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一只手撑着门目光略过习松炀最终落在应无识身上,他抬头打量着应无识,突然横出一只手在跟前:“等等!你也是?”

  应无识被拦在门口,因为此刻在李叔的眼睛中看到了众多的怀疑。

  估计是看应无识不像是过来调查的。

  不过应无识却还是对他点了个头回答:“是的,我跟他是一起的。”

  这会儿,习松炀走了点距离后又折回来补充道:“他是负责记录的叔叔。”

  “这样子啊……”

  虽然李叔说是这么说,可他还是不太信任应无识,但有个值得他信任的人在,所以也没在言语。

  李叔将两人带进堂屋,屋内比外面还要黑些。抬头向房梁看,那里悬挂着一盏油灯但依然不够亮,让本就是灰白的色调变得更加昏黑。

  之后李叔给两人烧起炭火,说:“你们要问什么就说吧。”说着语速放慢,“我女儿虽然不在家,但是你们也不能欺骗我一个老头子。”

  习松炀坐近了些,笑了笑说:“叔叔您大可以放心,我们不会让您有所损失。”

  而后故作镇定地瞄了眼应无识,见应无识点头示意后咽下口水接着说:“是这样的,刚刚听您说您有一女儿,想问一下您的女儿多大了,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听到这句话后的李叔拧了拧眉头,像是不得劲的拍着大腿,不过李叔并未留个心眼,也就顺着习松炀的话答下来。

  “我是有女儿,她今年二十多快三十了,是做老师的。”

  习松炀边听边点着头,又装作诧异问:“那这么晚还没回家吗?”

  李叔似乎听到这句后,方才拧眉时紧绷的表情稍稍缓下来,然后无奈地摆头说:“不是在本地做的老师,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她已经都一年没回来了。”

  说着,李叔悠悠望了眼墙上挂着的圆钟,又喃喃说了句,“是好久没回来了……”

  看到此时李叔的模样,习松炀内心不禁想象着李舒雨离开后是什么样子。

  但只想了个开头就断了这个思想。

  现如今的李叔只是在女儿远在他乡的支教生活都如此难过,更何况是天人两隔。

  习松炀等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问不问,只是此刻他的内心非常复杂。

  至于为什么复杂,还是因为李舒雨。

  在他们原本的时间中,李舒雨已经逝世一个月,李叔不但没能从悲伤中走出来,而且还落了满身的病根子。

  那时李叔的模样颇像是断了的弦,没了生机。满脑子都是李舒雨笑得灿烂的模样,和一意孤行时倔犟的面孔。

  习松炀凝向燃燃的炭火,一时间竟不知道问什么,只感觉他的脸就算被炭火烘着也照样冰冷。

  应无识看出了习松炀的不对劲,也多多少少猜出他是李舒雨的事。习松炀从带着应无识穿过一年前的这扇门,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救回李舒雨。

  第一眼就觉得姑娘那悲哀的眼神和惨不忍睹的身伴,让他不得不对此挽救。可如今来到李舒雨的亲人身前,看到它的亲人为李舒雨的独自离开他乡变得凄惨,心里那团火不由得燃上来。

  应无识暗自叹了口气,见习松炀暂时没法开口他也就只能假装代问:“最近您女儿有打来电话给您吗?”

  李叔回想,但他的表情却骗不了人。

  没打过。要是打过电话,李叔的表情就不会如此。

  现在的李叔似乎是觉得想的不对,女儿不可能没给他打过电话,之后不相信地拿出按键已经模糊的老人机,手一顿一顿地按出来通话界面。

  李叔挨着应无识很近,所以应无识抬个眼就能看见李叔屏幕上的信息。

  结果是并没有。

  与李舒雨的通话记录最后只显示在十月初,而现已是十二月且再过两三天又是一次跨年,那么就说明了李舒雨快三个月没给李叔打电话了。

  应无识沉默几秒低声道:“您其实可以主动打回去。”

  李叔手指一僵,他想过,他无时无刻不都在想着回拨回去。可是他嘛,总是爱一些小面子,虽然日日夜夜都调出李舒雨的手机号码,但就是碍于面子最终放弃。

  他总会想着李舒雨肯定会拨打回来,所以自己这样打回去说不定会吵着她上课。因为前几次李舒雨打电话回来时,那嗓音沙哑的像是好久没喝过水一般,而且特别虚弱。他虽然心疼,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的关心却最后只说了一句——

  “多喝水,照顾好自己。”

  李叔毫不迟疑对应无识的言论摇了个头,正如应无识心中所想的一样,李叔说了那句。

  “她会打回来的。”

  就算心里对“她会打回来的”可信度不高,但李叔依然这样安慰着自己。

  应无识之后错开这些问题又询问了些其他后,正当步入他们所说的“乡村建设”主题时,李叔却突然神情又便地冲着门口吼了一声:“谁,谁在敲门!”

