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九千千岁【完结】>第85章 【捌拾伍】没个正形

  子卯在前院,不过拉了几个家丁便问出了地方。

  步子甫一迈进正厅,就听见了院外吵吵闹闹的声音,沉厚的红木正门被砸出了一声声的闷响。

  此刻子卯正坐着喝茶,神情悠哉,仿若没听见门外的骚乱,看见他来了之后即刻起了身。“公子,你怎会来此?”

  看见子卯这副模样,他心下也没那么紧绷了。“我来寻你,是有些事儿要与你谈的。”他也落了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来掌印府也不过这么久,东宫那一套便让他抛掷脑后了,哪里事事都需要让他人来伺候。

  “有些事儿吗?”子卯笑了一下,是李重华第一次见到子卯时就带着的笑,到现在也没有变。“公子但说无妨。”

  李重华知道李浔信任子卯,如今李浔不在,那这些话对子卯说也没有什么。

  “今日一事,我恐有人在此后推波助澜,毕竟疑点重重。”他说着,指了一下正在哐哐作响的门。“半旬前李大壮溺死于护城河中,倒也算得上寻常,却又莫名在掀起了波澜,流言童谣传遍京都城,此为疑点一。

  “而后又不知从何传出秃鹫山来,惹得众人纷纷前往,此为疑点二。

  “这万人白骨坑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往日都无人察觉,此次却让一群子时上山的人给找了出来,此为疑点三。

  “若这三桩都可算作巧合,那将此事牵连到东厂、牵连到掌印,便是如何都不能再算得上是偶然了。”

  “哦?此言不无道理。”子卯放下了茶盏,偏头看向了他。“公子是以为,有人欲设计陷害老爷?”

  李重华没即刻回话,而是默不作声地与子卯对视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又开了口。“我不信此事李浔不知。”他学着子卯回了一个笑。“总管,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子卯垂着头笑了几声,“是,老爷确实是知道,公子猜得很准。”

  “是,我是猜得很准。”李重华刻意将猜这个字咬得重了一些,“也算是有了一些长进?”毕竟以前李浔什么都不说的时候,他是半点眉目也没有,如今也还是什么都不说,倒能够摸索出一些什么了。

  同床异梦,无非如此。

  子卯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片刻后,他便觉得自己的气生的有些没道理了。

  生在皇室,攻于朝堂,终究不似寻常人家。

  何况李浔的从前过的凄苦,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何等艰难,思及此,他总是不忍的。再说他自己,也还是没有将所有都一一告诉了李浔。

  李重华想到李浔让他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便将所有都告诉他。时至今日,他只能选择信,他要去信。

  纵使心有不甘。

  “方才,我让念生去请了大理寺卿宁渊来,说幕后主使欲意嫁祸于东厂从而脱罪。”他吐出了半口气,“既然你们现在不欲多说,那我便不问太多,你且告诉我这一步我是走得对或不对?”

  子卯提着壶为他斟满了热茶,“公子是为了掌印府好,本着这个心,那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重华笑了一下,“那我还欲再请赵指挥使和司厂公,总管以为何?”

  “全凭公子做主。”子卯抱拳行了一个礼。

  “好,那我便做了这个主。”他站起身扫了几下衣摆起的褶,“有劳总管派人去请赵指挥使何司厂公来了。”语罢,他正欲转身离去,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步子一顿,又问:“不知李浔何时归家?”

  子卯也起了身,对他摇摇头,“公子,这我确实是不知了,万岁爷的心思,谁能够猜得对呢?”

  “也是,那我便先行离去,总管自便。”说着,李重华也不再久留,不带一分犹豫地就出了正厅,回后院之前,又多看了几眼仍在作响的门。

  走到无人的小径时,他朝虚空之中问了一句:“你也知道吗?”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叹了一口气,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何感觉,抬头看着昏黑的天,将又欲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却感受到了一阵拂面而来的凉风,带着凛冽的湿气。

  一滴冰凉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脸上。

  李重华伸手摸了摸,“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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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厢房还没来得及坐稳,门就又被敲响了,有一人贴于门扉上轻声道:“公子,小香说买了些下酒菜,请你去吃酒呢。”

  “哦?”李重华眸光一转,复又起了身。“好,我这就去。”

  到的时候小角院儿里没有人,他轻叩门扉,不一会儿就给他开了门。

  “公子,快快请进吧。”一边说着,小香还一边左右张望。

  他进了房,坐稳倒上了茶,小香才迟迟地开口道:“公子,我已经探听好了。”

  “好,你且说。”他将茶盏放在了小几上,认真看着小香。

  “张栓子这两日啊都不在府中。”小香倒吸了一口气,状做沉思。“要说前几日的行踪吧,其实不见之前也没啥,都是乖乖地待在府里头做自己该做的事儿,但是吧,又有怪异之处……”

  他舔了一下有些皲裂起皮的唇,凑近了李重华一些。“就是公子你和老爷来找我那天晚上,我院儿门口出现的那个,看起来阴森森不像人的东西,张栓子就有点像那个。”

