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寺香火旺盛, 人流如织。

  姚灼第一次来寺庙,一路亦步亦趋地跟在严之默身后,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冲撞了神佛。

  寺门入口两侧,也有小摊位,售卖一些佛经印本、手串、香烛等。

  严之默买了六炷香,他与姚灼一人三炷,又挑了两条檀木手串。

  手串木纹古朴,散发着幽幽清香,闻之心神皆静,还可拿进寺中请僧人开光。

  说起来,严之默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寺庙敬香,并不太清楚步骤与姿势,只得默默站在一旁观察旁人,有样学样。

  双手执香,举过头顶,朝四方下拜,最后垂直插入香炉之中,至此,才可进殿中参拜。

  宝殿中央,大佛披金身,拈佛印,慈悲垂眸,俯瞰众生。

  正中一排三个蒲团,正中为僧人准备,左为男子,右为女子与哥儿。

  严之默遂与姚灼左右分开, 各自朝下叩首。

  片刻后,严之默率先直起身,转头望去,见姚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一脸虔诚。

  其实不需要询问,严之默也能猜得到姚灼所求为何。

  至于他自己,本是不相信世间有神明的。

  可到底是穿越人士,自带系统,这一切本就难以解释。

  既然高位面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神明,或许也并非此间凡人的妄想呢?

  杂乱的思绪在脑内纠缠了一阵,被姚灼出声叫回神时,严之默才失笑感慨,自己身居佛殿,却有这等想法,当真是大不敬了。

  但信仰的力量,对于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来说,的确不容小觑。

  生活的苦闷与不确定性太多,总要寻一个出口用作寄托。

  严之默只觉祈愿过后的姚灼,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临走时,还不忘给功德箱里投了不少铜钱。

  两人又转而依照僧人的指引,去偏殿参加了开光仪式。

  全程姚灼都像是一个克制的好奇猫猫,又把手串拨弄了一遍,才郑重其事地戴上了手腕。

  如今一掀开袖口,过去光秃秃的手腕,而今却是“承载”了太多。

  有严之默雕的木头小兔子手绳,有银镯子,现在又多了一串檀木串。

  但姚灼欢喜得紧,一边是夫君的心意,一边是神佛的庇佑,心头格外踏实。

  原本敬香之旅,到此就该告一段落了。

  可难得来一趟,严之默生出类似于旅游参观的心思,带着姚灼在寺中逛了起来。

  远离大雄宝殿后,四周一下空寂起来,偶尔见有灰袍僧人清扫地面枯叶,又或者挑着扁担上的两桶水,快步而过。

  一路走来,因受静谧气氛的影响,两人几乎未曾开□□谈。

  简单游览一圈后,回来时,又与那位扫地的年轻僧人相遇。

  对方手执扫帚,立在身体一侧,单手行礼,似乎为了给他们二人让路。

  正在即将擦肩而过时,这为僧人却突然沉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不知为何,严之默总觉得此言中藏有深意。

  他下意识停下步子,转身朝对方施了一礼。

  “自是从山下来,往山下去。”

  这令人摸不到头脑,似乎是废话的回答,竟教僧人浅淡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下山路陡峭,二位施主慢行。”

  语罢,便翩然离去。

  严之默站在远处,目送那道身影越过一道重门,彻底消失后,才收回视线。

  在一旁没听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的姚灼,忍不住道:“这和尚同咱们打什么哑谜?”

  殊不知严之默正在心里反复默念那六个字——“既来之,则安之”,可不正对应了自己的经历?

  他重新牵起姚灼的手,笑言:“兴许是觉得你我有佛缘。”

  姚灼想得更朴素简单一些,“那是不是说明,佛祖更愿意保佑我们的心愿实现?”

  “会的。”严之默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再下山时,已是黄昏。

  小摊的生意拜位置与今日庙会的热闹所赐,上面的东西也卖了不少。

  想着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出来摆摊卖这些东西,姚灼便把余下的价格压低了些,卖完后尽早收了摊。

  这日晚饭,是在尤鹏海家中用的。

  果然如他所说,尤家老夫人对严之默和姚灼这两个后生喜欢得很。

  在得知自己日日都用得上的轮车,同今日尝过的那可口下饭的炸土豆,都是严之默琢磨出来的后,更是让尤鹏海赶紧去备一份厚礼,严之默推谢好半天才肯罢休。

  尤家是个标准的三代同堂家族,老夫人守寡多年,膝下育有两子一女。

  女儿出嫁,只在初二那日回了门。

  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一个在镖局当镖头,一个在县衙当文吏,在这县城里,也都算是有些头脸的人物。

  且二人都早早娶了妻,一大家子凑在一起,也有不少人。

  因本就做好准备要来尤宅拜年,两人早就提前备好了礼。

  有从外面采买的东西,也有自家工坊出产的礼盒。

  这些东西一拿出来,眼尖的尤大夫人就第一个认了出来。

  “这不是那严灼记的香水、香蜡,还有香皂和精油么?”

