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九千千岁【完结】>第10章 【拾】太过放肆

  “你是说,李浔那个阉人把那个小玩意儿带到了大理寺?”晏鎏锦斜坐在罗汉床上,手中的青花白瓷茶盏已经被他紧紧握住。

  “是。”暗卫半跪着垂着头。

  “呵。”他怒笑一声,把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这个没有根的阴阳人,玩得一手好计谋,他是铁了心要让大家看见这张脸了。”

  “他以为他把那个玩意儿带到宁渊面前、在重云山庄设宴有什么用吗?”晏鎏锦深吸了一口气,把脖颈上暴涨的青筋压了下去。“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是上不了台面,不过就个在床上伺候人的小倌。”

  他摆了摆手,在书案前的一个年轻男人过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我看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不如……”那男人悠悠开了口,“还是让圣上知晓此事,解决了他们罢?”

  “不可!”晏鎏锦刚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父皇虽对晏淮清不喜,但终究在先皇后一事上有愧,而且先皇后一族……”

  他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晏淮清被关押入牢那段日子,他心境已有动摇,如今那样一张脸再出现对我们而言不见得是件好事。”

  “再者,朝堂上拥护他晏淮清的还不少,都是些难缠又古板的老家伙。”他从鼻中喷出了一口热气。“若是废太子谋反一案再被重提,只怕被找出马脚。”

  男人浅笑了一下,“你倒也懂得了这些道理。”

  复又说:“确是派人查清了,那当真不是废太子晏淮清?”

  “以我目前所知,他不是。”晏鎏锦看了他一眼,没有把话说死。“若真的是,他与李浔共事,恐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嗯,再派人去查查便是。”男人正想也给自己倒一杯茶,坐在罗汉床上的晏鎏锦却忽然起身,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横抱起来。

  一边大步迈向里间的床,一边说:“那便叫人去查,你我还是歇息罢。”

  见他们进去之后,暗卫抬头朝里间快速地看了一眼,随后退出了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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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马车,街上的喧嚣都被车帘掩盖住了不少,内有一个小炭盆,熏得整个马车都温暖而干燥。

  李重华被这热度熏得更加恍惚,堵在喉口的那股气让他四肢发麻,却又莫名催生出些力气来。李浔甫一坐下,李重华就握着拳扑向了他。

  大抵是不设防,李浔被他扑倒在地,头撞了一下马车的车壁。而李重华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拳头挥舞着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

  李浔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那拳头便落在他的脸侧,擦破了唇角延出了一道血痕。

  李重华知道对方反应过来大抵是没有自己的什么事儿,于是趁着这个愣神的档口又相继落了几拳,把刚才心中攒着的怒火都泄了出去。

  三千兵马的兵符,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甚至于没有损他晏鎏锦一兵一卒。

  这让李重华如何能够接受?

  “李重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李浔反应过来之后暴怒,腰腹一用力便将二人的位置转换了。

  不过一息就地覆天翻,李重华的脑袋也重重地磕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眼前一黑气力全无,睁着眼怔愣了好一会儿。

  眼前再次变得清明时,他却又觉得气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李浔掐住了他的脖颈,身体还压着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他索性卸了力道,也不再反抗。

  李浔到底是不会杀死他的,毕竟他尚且有利用价值,会意气用事的只有他,不会是李浔。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我动手的,嗯?”

  李重华发现李浔真正愤怒的时候和旁人有很大的不同,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眼尾和脸颊处却微有酡红,薄唇紧绷着但又些弧度。

  唇角渗出的血粘染到了他的下颌处,媚意横生又让人不自觉地胆寒。

  “是不是这段日子我对你太过纵容了,所以让你产生了一种仍然可以和我分庭抗礼的错觉?”李浔俯下身靠近了他一些,二人鼻尖的距离或许只有几寸。“你也太放肆了!”

  他无法回答,因为对方手上的力道一直未松,还隐隐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个时候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麻了,喉管似乎要炸破,眼前的李浔的那张脸也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而后,而后他就记得不清了。

  李重华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在地府门前走了一遭,故而连李浔什么时候放开他的都不知道,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半跪着捂着脖颈咳嗽。

  “东宫太子已经死了。”李浔仍旧是冷着一张脸的,唇边已经干涸的血迹映衬着整张脸更白了。“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这些话听进耳里就像是隔了一层东西,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一会儿李重华才有力气去回复李浔。

  “我自是知道如今的身份。”喉中宛若吞下了一把粗粝的沙子,一开口说话便渗出了血腥味。“李重华不过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贱命一条。”

  “但是掌印老爷。”他笑了一下,“这条命再贱,你也是需要的。”

