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师娘回来了!”

  “师娘还带了吃的!”

  江鸿提着打包盒,穿过震耳欲聋的走廊,受到了寝室的夹道欢迎与膜拜——从今天晚上六点开始,全校解去禁酒令、解除法术限制、解除宵静规则并不设关灯时间,每一栋宿舍楼都在狂欢,各放各的歌,打牌的打牌,玩板的玩板,蹦迪的蹦迪,玩法术的玩法术,放烟花的放烟花,彻底进入了无政府状态。

  当然了,学校里也飞满了轩何志放出来的千纸鹤,防火防喝醉了打架滋事,走廊里到处都是法术的光芒,夜空中充满了犹如光带般的烟花,犹如一场梦般。

  “不要再叫师娘了!”江鸿飞身到床上,把贺简揍了一顿。大伙儿又摆开小吃与酒,张锡廷施展了一个法术,整个寝室里都是飞舞的萤火虫。

  “今天晚上玩什么啊?”江鸿道,“喝酒纯聊天吗?”心想陆修现在在做什么呢?要不要去找他?

  “这种时候,”贺简说,“当然是……打麻将啦!输的大冒险,说好了!”

  贺简把桌子一支,“哗啦”一声撒出满桌的麻将,相当有澳门人的自觉。江鸿作为一个重庆人,也很久没打麻将了,虽然没有瘾,但看见麻将仍然很开心,当即把陆修抛到脑后。

  张锡廷道:“就不能安排别的节目吗?”

  “蹦迪了!”连江拉着小皮冲了进来,震惊道,“你们这群混子,居然在寝室里打麻将……算我一个!”

  江鸿百忙中还是想起陆修了,给他发了个消息:【你在做什么?】

  陆修:【一边改卷子,一边和老师们喝酒,听他们聊天,你呢?】

  江鸿与陆修几乎是同时给对方传了照片,江鸿拍了张他的麻将桌,陆修那边,则是教师活动室的小合影,活动室A区里是曹斌、朱瑾玲、霍然、可达以及陆修五个人。

  陆修像个霸总般坐在单人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杯香槟,跷着二郎腿,膝头放着一沓学生试卷。

  学校中正在举行一场不眠之夜的狂欢,而教师们正在几个活动室里闲聊、吃点心。

  宿舍楼里,大伙儿一边打麻将,一边喝酒聊天,其间又去走廊蹦迪,到得快十一点时,不知道谁用法术在楼下做了个水立方,学生们开始纷纷玩跳楼,从楼上往水里跳。

  江鸿刚开始就喝了不少酒,输了多少局麻将已经忘光了,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跑到走廊去大喊“我是你们的师娘!”而贺简也好不到哪儿去,穿着内裤出去跑了几圈。

  后半夜里江鸿已经没有记忆了,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或者有没有睡……

  翌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时,江鸿才迷迷糊糊地醒来,随手摸手机,却摸到了一个人的身体。

  江鸿:“?”

  身边还躺着个人?江鸿马上转头,看见了陆修。

  “咦?”江鸿翻身坐了起来,努力地让自己清醒点。寝室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盛夏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照了进来,陆修坐在床边,靠在床头,膝前放着个平板。

  室友们都不在,斑驳的树影投在寝室的地上,空调散发着凉爽的气息。

  “醒了?”陆修说。

  “你什么时候来的?”江鸿问道,“他们人呢?”

  “六点多。”陆修答道,“你室友们都去逛校庆摊了,就剩你还在睡,昨晚上喝了不少?”

  “呃……”江鸿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挠挠身上,突然又“啊”的一声。

  他什么也没穿!江鸿缩在空调被里,满脸通红。

  陆修答道:“你隔壁寝室有人把酒打翻,弄你身上了,我早上过来,给你洗的澡。”

  “哦……嗯。”江鸿马上穿上衣服,陆修倒是衣着整齐,下床穿鞋,问:“走吧?出去逛逛。”

  “好……好的。”江鸿又想起一件事,说,“几点了?”

  “十二点。”陆修答道。

  自己已经睡到正午了!

  江鸿洗漱后换了干净衣服出来,所幸金带来的酒很好,没有令他宿醉头痛,只觉得肚子饿了。

  离开寝室前,江鸿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晚上陆修是不是有节目?于是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法宝,随手塞在包里——上次从驱委偷回来的那个“隐身锅”,待会儿如果人太多太挤,找不到好位置,他就戴着这个锅隐身,蹲在舞台一旁看。

  陆修:“???”

