝滑的发丝在指间穿过,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根根细软的小勾子,故意似的挠在宋归鸦的心上,泛起一阵痒意,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想要抓住它,让它听话些,却又怕被奚桐月发现,故而只能故作淡定地任由其在指尖起舞。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宋归鸦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速,声音越来越响,好像快要盖过吹风机的声音。

  “吹好了。”宋归鸦几乎在关掉吹风机的一瞬间,便不动声色且迅速地退开到一边,避免被奚桐月察觉异样,“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可天不遂人愿。

  “不急。”

  奚桐月忽地抬起眸子,一脸兴味地看着她,语调带着几分调弄:“宋小姐心跳这么快,不需要找秦医生过来看看?”

  宋归鸦:“……”

  宋归鸦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嗓子也有些发干,难得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无,无妨,只是天气有些热,难免有些心悸。”

  说完,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几口。

  嗯,这叫战术性喝水。

  奚桐月睨她一眼,倦懒的嗓音幽幽响起,“嗯,连倒给我的水都喝了,看得出来是渴极了。”

  宋归鸦身形一顿,将嗓子眼里差点喷出的水生生咽了下去,紧接着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咳咳”。

  乌圆乍然被这一连串的咳嗽声吵醒,嫌弃地朝宋归鸦翻了个白眼,跳下沙发,迈着优雅的步子朝落地窗边的猫咪专用流动饮水机走去,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头舔水喝。

  一边舔,一边瞄着宋归鸦。

  宋归鸦好一阵才缓过来,清冷的水眸直愣愣地转向奚桐月,猝然见她嘴角正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欣喜道:“奚桐月,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由于先前咳嗽过度用力,宋归鸦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却不难听出小心翼翼的试探,加上微微泛红的眼尾还沾染着泛着精英光泽的泪珠,这一下显得十分惹人怜。

  奚桐月见她这副样子,心里的那股气早就消散地一干二净了。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宋归鸦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肆意张扬,离经叛道,却又正直善良,热血赤诚,她拥有哪怕是铁血沙场的军中男儿都自愧不如的胸怀。

  家国蒙难,身肩大义时,她为了守护身后数万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不被屠戮,宁死不弃城。

  只因她知道身后的百姓个个都有家,个个都有妻有夫有子有孙,她不愿看到他们因战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可她却从来都没想过自己。

  她也有家人,有兄弟姊妹,有父母宗亲。

  也有,她啊。

  奚桐月虽为一国之君,身负江山社稷,却宁愿不要这大胤盛世,也只想让宋归鸦好好活着。

  从弑兄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骨子里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若非局势所迫,她也不想当什么皇帝。

  她只觉得,这天下谁都可以死,独独唯有宋归鸦不可以。

  许是因为这一点,重活一世,奚桐月见宋归鸦又为救他人性命而枉顾自己性命时,只觉得那千百年来如坠冰窟冷然彻骨的寒意再次裹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想来,救人无错,何况以宋归鸦的本事,面对那般险境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化解。

  她又能怪她什么呢?

  她只是自己怕,怕失去她。

  可她清楚的知道,即便今天宋归鸦对她保证绝无下次,她也知道下次若还是遇到这种情况,宋归鸦顶多会在涉险之前多想一下其他更为保险的法子罢了。

  所以她不能怪她。

  因她心中所爱之人,便是这样的人。

  奚桐月轻叹一口气,神色一敛,看向宋归鸦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宋归鸦,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已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这里的国家有强大的军队,不会再有战乱,这里的百姓经济富足,大多数人都不会吃不饱饭,我们生活的环境也算得上是弊绝风清。”

  “你不再是肩负护国重任的大胤朝宋将军,而是一个有能力可以获得潇洒肆意生活的平常人,所以,你能不能惜命一些?”

  “就当是,为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奚桐月的声音依旧如无风的水面平静无波,水面之下却透出一种近乎哀恸的悲色,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有一摊化不开的浓墨,流转其中,久久不散。

  奚桐月原本是个实打实的天之骄女,她向来高高在上,骄矜自持,目空一切,即便登上大宝,也从来都是孑然强势,盛气凌人,何人何时何曾听过她用这般语气说话。

  宋归鸦神色一动,倾身将她拥入怀中,内心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酸软柔涩。

  “奚桐月,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