  而后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我出去一下。”

  在李叔又披着大衣出去后,习松炀似是恢复了点气色对应无识说出自己的疑问:“你听到声音了吗?”

  他以为他耳背没听见,所以问问应无识,谁知应无识却是蹙眉回应他:“没有。”

  那李叔又是回应谁的?

  习松炀搓了搓手悄悄走到木门边,他探了个脑袋出去看,只见李叔如同当时见他们的姿势,一只手抵着门锁而脸对在铁门上方的镂空。

  正当习松炀以为李叔只是听错了出去看看情况时,却下一刻听到李叔的说话声。

  李叔的语气似乎很不好,对着门口的空气道:“他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生了,非要生个男娃出来才行?!”

  听语气似乎是在问谁,不过中间像是有意停顿,然后听李叔又对空气接着说:“他家重男轻女惯了!生了四个女娃了,还不得劲,非要个男娃!我昨天见他老婆,那脸比伴丧还白!”

  李叔越说越激动,“哐啷”一下一巴掌拍在铁门上震耳欲聋,又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弱弱回过头去指着习松炀介绍着:“这位是今天过来做调查的,我这边快结束了等下让他们也给你做做调查。”

  习松炀听得一头雾水,而后回头看向正准备起身的应无识。

  应无识望着他:“怎么了?”

  习松炀哑口无言,半天才为难地挤出几个字:“……没有人。”

  就在应无识打算出门时,李叔一只手斜在后面像是抓着什么东西,然后做了个拉扯过来的姿势对着二人说:“我这边是不是要调查完了?”

  习松炀眼神呆愣地盯着李叔握住空气的手,木讷地回答:“诶诶……是的。”

  李叔:“那你们还要找人调查吗?”

  习松炀还在与应无识眼神对接,李叔迫不及待地又说:“那你们调查调查老刘,老刘有文化的嘞!问什么关于建设的我不懂,他可懂嘞!”

  接着李叔做出一个推搡的手势。

  习松炀眼尾抽动,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应无识一把将他拉在身后,则自己站在前面。不过应无识并没有表现出大致,而是对李叔笑着说:“那叔叔,想问一下您说的刘叔……家在哪,我们好前去调查。”

  可跟前的李叔却发出重重疑问,“他不就在前面吗?但他过来了索性就不去他家调查了,直接在这儿问吧!”

  应无识面容僵硬地看着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随口道:“哦!这样子啊。”

  不过被应无识护在身后的习松炀却贴在应无识后脑勺小声嘀咕:“不是没人吗?”

  应无识细细“嘘”了声,结果习松炀的话还是被李叔给听见。

  李叔突然几步猛冲上前凑近应无识的脸,瞪着血丝充斥的眼睛,两人面部间隔暂且只有一拳。

  骤然间,就在一声空灵的歌唱声产生回音留在耳边的时候,李叔眸中的狠色缓缓上来。他突如其来厉声呵斥:“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的院子里!”

  习松炀将要从应无识的身后出来做解释,却发现周遭竟开始缩小。

  李叔与这所房子在两人的视线中慢慢变得渺小、变得模糊,最后被分割成好无规则的几何图形。

  等再声诡异空灵的歌音环绕两人周身时,两人眼前的景象从几块小片段慢慢聚成一个黑点,过不久又变成个漆黑无比的漩涡,仿佛要吞噬所有。

  习松炀始终被应无识死死护在身后,或许还是应无识那句话,他觉得他太脆皮了……

  不过习松炀还是挣脱了些应无识手臂的力量,往前小步挪了点,问:“齐虚家传送门的bug?”

  应无识没有给出正面答复,而是说:“小心,这里不安全。”

  因为四周黑漆漆的到处都透露着未知,习松炀也看不见什么,但好像在歌声停止后的刹那,他好像闻到了些味道,是特别熟悉的味道。

  久违的霉腥缠绕在两人的鼻尖,就算是站在原地,脚下的木板脆裂声还是在诺大空间显得刺耳诡异。

  眼前那漆黑漩涡慢慢放大,一幕幕场景如幻灯片晃过两人眼前,直到晃到尽头的那阵强曝光过去,两人视觉逐渐恢复后才得知,他们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进入其中。

  又是同样的灰白画面,但这次的场景却令两人再熟悉不过。

  那便是北银沙滩的这所被海啸席卷后废弃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