  江鸿:“……”

  陆修:“带它做什么?”

  “别问了。”江鸿又推又拱,催促道,“走吧!”

  跟在陆修身后下楼,来到学校主干道的一刹那,江鸿登时忍不住地惊呼。

  “哇——!”

  学校再一次换了个模样,头顶高处全是飞翔的无线风筝,五颜六色,在灿烂的夏日阳光中点缀着碧蓝色的天空,沿着主干道一排,则全是义卖的店铺与摊位。

  按苍穹大学的规章,新入学第一年的学生还不能申请摊位,明年开始,江鸿他们寝室就可以摆摊了。

  “陆老师!”有学生热情地招呼道,“吃点什么?我们是给妖怪优生协会组织捐赠的!”

  小吃摊足有上百个,上面有捐赠对象,陆修在店里买了奶茶,江鸿好奇地看着各个摊位,最后在一个贫困妖怪救助组织的摊前停下,正好摊里在卖成都小吃钵钵鸡,便与陆修点了一份。

  “明年我就可以摆摊了。”江鸿说。

  “嗯,”陆修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和谁一起摆摊?”

  江鸿本想说与室友,但这种时候,他又顺理成章地出卖了他们,说道:“当然是和英俊潇洒的陆老师啦!你摊前的生意一定好到爆吧!”

  陆修说:“我可以卖咖啡。”

  江鸿从钵里取出签串,突然听见隔壁熟悉的声音。

  “你才多大你就喝酒了,啊?”轩何志正在训斥小皮,说,“成天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江鸿偷偷朝小皮打了个招呼,小皮看起来还没睡醒,正在挨骂。

  “……那个连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陆老师,你也来了啊?”

  小皮不满道:“他很好的。”

  轩何志:“别让我抓到他的把柄!快吃!”

  江鸿心想:你好歹也是教导主任,公报私仇也太可怕了吧。又看两人面前,一份六串的麻辣烫、两碗白饭,怪不得总说没营养。

  江鸿看了眼陆修,陆修示意不要看那两父子,但两人的声音还是不停地传过来。

  轩何志:“你就不能多和江鸿玩吗?”

  小皮:“他有陆修了啊!你看,你看?我才不要去当电灯泡……”

  江鸿赶紧碰了下陆修,本意是让他劝解一下,免得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吵起来。

  陆修终于忍无可忍了,说:“轩何志主任,一起吃午饭?”

  陆修那话明显是暗示:你俩不要东拉西扯,把我们也扯进来。轩何志一听,却说:“好啊!你们也刚开始吃吗?”

  “还剩多少?我看看……哦!挺多的嘛!”轩何志拉着儿子,端着各自的白米饭,一起坐了过来。

  江鸿:“……”

  陆修:“………………”

  “……别让我再看到你和那个叫连江的勾肩搭背,老师们都说到我面前来了……”

  小皮显然相当郁闷,一来是连江被父亲敌对的郁闷;二来觉得被江鸿与陆修看在眼里很丢人。

  江鸿笑着摆手,示意没关系,吃吧,陆修便打岔了几句,把话题岔开,难得地与轩何志聊了会儿天。

  “轩老师,我们先走了,你俩慢慢吃。”陆修掏出票券结账了。

  江鸿突然有种内疚感,但看见陆修时,期待又压倒了这内疚,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还想吃什么?”陆修问。

  “这条队排这么长,卖的东西一定味道不错,”江鸿扬眉道,“试试吧。”

  陆修:“我看看……这是没有特别票券通道的,奇怪。”

  今天虽然艳阳高照,但秦岭里不算太热,气温始终没有突破三十度,排队的学生们发现了陆修,便纷纷朝他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陆修随意地牵着江鸿的手,江鸿心脏虽然还在狂跳,却已经渐渐地能习惯陆修这些亲昵的举动了。队伍慢慢地往前挪——陆修又改而搭着江鸿的肩,到得接近店门时,已经把江鸿半搂在怀里了。

  “好像是甜蛋饼。”江鸿口水已经要流出来了,又注意到陆修始终看着自己,便示意他转头过去看。

  “嗯。”陆修答道。

  接着,队伍拐弯,在甜蛋饼门口擦肩而过,转进了一个小小的紫色帐篷里。

  江鸿:“???”

  紫色帐篷外,以毛笔画着一只鸟儿,里头一片漆黑。

  “鬼屋?”江鸿瞬间汗毛倒竖,“不会是鬼屋吧?不对啊,这个帐篷很小的呢!”