  说到这里,小香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从袖口掏巴掏巴弄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宣纸,努力地扯平之后放到了小几上。

  “这这这,公子你说要的画像。”他敲了几下画像上的人头,“那张栓子就长这样,这儿。”指头指向了画像中人的耳侧。“这儿有个很大的痦子,只看一眼就能记得很清楚。”

  李重华将画像拈在了手上,细细地看了一遍。当时天黑,再加上骨肉皆失、蠕虫化成黑水之后皮就变得宛如破布一张,故而没能看清那人皮傀儡到底长什么模样。可要是有这个痦子,那就好分辨得多了。

  “好,我省得了。”他仔仔细细地卷好放入了袖中。“此事有劳你了。”

  “嗨。”小香一挥手,“我吃着老爷的饭、住着老爷的房,这些事儿都是应该的,公子你要是再有什么,吩咐我就是了,甭客气。”

  他点了点头。

  再托了几句之后他就回了自个儿的院儿,将那画像展平放在了案上,又用镇尺压住了翘起的边角。

  “张栓子、张栓子。”李重华念叨了几遍这人的名字,在另一纸上写下这名之后,又圈着写了柳因和赵磐的名字,最后大大地落下了人皮傀儡四个字。

  今日的万人白骨坑是否与他们相关呢?与人皮傀儡又是否有联系?

  思虑了片刻,他将柳因的名字圈出,连着写下了晏鎏锦的名,顺着晏鎏锦还可写出戚永贞,戚永贞又能连上戚春文和赵含秀。他再次落笔,画了一条线把赵磐和晏鎏锦给连上了。

  如此一来,眼前的事儿就变得明晰多了——说来道去都逃脱不开晏鎏锦这个人。

  从最早戚永贞的重云山庄,到后来的玉壶碎片雁音,再到暗做香囊的戚春文赵含秀,最后到而今的人皮傀儡异变的张栓子,桩桩件件都是他晏鎏锦的人、或与他相关。

  难道这些真的都是晏鎏锦做的?是否太过于直接了些?

  而且雁音的身份不简单,犹记得秃鬼山上那一夜,雁音的胸前挂着的可是前朝的金乌图腾。一个前朝遗党,晏鎏锦与他勾结上了,对大晏难道不是百害而无一利吗?

  乱了,又开始乱了。

  李重华握着笔的手一颤,沾了半掌的墨。

  “不对,不对。”他将笔架在了笔山上,搓了搓手上半干的墨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总如乱线般理不清?”

  单拎一件事总是好想的,可偏偏想要串起来就会变得错综复杂。

  “什么不对?”

  忽而房中凭空地响起了一道声音,惊得李重华颤了颤,抬头看去才发现竟是多日未归家的李浔。

  “你怎得来了?”他舒了一口气,“我竟半点声音也没听着。”

  “哟,我这才几日未回家啊,就来不得你这儿了?好生薄情的一个负心郎啊!”李浔大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将下颌放在了他的肩上,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哼唧声。

  蹭了几下,又从后顺着李重华的臂握住了他的手腕,“染上墨了?没有我,竟是字也写不好了。”

  原本还有些不快,直到见到了李浔,就真的什么气也没有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意思。”

  李浔起身沾湿了一张棉帕,跪坐到他的身边垂着眸给他细致地擦着手。“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说几句软话哄哄我,好几日未见,也不道一声想念。”

  李重华面上有些热,指尖蜷了蜷在李浔的掌心蹭了几下,没有说话。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李浔将棉帕丢入了铜盆中,一盆水就被墨给浸黑了。“什么对不对的,说来与我听,叫我给你评评。”

  这些事儿没什么好瞒着的,何况他不说,子卯、小香、暗卫也会一一告知,于是将那被墨洇了几滴的宣纸,以及张栓子的画像拿给了李浔。

  他将自己所想长话短说,又道:“我每每想要再往更深、更多的地方推时,总会觉得坠入了千丝网中,捋不清、挣不脱。”

  李浔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宣纸,看了几眼却没有说话。

  看着这模样,李重华没由来的有些不安。

  “此事,的确错综复杂。”李浔将那纸折好,压在了镇尺下。“还需斟酌、商议。”

  他点了点头,现下也决定先放置,问:“那秃鹫山万人白骨坑,你可知晓?”李重华又思及府外状况,又问:“你进来的时候,他们可有为难你?”

  李浔点点头又摇摇头,“未从正门进。”

  “白骨坑一事略知一二,今日出宫正是为此事而来,只恐我重华被伤及。”

  “你……”李重华颇为无奈,“你莫要总说这样的话,没个正形。”

  “肺腑之言,有何不可说?”李浔凑近笑了一下。

  李重华伸手挡住了他想要贴上来的脸,“那你且告诉我,此事你打算如何做?你既知晓,心中就早有打算,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重华的视角,这些事情现在看起来混乱是很正常的,因为他看到的就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