  尤大夫人作为家中女眷的代表,接了姚灼递上的礼,扫了一眼,不禁脱口而出。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一下子都反应了过来。

  严灼记,可不就是严之默与姚灼两人名字的合称!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均是变了又变。

  开始,只当严之默是与尤鹏海交好的友人,尤鹏海是那种五湖四海皆兄弟的人,每到逢年过节,来串门的人都只多不少。

  可现在,当把面前的书生郎与严灼记的掌柜,这两件事合在一起看后,深知严灼记有多红火的人们,方得知何谓深藏不漏。

  要知道,这件事尤鹏海都是刚刚知道。

  他之前只知道严之默做了些蜡烛的小生意,可竟不知何时起,这生意已经不能用“小”来形容了。

  他一个大老粗,也不怎么会给媳妇买礼物,听夫人一解释,才知道近来风靡县里的新奇物件,居然大半都与他的严老弟有关。

  有了这个前提在,在听闻严之默想来镇上开铺子时,他简直是极力欢迎。

  “想租哪里的铺子,尽管跟我说,你老哥我没读过什么书,比不上我那二弟出口成章,和你们书生郎有话聊,可别的不说,在这县城里,还真没有我不认识的人,搞不定的事。你要是相信你老哥,就把盘铺子这件事交给我!”

  严之默惭愧道:“前前后后,尤大哥您实在已经帮我们太多,这件事,便不好意思再麻烦您。我与阿灼,打算过完年再找个机会,来镇上看看铺面,若有合适的,租或买都是好的,到时,恐怕也少不得搬来镇上住,还需找个合眼缘的宅子。”

  尤鹏海连连点头,“搬来县里是极好的,不说来这边做生意,更容易施展开拳脚,弟妹也可时时来我家,和你嫂子说说话,解解闷。就说严老弟你有童生功名,若再往上考,总也要去书院读书,县城里就有两家书院,都曾出过举人,怎么看都方便得很!”

  这接连列出来的好处,不说不知道,一说,任谁听了都要心动。

  至于尤鹏海那边,无论怎么客气,他都铁了心要帮严之默找合适的铺面了。

  严之默也没有再拂他好意,姑且说了几条自己现在能想到的对铺面的要求,就拜托尤鹏海帮自己留意。

  入夜,夫夫二人在尤家留宿。

  尤家直接给他们收拾出一个偏院,连元宝和如意都各有舒适的卧房,足可见这家人对他们的照料与重视程度。

  不得不说,这次来县城,收获甚多,拿到了土豆的大订单,也初步拟定了在县城里寻铺面和宅子的计划。

  等静下来回想一番,便觉得像是有一双大手,无形中推着两人往前走。

  夜空中,弦月微明。

  奈何同一轮明月下,人与人的悲欢大相径庭。

  石坎村,姚家。

  王大夫从萦绕着一股浓烈血腥气的屋子里走出,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

  身后的矮炕上,姚清下身浸在被污血染透的被褥里,呼吸微弱。

  王大夫到底医者仁心,面对愤怒的姚老爹、冷面的姚老大,以及唯一焦急踱步的吴氏,说出了最终结果。

  “大人没事,但孩子已是没了,而且往后……再难受孕。”

  别说姚清已是众人嘴里的“破鞋”,就说一个哥儿没了受孕能力,那就真是一文不值了!

  在姚老爹的一声重重地冷哼里,吴氏一时悲愤过度,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姚家顿时再次乱成一团。

  而并不知晓村中正上演着什么戏码的严之默,正在烛光照亮的铜镜前,替仰面阖眸的姚灼,细细涂抹着药膏。

  这药膏满打满算已经连续涂抹了七日左右,疤痕是在肉眼可见地逐渐变淡。

  严之默将指腹提前搓热,揉到脸颊上面时,动作缓慢而轻柔,带着一点密密的痒。

  结束后,他盖好小药罐,擦干净了手。

  再转身回来时,迎接他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暖呼呼,香喷喷的拥抱。

  几条弹幕,零星刷过。

  【灼猫猫发起贴贴攻势!我方已经一败涂地!】

  【这是我免费能看的吗?(再看一眼)】

  【不止想看免费的,付费的能不能也来一点(在床上扭曲地翻滚)】

  回应他们的,只有一个缱绻而纯粹的吻。