  陆修提醒道:“这是个奇幻世界,不能以物体表面的大小来判断里头的空间。”

  倏然间,里头传出痛彻心扉、真情实感的惨叫。

  “这也太夸张了吧!”

  “怎么进来之前不说?!”

  “天啊!”

  江鸿开始有点慌张,按理说当了这么久的驱魔师,连荧惑的大boss都见过,应该不会害怕鬼了才对,但谁知道里头有什么啊!

  陆修:“那就走吧?”

  “还是进去看看吧……”江鸿硬着头皮,好歹排了这么久。

  但进去之后,里头只有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妪,阴恻恻道:“陆老师……您来了。”

  江鸿顿时魂飞魄散,整个人缠在陆修身上,心道这到底是什么啊?!

  “祝老师,”陆修说,“原来这是你的摊位,我们还以为是卖鸡蛋饼的。”

  “嗯。”那老妪说道,“您有什么想问的?”

  江鸿:“哦是……是老师吗?”

  祝老妪现出诡秘莫测的微笑,把手放在桌上,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犹如一只鸟,慢慢地把桌上的几枚铜钱捞了回去。

  “这是祝老师的占卜摊,”陆修示意江鸿不要害怕了,说,“她下学年会教你们占卜课程,你有什么想问的?”

  “我们为保护熊猫基金会募捐……”祝老妪又拿出一张硬纸板,上面画了一堆熊猫,下面用毛笔写了“请关爱熊猫”,字上的墨水还淌了下来,犹如血淋淋的恐怖字体。

  江鸿只觉得更诡异了。

  “我……随便问点什么吧。”江鸿说,“你想问什么?我没有想问的啊。”同时盘算着怎么尽快脱身,又不得罪这名老师。

  陆修看看江鸿,又看祝老妪,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思考中。

  “我……”陆修显然有点为难。

  祝老妪笑眯眯地说:“先摇吧,谁来摇,还是一起摇?”

  陆修于是开始摇铜钱,江鸿也搭了把手,六枚铜钱“当啷啷”地掉在桌上。

  祝老妪看了眼,发出“嗯——”的声音。

  江鸿说:“问我们俩的缘分吧。”

  陆修:“不问这个。”

  “你们将会……”

  陆修脸色突然变了,正要喝止她,但祝老妪却说:“……在一起,同舟共济,很久很久……要相信对方,永远相信,才能一起闯过重重荆棘,渡过惊涛骇浪,将性命交给彼此……终能窥见云霾散尽后……的万丈天光。”

  “哦。”江鸿说,“谢谢啊!谢谢祝老师!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陆修突然就走神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祝老妪,祝老妪又伸手,把那块硬纸板翻了过来,说:“承蒙惠顾,一万九千八,只接受微信和支付宝……”

  江鸿瞬间炸了:“三句话一万九千八!你怎么不去……祝老师!这也太夸张了吧!怎么进来之前不说?!”

  于是江鸿也和之前进来的学生一样,发出了痛彻心扉的惨叫。

  祝老妪说:“熊猫啊,养熊猫,很贵的……”

  江鸿:“…………”

  “真的?”陆修突然道,“祝老师,你不能骗我。”

  那一刻,陆修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江鸿甚至有点担心起来,这是什么样的表情,或者说心情?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的双眼里闪烁着期望。

  “您信得过我,”祝老妪说,“自然就是真的,直面您的内心,是不是?”

  陆修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江鸿说:“真的不能优惠一点吗?一万九千八!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不夸张。”祝老妪笑着说,“谢谢陆老师。”

  午后的阳光里,陆修始终在走神,任凭江鸿怎么推搡怎么闹他,陆修都仿佛有点心神不宁。

  最后江鸿飞身骑到了陆修背上,说道:“哎!你怎么啦?”

  陆修回身,揽着江鸿的腰,把他搂着拖了下来,江鸿被放了个三十度倾斜,两人就像跳探戈一般,陆修注视他的双眼,那一刻,江鸿有种强烈的感觉——陆修想吻上来。

  “没什么。”但陆修只是这么说道,便放开了江鸿。

  “哎你是不是?”江鸿玩心忽起,开始问个没完,陆修只不搭理他,江鸿又问:“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江鸿又问,心里想的却是“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修:“是不是什么?”

