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边界下了一场大雪，雪一连落了十几天，像羊毛一样，哪儿都去不了了，我整天都待在住处温书，后来要过新年了，白玛和厨娘做了点心，新酒出窖，那一晚喝得大醉，”贡嘎甲央亲吻在丹珠的额头上，他继续说，“秋天的时候，母亲赐给我一个年轻的侍女，叫卓玛，那一晚，我在喝醉之后临幸她了。”
暖烘烘的西式的床帐，里头是一瞬间睁圆了眼睛的丹珠，他推了推贡嘎甲央的胸膛，尽力去消解上一刻得到的消息，他移开了视线，说：“少爷别再抱我了，太阳落山了，您应该睡觉了。”
初夏时候的薄被子，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掀开，丹珠转过身去，光溜溜地躺在床的一侧，他的眼泪落下来了，他被贡嘎甲央抱住，却极力挣脱着他的束缚，说：“别搂着我，我热。”
“你看你，这样小气，是做不了我的土司夫人的。”
贡嘎甲央开了一个丹珠看来天大的玩笑，他却喜欢看见他生气，并且乐在其中，他转过他的身体来，再吻上他的小嘴。
丹珠说：“弄得我浑身是汗，你走开。”
“我在想，换作是从前的你啊，肯定会说‘少爷喜欢就好，那姑娘有福气了’。”
贡嘎甲央笑了起来，丹珠却真的哭了，他弓着背瑟缩在他的怀里，抽噎着，说：“果然，我还是得不到您的心，您想喜欢谁就能喜欢谁，而我只会等，打算等一年，五年，十年……您还来看我做什么？那官寨里有您临幸不完的漂亮女人，是吧？”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喜欢你？”
“您不必这么问，我是怎么想的，您心里最清楚了。”
“我那不是喝多了酒嘛，你明白的，男人就是这样的，父亲、祖父，他们都不止有一个妻子，”贡嘎甲央的戏弄还没有停歇，他想将泪眼朦胧的丹珠好好疼爱，又满足于他为了自己的吃味，他摸着他热热的腰腹，说道，“丹珠，我不是真心喜欢那个卓玛的。”
“贡布还说……还说……”
丹珠将拳头砸在了贡嘎甲央的身上，贡嘎甲央问他：“还说什么？”
“他说您心里只有我了，说您心里连江山都未有了，只有我了，”丹珠捂住了自己通红的眼睛，说道，“我不应该相信他的，我真傻，我那么卑贱，不丰满，说话不清楚，还是个瞎子，我是农奴的儿子，现在没有父亲，我的母亲是个可怜的农妇，我从小连牛奶都没喝过几次，而您呢……您怎么会爱我呢？我不应该相信贡布的。”
丹珠的肩膀颤抖着，贡嘎甲央将轻吻印在他光滑的肩头，接着，捧住了他的脸颊，问道：“你相信了？”
“相信什么？”
“卓玛……”
“我不该相信么？对少爷您来说，有新的女人，是多么平常的事，更何况白玛已经做了贡布的妻子，您感觉到孤单也是应该的。”
“我没有。”
贡嘎甲央说得那样轻，他吻去丹珠的眼泪，接着，吻他那只坏掉了的眼睛，再次说道：“我没有。”
“少爷，我该不该相信您呢？我应该相信您的哪一句话呢？”
丹珠还是流泪，若是贡嘎甲央背叛了他，那么，他是伤感的，若是贡嘎甲央拿虚构的背叛来逗他，他便是生气的。
贡嘎甲央说：“好丹珠，我怎么会啊？我在边界思念成疾，做梦都想着你，喝醉了的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熟睡过去，是白玛和贡布在照顾我，白玛说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原本以为我会娶一位土司的女儿，然后生儿育女，再继承父亲的事业，亦或是，哥哥们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我在争端中丧命，我没想过我会有真正的爱人，我没想过会拥有你，然后爱上你，思念你。”
“先住嘴吧，无论怎样，你不许再说那种玩笑，”丹珠终于松了一口气了，他重新依靠上贡嘎甲央的胸膛，说，“我生您的气了。”
“没什么卓玛，只有丹珠。”
贡嘎甲央送给丹珠温柔的亲吻，他变得爱火难消，变得有血有肉，不再是他的父亲那样的男人，他摩挲着丹珠光滑了许多的脸颊，说道：“成都的天气就是养人，把我们丹珠养得这样白皙漂亮了。”
“我……我说不清楚话了。”
丹珠仍旧在乎这个，自从咬了舌头，他就在乎这个，他用胳膊抱住了贡嘎甲央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再说道：“少爷，您听我的声音，我本来就是个瞎子了，现在又变成这样，我真没用。”
“我喜欢，丹珠，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您……”丹珠忽然扑了上去，趴在贡嘎甲央的身上，抱住了他的脖子，说道，“少爷，您留在成都吧，留下来，我们过平常的日子，现在世道那么乱，我怕您出事，要是您在我的身边，我会安心的。”
“丹珠，”贡嘎甲央抚摸着他的脸颊和脖子，说道，“我必须离开，若是到了该回来的时机，我就会回来的，那时候我永远不会离开了，我想永远都陪着你。”
“少爷……”
缠绵的低语，粘稠的人声——他们的云雨又开始了，天黑了，贡布打算叫厨房送饭菜，后来，却只能在楼下等待，再后来，他请求服务生拨通了贡嘎甲央的房间的电话。
“少爷，你们该吃喝一些东西了，”贡布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他将电话听筒拿远了一些，说道，“时候真的太晚了。”
“贡布，老子给你娶了老婆，你现在来打扰我的好事，你的功绩和赏赐都不想要了？未来的清静也不想要了？”
陪在贡嘎甲央身边这么久，贡布早就习惯了主子们身边羞人的声音，他咳了半声，说道：“少爷，我知道您忙——”
“知道我忙还这么多话？”
“少爷，您就说一声，饭什么时候送上去？”
“不吃饭，老子今天吃好的。”
电话挂断了，贡布不忍去看女服务生通红的脸颊，他放下电话，递给了她一些小费，用蹩脚的汉话说道：“别乱说啊，姑娘。”
“客人您放心，我们不会的。”
羞涩的姑娘埋着脸偷笑，贡布走出了旅馆的厅堂，他闲荡在蓉城的街道，看着那些与他同样没身于时代洪流中的百姓，其实贡布也不确定，不确定他和白玛的孩子能不能顺利出生，不确定官寨的日夜会不会长远，更不确定贡嘎甲央能否真正兑现给丹珠的承诺……
他在成都的西货商店里，为妻子白玛买了面霜和胭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