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九千千岁【完结】>第119章 【拾陆】臣

  话说开了,虽然结果教人锥心泣血,却又似乎比前些日子在坤宁宫彼此沉默不语要好得多。

  晏淮清似乎也不再那么避着他了,至于是不是真还有待商榷,或许又只是用着他的人,有些事情不得不让他知道。

  “陛下放心,不过五日,他们必能带回消息。”他给晏淮清下定了承诺,探听消息原本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何况只是打听晏鎏锦与南夷一拨人身在何处,那更是容易。

  晏淮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如此甚好。”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

  此刻已是夜深,窗外的风吹得树的枝桠哗哗响,无端地生出了几分带着凄凉的静,坤宁宫伺候的人并不多,除却小玉与小兰,便是在再无其他了,这样寂静的深宫总归是会让人觉得心慌。

  对方来得迟,却还是要顶着这样的夜色回去。

  眼见着即将踏出房门,他开口留了一声,“陛下。”

  就见那人回身看向了他,却并不问要做些什么。

  他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彼时我留在你身边的那个暗卫,此刻身在何处?”

  就见在他问出来之后,晏淮清很是明显地一顿,又仿若是沉思了一会儿,再回答说:“事成之后朕便将他送还给你。”

  “多谢陛下。”李浔行了个礼,不带半分漫不经心,只是仍旧得寸进尺地问:“那不知臣何时能见一面子卯叔。”

  旁的人他都可以放心,独独是子卯,心中总是担忧着,又怕在那南夷将军手中受的伤还未好、还怕激起了当时在玉龙关受过的旧伤,如今不好再去药谷求药,只能是盼着无大碍了。

  对于他的询问与担忧,晏淮清并未给出任何的承诺,而是秉公办事、不夹私情地地开始与他谈起了条件。

  “若此次探听的消息确切为真,那朕自会安排你与子卯见一面。”

  李浔又不免暗叹一声,确实是和当初的李重华不像了,彼时被他怒斥宋襄之仁的懦弱太子,如今也成为了颇有威严的帝王。

  “有劳陛下了。”他不让自己再继续顺着那个点想下去,话锋一转。“那臣就再多问一句,巫朝又是去了哪里?”

  巫朝此人行事轻浮、总爱招猫逗狗的,常常会惹出不少的麻烦。虽说是药谷的继承人,学过不少阴毒的药方,一般人难以近他的身对他做些什么,但到底没有武功在身,难保不会遇见什么事儿,即使暗卫跟在身边也不能确保无恙。

  前些日子还轮不到担心他,可这么久没有听到消息,也难免会有几分担忧。

  “朕不知。”晏淮清坦然回答,又继续道:“彼时问他,也只说是找着了什么解药,能治什么毒,而后背着行囊就离开了京都,像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但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并不知晓。”

  毒?如今还有什么毒是他巫朝不能解的?

  这倒是让李浔产生了几分好奇,不过这话一说出来,他也能够明白了为何巫朝会带着暗卫匆匆离去,且一去数日都不还了。

  “臣省得了,那陛下早些回去歇息吧,保重龙体。”该问的都问了,那他也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只怕再耽搁下去,要短了对方夜里歇息的时辰。

  晏淮清立在原地没动,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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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浔睡不着。

  应该说自打那日从掌印府回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入睡难,也常常会在夜里醒来,醒来之后独坐在空床上,也不知道心里应该要想些什么,只是空坐着。

  今夜又有些不一样,左右都有些坐不住了,便想要起身做些什么,随便做点什么也好。

  往床内侧叠放着的锦被下摸了一把,扫出了那日带回来的玉镯碎块,彼时不知拿这些东西如何是好,也做不到狠心地丢弃,只得带回来了,无地放也不愿让晏淮清看到,只能是藏在了这样的地方。

  “玉兰树砍了,雕着的玉兰花也碎了。”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摩挲了一下粗糙的断面。

  看着看着,他倏地想起了晏淮清从前赠予自己的那支云母花簪,再瞧着掌心这些凑不回镯子的碎块,心里头就生了些想法。

  于是立刻翻身下了床。

  可不过是在东暖阁内晃了几圈,就又躺了回去。

  这地儿没有可以用来磨玉的工具,做不成东西,只能等着过几日置办一份了,那时就能让这玉镯碎块起死回生。

  倒也不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只是因着这东西是他亲手选又亲手雕刻的,总归是有些感情在。

  他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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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听消息的暗卫回来得很快,带给了众人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晏鎏锦与南夷大王子等人在一块儿,一路北上,却尚在大晏的国土之内,甚至离大晏最北的玉龙关还有将近一旬的路程。

  “陛下以为何?”李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热的。

  他喝不惯,也喝得不舒服,但为了照料晏淮清的身子,便也不多说什么。

  晏淮清沉默了片刻,“如此看来,晏鎏锦是要跟着南夷出关了。”

  “若不是呢?”李浔对这件事有不一样的看法,“晏鎏锦带军北上、声势浩大,百姓皆无不惊恐者,而大晏北部十多年前起就兵力空虚,若是陛下您,意在谋朝篡位,当如何做?”