  李重华承认自己行事不够稳重,但睁眼闭眼他看见的都是边映直挺的背和额上的血,是薛母李香菊老朽颤抖的身体。

  想到这些,他就不能如常般冷静克制了。

  李浔多看了他几眼,绷紧的唇勾起了一个弧度。“好,真是好极了。倒是我小看你了。”

  李重华权当没有听见他话中藏着的怒气,继续说道;“掌印说得对,我确实太过宋襄之仁,也着实天真,所以才会把兵符交给你,所以才会以为你真的会给薛古一个公正。”

  这些话他说得很困难,每吐出几个字就要歇一会儿,粗哑的声音有些字眼他自己都听不清。

  “到底是个不仁不义的阉人。”李重华料想自己确实是气疯了,才会口不择言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忘了去考虑听到这句话的李浔回事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李浔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再次勃然大怒,而是宛若卸了一口气般再次斜靠在了马车车壁上,面上紧绷的怒容不再。

  这巨大的变化在李重华的眼前,也不过是几息间。

  “重华,不仁不义才能够活下去。”李浔这句话说得很是随意,顶着还有血迹的面容就开始悠哉地给自己倒茶。

  李重华没有动,抚着自己的脖颈小心地喘着气,仅用余光打量着李浔,就见对方在喝了一口热茶后又说:“你今日确实太鲁莽了一些,也失了风度。”

  “这次我便不怪罪于你了,只是做错了事情,就得有些惩罚。”

  听着李浔说这些话,李重华恨不得立刻学些讥讽人的本事,并且当下便展示出来,虚伪至极的小人一个!

  他艰难地挪动着自己还有些发软的四肢,转了几个姿势后也靠在了马车壁上。吐了几口气之后,问:“掌印想要施予什么责罚?”

  哪知他问了出来,李浔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只是又品了一口茶盏里的茶。“且留日后再谈。”

  李重华不想再和他说些什么,便把头靠在马车上,半阖上了眸子。

  李浔却又不依不饶了起来,继续说道:“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你生气的模样,今日倒是长了见识了,原来学习了二十多年的帝王之道,怒极也会挥拳头。”

  聒噪,李重华听着又把头往马车壁的方向偏了偏。

  “结果又是为了这个薛古。”李浔大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气教李重华有些不明其意。“区区一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罢了,又是拿出兵符、又是对我动手,值得吗?”

  “可那是一条人命!”李重华忍耐回声,又看向李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被激了起来,满脑都是边映的跪和李香菊的哭声。“一条本应不死,却又因我而死的人命!”

  “李掌印,边映向你下跪道谢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呢?”他看向李浔,真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真的就能够做到心无波澜吗?”

  二十三年,活了二十三年李重华觉得自己的人生学的东西很多、而见到的太少、能做到的更少,所以善良就是软弱、天真变得愚蠢、坚持也是固执。

  他在自己的方寸天地里面遵循着书卷上的天地道法,殊不知真实人世要更复杂、更艰难、更无情。从他的父皇以谋反之罪将他打入天牢的那一日,他就应该明白的。

  但明白却又做不到真的视若无睹。

  “重华,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东厂杀的,你希望我能有什么样的反应?”李浔的脸上总是带着轻佻的笑,亦如此刻。“晏鎏锦尾巴处理得干净,那二人又一口咬死了是他们做的,而大理寺和锦衣卫也介入了其中。”

  “即使东厂在里面,这水也不能强行溅在他的身上。”

  李重华垂眸看着马车上盖着的墨色的兽皮毯,脑中空空的。

  “你不止太天真。”他听见李浔又嗤笑了一声,“你还太过于急躁,总是迫切地想要在当下得到一个结果。”

  他听得心中紧了紧,知晓自己确实如此,于是抿了一下唇还是没有说话。

  “你的太傅,不太够格,这么多年竟然把你教成了这样。”说着这些话,李浔忽然凑过来给他也倒了一杯热茶,又强硬地用手掰正他的脸,逼迫李重华直面着李浔对视上。

  李浔把茶盏凑到了他的唇边,笑着说:“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我确实是个不仁不义的人,但不会言而无信。”

  被热茶暖温的白瓷茶盏的边缘就在他的唇上贴着,李重华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两人靠得这么近了,只知道每一次都让他胆寒且心生厌恶,而李浔次次也都带着过多的功利意味。

  他顿了一会儿,还是就着李浔的手抿了一口茶。

  “喝了我倒的茶,今日这一桩当作是过去了,方才说得惩罚,看作是你欠我一事罢。”李浔把茶盏放回了小几上,自顾自地安排着这些。

  李重华正想回他一声,话还未吐出,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李浔,你的话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