  江鸿:“是不是啊?你就说是不是。”

  陆修:“是。”

  两人安静下来,片刻后,陆修又作出有点疑惑的表情。

  江鸿笑了起来,想拉他的手,陆修却把他揽过来,搂在怀里,继续往前走。

  “和倏忽说的不一样。”傍晚在射箭摊前玩的时候,陆修正在赢奖品,突然转头朝江鸿说道。

  “哦?”江鸿完全没理解,问,“倏忽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陆修又道,给自己与江鸿赢了一对运动手环。

  “是不是啊?”江鸿又自言自语道。

  “是啊。”陆修搂着江鸿,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越贴越亲密,总是旁若无人,有几次江鸿都挨到他的脸,就差亲上去了,陆修也从不拒绝他。

  “你又不知道我想问什么。”江鸿说。

  “那不重要。”陆修似乎突然心情就变好了,说,“晚上来我这儿睡吗?”

  “好的!”江鸿笑着说。

  明天就开始放暑假了,有些学生今天晚上就要回家了。

  接着,他们在校道的一角,看见了正在摆地摊演奏的教师四人组——曹斌、轩何志、格根托如勒可达,以及凤凰思归!

  曹斌拉小提琴,可达吹萨克斯,轩何志拉大提琴……轩何志居然还会拉大提琴!思归吹着纯金的笛子,夕阳下闪闪发亮。

  四人面前放着一块牌:【我们为单身汉募捐。】

  “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学生爆发出大笑,曹斌等人却非常淡定,各自演奏,大家纷纷扫二维码付钱。

  日暮时分,流金西沉,繁华的灯火尽数亮起,较之昨夜,又是另一番气氛,日落的余晖将天际染成蓝紫色,微风吹来,犹如一层梦幻的轻纱,笼在了这座群山环抱的谷地上。

  第一团烟花炸开,所有学生异口同声发出“哇——”的欢呼。

  各个摊里的老板们都跑出来看了,大家开始欢呼。

  “今年烟花比去年放得早了呢!”有人说道。

  烟花接二连三升起,江鸿赶紧拿出手机拍照,陆修带着他找到一个视野好的地方,两人站着,安静看烟花。

  烟花集中在中央行政大楼的两侧,仿佛是从湖心岛上放出来的,从高处往下看,学生们都离开了原本的地方,朝着中央行政大楼汇聚。

  “待会儿是有演出吗?”江鸿问道。

  陆修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

  “待会儿晚会开始后,你就跟在我身边,”陆修说,“一步也不要离开。”

  江鸿:“?”

  江鸿隐约察觉了不妥,却没有多问,只听话地说:“好。”

  “这烟花要放多久?”江鸿看着漫天焰火,很快连教学楼都开始放烟花,大地已被焰火的光芒照亮,圆舞曲在天地间回响。

  “很快就放完了,”陆修说,“咱们也走吧。”

  走向中央行政大楼的时候,焰火放到了最高潮,先是近千发小型金光弹同时升空,紧接着又是一轮数百枚闪光,最后是花团锦簇的一个大焰火,覆盖了上万平方,伴随着无数小型团簇火花。

  所有学生都在开心地大喊,交响乐也抵达了高潮,轰然巨响结束时,音乐戛然而止,世界一片寂静,连整个Hela学校里所有的灯光也随之熄灭,只剩下观众们手中手机屏幕的光亮。

  但随着又一首乐曲前奏的温和奏响,全校灯光再次微弱地亮起,随之而来的是远处,舞台升起来了。

  行政大楼前,舞台是真正的必须用“升”来形容,行政大楼四楼阳台上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楚是谁,却可以肯定在施展法术。

  整个行政大楼开始缓慢地分解,各层错落排序,朝后退去,湖心岛缓缓升起,带着瀑布般的水流,浮上半空,流光四溢。

  “哇我的妈——!”江鸿震惊了,“还可以这样的吗?”

  今年校庆晚会的开场选择了一首英文歌,舞台上站的是一名大四的学长,在欢快的节奏中边唱边跳。江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整个学校里所有的灯光都跟随音乐的节奏闪烁,忽明忽暗。

  紧接着,无数个平台也在光芒中升起,飞向行政大楼,成为观众席。

  学生们全部沸腾了,大一的新生们几乎全傻了,开始疯狂地大叫。

  “太神奇了啊啊啊!”江鸿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实在太梦幻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陆修,回头时却看见陆修在笑,仿佛觉得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很有趣。

  “走。”陆修带着他,从一个平台飞向另一个平台,四周已是灯海,他们仿佛越过了浩瀚的星辰,飞向宇宙中央的宏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