  “拿下北部,趁机与朝中对峙。”晏淮清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回答。

  毕竟晏鎏锦手中的兵马并不少,困囿于京都尚可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可一旦逃了出去,那无异于放虎归山,想要再拿下,就要困难得多。若是此时对方再取下了北部城镇,盘踞于其中,然后又与关外的南夷联手,即使只是使用碉堡战术慢慢往京都围近,都会给京都产生不小的震慑。

  李浔暗生几分赞赏,“对。”确实是比从前要有魄力得多了,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是一个有手段的君王。

  且晏淮清不是晏悯,有始祖遗风,这对大晏的百姓而言,是桩幸事。

  对他而言,或许也是。

  “然而他如今却没有选择此举,而是一路北上,营造出关意图,陛下猜这是为何?”李浔一边说,自己心里头也在一边思索着,到这又补了一句出来。“倘使他真的意在出关,那理应快马加鞭,作甚要如此慢慢悠悠的,不怕京都的大军赶上去?再说那南夷,要一群衷心于大晏皇子的兵马又有何用?”

  “你的意思是……”晏淮清抬头看向了他,眼中尚有几分不太确定的疑云。

  李浔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头问站在一旁的暗卫。“你可有看清晏鎏锦的兵马?”

  “看清了。”暗卫答。

  “看全了吗?”李浔问,“兵马几何,甲胄几何,粮车又几何?”

  暗卫沉吟片刻,道:“看得不全,他们在常在山中绕,此刻正是万物生长的时节,草木挡了不少。”

  “那你可有看见晏鎏锦本人?”他又问。

  “有,在队伍之中。”

  “那南夷的大王子呢?”

  暗卫顿住了,像是在回忆,片刻之后便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并无,连着跟了几夜都没见着人。”

  李浔点了点头,这些话问完了,他的心中也就有数了。

  但也没有急着说,而是重新转向了坐在一旁的晏淮清,拎着小壶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陛下现在又是怎么看的?”

  晏淮清先是没有动,看了他几眼才端起了茶杯,浅抿了一口。

  “掌印是想说,晏鎏锦北上出关,只是做给我们看的一场戏,其实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晏淮清顿了一下,又重新编排了自己的措辞。“应该说,他的目的其实还是这京都、这皇位,只是……有其他的计划?”

  “正是。”李浔点了点头,如此与晏淮清交谈,仿若回到了掌印府的那段日子,心中觉得快慰不少。

  加之方才无意喊出的那一声掌印,更是让他恍惚欣喜。

  “那……”就见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之后,晏淮清垂下了眸子,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如何布局。

  他打断了对方。“陛下先莫急,待我再派人去他处探听探听,如今你是大晏的的皇,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大晏,总归比不得从前了,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彼时他们都是孤家寡人,尚有试错的机会,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不能似从前了。

  晏淮清又是一动也不多地看了他半响,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单去北边儿也还好,毕竟晏鎏锦等人的行踪好查,可若是要去别处探听南夷大王子的消息,那便不是他几个暗卫能够在短时间内轻易做到的。

  将这一事和晏淮清说了清楚,对方允了他可以在韩嘉元的羽林左卫亲军、锦衣卫、东厂选人,却不许他与那些人见面交谈,只得是靠传声才行。

  见没有周旋的余地,他也不再多说了。

  “西边,可多派些人。”晏淮清补了一句,“琼林有条湍急的大河,名叫天曲,此河将京都与琼林及琼林更北隔绝了开来。”

  琼林是京都北边儿的城镇,有那么些距离,快马也需三五日。

  “天曲河一路从西流向东,他们极有可能是在过河的时候兵分两路,晏鎏锦带人北上,而南夷大王子携兵顺着河流往西去,只待后续绕回京都。”

  李浔点了点头,“此番有理,可多做准备。”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让晏淮清自己与那些外臣交谈了,李浔要做的,只是在对方谈拢之后,让暗卫带着人去探查。

  晏淮清也知道此时已是聊无可聊,便起身欲走,杯中的茶水都没有喝尽。

  不过走了几步,就又被李浔给叫住了。“陛下,臣想向陛下求些东西。”

  “明日便安排你与子卯相见。”对方头也没回,直接就回了这么一句。

  “非也。”李浔也起了身,往晏淮清的方向走了几步,但算着距离的,没有太过亲近。“陛下一言九鼎,此事自然无需臣求也会做到,臣要求的另有他物。”

  知道他走近了,晏淮清也还是没有回头。“什么?”

  “想再回掌印府一趟,拿些东西。陛下放心,不是什么私藏的武器,就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他没跟晏淮清说是用来雕磨玉石的,这话不合时宜、不恰当,像是直白地告诉人家自己要对玉镯碎块做些什么,像是要邀功。“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臣无需在天子面前时刻伺候、也无需再代帝披红了。”

  晏淮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但朕的人必须跟在你的身边。”

  语罢,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冬暖阁,连衣角掀起的风,都没有给李浔留下。

  “哎呀呀。”李浔摇头长叹了一口气,灌了一杯热茶入肚。“真是无情呢。”

  真是无情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要搞一下事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